第三章

第三章

沈灝伸出食指,推開他拍在肩頭的手,道,「區區一輛從導車,撞壞就撞壞了。要注意的是,叔嫂有別,該避讓的時候,就得避讓。三弟,下次切勿魯莽。」

他很少以這樣的口吻說話,端的是兄長的架子,倒叫沈茂不好回話,只得稱是。

宮裏小黃門來喊,身後跟了聖人身邊伺候的李福全。

李福全一甩拂塵,進退有禮,與沈灝沈茂一一打過招呼后,將聖人口諭傳給沈灝,請他到御書房相見。

沈灝走後,沈茂立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聖人傳他,定是為了西南賞賜之事,心頭嫉妒羨慕,又怕他會如衛錦之所料,朝聖人討要政務權限。

唉聲嘆氣,突地想起剛才沈灝訓他的話,胸口更悶了。

在心裏罵不解氣,非得說出口,壓着嗓子道:「什麼玩意,一個女人而已,老子還就喜歡看了!」

呸,別給他逮着機會,不然非得將人佔了來,正好府里缺個第八房姬妾,他看那小娘子合適得很!

李福全在門口稟:「聖人,二殿下來了。」

沈灝立在垂簾下,聽得聖人喊他:「老二,進來。」

李福全忙地打起帘子。屋內點了龍涎香,紫檀描金鈿字桌上,擺着半乾的蓮紋紫毫筆,及一紙才描了輪廓的蓮花圖。聖人並不在這。

沈灝出聲:「父皇?」

「在裏屋書齋。」聖人的聲音隔着薄牆從裏間傳來,沈灝繞過紫檀嵌玉千字文圍屏,踏入一方窄窄的圓門。

聖人正與中書令討論,聽到腳步聲,從楠木雕花隔扇后伸出腦袋,招呼沈灝過去。

沈灝行禮,中書令與他作揖。聖人手執一籌畫卷,在高低炕上坐下,問他:「新得來的貼,王獻之的《中秋帖》,你少時喜習他字,多有研究,看看可是真品?」

沈灝接過書帖,帖上字跡飛舞風流,下筆熟練潤秀,只需瞧一眼,便知是真品。雙手奉上,回道:「不敢下定論,但十有*是真跡。」

聖人點點頭,並未接,從炕頭案几上拿了明黃奏摺,道:「朕知你最愛獻之草書,既得了這貼,便賞於你罷。」

沈灝謝恩。

聖人返過頭又問他:「今日上朝時,你稟西南之事,倒叫朕吃了一驚。如何這般急,竟連你舅舅也不告訴,徑直上奏了朝廷?」

沈灝一愣,答:「這樣的喜事,自然要頭一個告知聖人。」

中書令梅榮附和道:「王爺說的在理。臣雖與王爺攀的舅侄天恩,卻終歸是一介臣子,不宜過多干涉王爺職下事務。」

聖人輕揮手,示意梅榮坐於炕上,隔着案幾,遙應道:「你倒自謙。他一個毛頭小子,大小事宜,終得依仗你。」

梅榮乃德妃之兄,歸職中書省,總領百官。梅家五代賢臣,為五大世族之首。

沈灝微躬腰,手垂雙袖,「父皇教訓得對,是兒子錯了。」

聖人端茶,親自遞給梅榮,「這是今年上貢的蒙頂雲霧,你嘗嘗。」

梅榮誠惶誠恐接過。

聖人回頭問沈灝:「你錯哪了?」

沈灝答:「大壩雖已築成,收尾準備卻未做好,巡視檢察未確認,接到摺子,未與舅舅商議,總共三處錯茬。」

聖人問:「那你說,該罰還是該賞?」

沈灝猶豫半秒,從嘴裏擠出幾個字:「……該罰。」

聖人任由他站着,也不搭理。吩咐人拿了六博棋,與梅榮下棋。擲焭行棋至一半,指着棋盤局勢問沈灝,「可要驍棋?」

六博棋中,進行到一定位置,即可將棋子豎起,是為「驍棋」,驍棋后可吃掉對方一顆棋子,連吃兩次,即可獲博籌。博籌多者,為獲勝者。

沈灝掃了眼,道:「此處驍棋,只能吃掉對方一顆無用棋子,白白浪費。不如留到下次,能連吃兩次,獲博籌。」

聖人點頭,依他言,落下棋子,待梅榮下完一步,當即做驍棋,獲博籌,贏了這局。

梅榮恭維:「聖人棋術精湛,二殿下聰慧敏捷,臣甘拜下風。」

聖人擺手笑,「我們父子倆欺負你一個,做不得數。」

賞了梅榮一斛明珠與二兩蒙頂雲霧。留沈灝用午膳,梅榮告退。

擺了菜肴上案,聖人並不動筷,隨意瞧沈灝一眼,眉眼間雖是柔和,卻因為執政多年,眸底深沉,莫不可測,讓人不敢與之直視。

抬眼見沈灝垂了視線,面容端穆。這麼多個子女中,只有這個是最像他的,無論身姿抑或處事風格,與他當年如出一轍。

苟不言笑,刻板認死理,倔起來的性子,八頭牛都拉不回來。雖是如此,他倒喜歡得緊。這個兒子從小便嚴於克己,封王代管一州事宜,能力卓越,深得民心。

如若當初沒有那個怪病,太子之位,定是要給老二的。

