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節外生枝
此為防盜章,6小時后即可正常閱讀感謝耐心。他說著把人再往上一拋,直接拋在自己右肩之上,就用這個姿勢扛了。
凌先生當真身高腿長,一下子就從中段摺疊成兩截,兩條腿盪在嚴小刀身前,上身倒掛他背後。
嚴小刀穿着西裝,肩膀上扛着十分具有壓迫性和存在感的大活人,邁着疾風大步一路就往外走,眼神睥睨掃射四方。
其實挺沉的,盡量走快一些還不顯得那麼沉。
他右手攬住凌河大腿,結實地抱住人,左手似有意又似無意地伸進西裝前襟之內,手指徘徊在腰腹間……
他眼前層巒疊嶂似的重重包圍,彷彿是被他的氣場再一層一層地逼退四散,像退潮的水往兩旁齊齊地退開,中間分出一條暢通無阻的狹長通路,允許他一路就這樣走了出來。
那些人互相覷着,打着惶恐亂跳的眼色,都想慫恿着別人上去,但誰也不敢真上。
凌河倒掛着,視線中搖晃的就是嚴小刀挺直的後背脊樑,及腰胯一線。他雙手吊著沒處擺,順手就探進那西服后擺,抓住嚴小刀的褲腰。
游灝東遠遠在後面瞧着,掏手機給自己手下打電話。
這時再打電話或發信息給自己人,怎麼也沒人回了,他媽的。
嚴小刀一定外面另有旁人接應,或者是戚寶山的暗中佈置。手下養這麼一群沒用的蠢貨,養三個五個都不如養一個嚴小刀,游公子氣得一掌將手機擲向牆壁,擲它個粉身碎骨。
……
嚴小刀在大堂捏了兩下樑有暉的臂膀,送對方一個“哥們兩肋插刀多謝你襄助”的感激表情,然後分道揚鑣,逕自扛着人回自己酒店房間。
簡銘爵還一路尾隨他到房間門口,饞貓循着腥味一般,在走廊燈下讓了一支煙,湊頭捻捻手指:“嚴總,好貨別獨享,玩兒完了我接着……不管您把人玩兒成啥模樣,我都接着,呵呵呵。”
嚴小刀抱了個拳:“簡哥,今天真對不住啊。那事只限於你我之間不會亂說,這你放心。改天我登門向你賠罪,請你吃飯。”
“咳,沒大事。”簡銘爵笑得很沒正型,一想到之前趙綺鳳那母老虎十分想睡到嚴小刀,忍不住捏了小刀的肩,低聲耳語,“登門謝什麼罪啊,嚴總,改天過來,咱哥們‘搭伴’一起快活。”
嚴小刀把這人關在門外才琢磨過來,這“搭伴”是怎麼個意思。
一回身,被他撩在玄關穿鞋凳上的凌河就吩咐他一句:“煙掐了,我過敏。”
已是凌晨約莫兩點時分,窗外明月掛空,風輕雲淡,極度緊張的一天之後肌肉的疲乏終於襲上脊柱一線,又被各種品牌的咖啡煙酒將睏倦之意與強制的興奮混合起來,讓人神經恍惚大腦暈沉。
嚴小刀將煙從口中拿開:“這一晚上在賭場,煙熏火燎,你怎麼活過來的?”
凌河咳嗽幾聲,難得說出一句示弱的話:“快被熏瞎了,上不來氣,眼疼肺也疼,我對尼古丁過敏。”
嚴小刀一聽,將燃着的煙在掌心捻熄丟進衛生間馬桶,沖水,再順手打開換氣扇。
他忍不住嘲諷一句:“你剛才那是上不來氣?你喘上來這口氣的時候得什麼樣?”
凌河眼峰一凜,半笑不笑:“我現在就喘上這口氣了,嚴總試試嗎?”
嚴小刀很適時地閉嘴不想挑釁,快讓耳根清靜會兒吧。
他很機警地在屋裏摸排了一圈,從吊燈燈罩下和寫字枱下面摳出兩枚紐扣式竊聽器,又將房間的燈全部熄滅,走了一圈看房內有沒有紅色光點或者綠色光點。
楊喜峰發了一條短訊:【大哥,賭場外面那兩個蠢貨,剛才我替你放倒了。還需要我趕嘛呢,哥您吩咐?】
嚴小刀對屏幕一笑,回道:【漂亮。看着樓道吧。】
狹路逢生的一天,各路牛鬼蛇神終於暫時偃旗息鼓,時間進入相對平靜安寧的後半夜。
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深夜同處一室,開始慢慢領會那種面面相覷之時從四周白色牆壁的各個角落開始洇出的尷尬無趣氣氛。
嚴小刀又給戚寶山發了條短訊,簡短報了順利平安。沒想到他乾爹迅即就回了電,這人也不知是起夜了在床頭聽相聲逗蛐蛐呢,還是壓根就沒睡。這通電話來的,讓他不得不在卧室某個角落用凌河聽不到的聲音與戚爺低語了幾句。
他乾爹電話中欣欣然道:“很好,小刀,你很好,把人帶回來我處理就可以。”
嚴小刀沒問他乾爹,“處理”這二字是什麼涵義,然而心裏莫名有點不舒服,卻又給自己找不出個不舒服的理由。
再走出來時,凌河仍然寸步不能挪地坐在玄關小燈之下,暖黃的光圈在鼻樑嘴唇一線勾勒出精雕細琢的輪廓,臉型十分美好。凌河把嚴小刀給他熱的一杯溫水喝光,麵包餅乾等等充饑的食物沒動。
凌先生情緒也不佳,揶揄道:“很不方便吧?膀大腰圓個人,打個電話都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彷彿有人主動按下開關,“啪”,熟