沈灝知道聖人定是有話要說,靜靜候着。成年以後,他鮮有與聖人一同用膳的機會,像今日這般,還是頭一次。

宮人夾菜,聖人朝李福全使了個眼色,李福全心領意會,將殿內的宮人都帶下去。

席間只剩他們二人,聖人開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要賞要罰?」

說的是西南之事了。沈灝思忖,內心煎熬。若錯過這次的大好機會,往後再難遇到,這次上稟,他確實因為急於求賞而未來及完善收尾,但功勞還在,他尚能繼續求賞。

禾生身份特別,他若給要她妃冊之位,只能藉助此次東風。

沈灝淺呼一口氣,抬眸與聖人相對,神情認真:「父皇,兒子想求賞。」

賞是自然的。聖人抬手拿酒,沈灝忙地起身,接過蘇瓷長嘴酒壺,細細斟滿一杯。

聖人斂眉。西南之事,朝堂眾人皆密切關注,辦成了大事,定要記大功。所隨官員,皆要記賞,但老二這裏的求賞,事關重要。朝中四派,一派太子,一派老三,一派中立,剩下的,就是老二這派。

論實力論名聲,老二門下的門生最為得意,加之有梅家相助,輕易不能撼動。

他的江山,遲早是要傳給後人的,誰能守得好守得久,誰才有資格坐這把龍椅。他並不忌諱朝中結派。縱觀前朝,明面上不許結黨營私,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私底下抱做一團,最終導致內政混亂,民不聊生。

還不如這般清爽地挑明,反而能看得更為明白。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倒也出不了什麼么蛾子。

聖人問他:「方才我當著梅中書訓你,你可服氣?」

「父皇為兒子好,兒子知道。」沈灝回原位坐好。

聖人嘆氣,「我知你要求什麼。只是梅中書與你所求,定是相悖。他若得知,你以玉台州駐軍監寺一職相換,求取旁的不要緊之事,定對你失望至極。」玉台州毗鄰漠北與蒙古,駐軍監寺一職,極為重要。

沈灝默然。西南工造,不止是他一人的事,舅舅相助他頗多,且之前早就示意,定要借西南求功拿下監寺一職。

沈灝答:「兒子心裏有數,謝父皇關心。」

聖人看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直欞窗大開,正對月華樓,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璀璨奪目。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問:「你府里的事,朕多少有耳聞,從未見你與女子親近,現反倒為了個女子來求親,也是稀奇。」

沈灝順勢單膝跪下,求道:「阿耶,我只求她一個,別的誰也不要。」

難得聽他喚「阿耶」,旁的子女為討歡心,倒是時不時叫喚。看他這般模樣,怕是動了真心。

聖人蹙眉,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手指一下下敲着案沿,道:「暫且應了你。下次秋獮,朕瞧過人了,再下旨賜婚。」

自是再好不過。沈灝拜謝,滿腔欣喜埋在眸底,面上卻並未表現。聖人瞧在眼裏,問他:「兩人相處,無大礙么?」

問的是他暈症。沈灝搖頭,道:「並無大礙。」相反,他還想更進一步與她親近。

聖人放心,想起一事,與他說:「梅榮的長女,你母妃曾跟朕提起,說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姑娘。」

沈灝一驚。梅榮長女梅穠枝,他記得的。梅榮曾有意親上加親,礙於他的怪癖,最終還是沒能成功。怎麼現在又提?

「雖好,與兒子卻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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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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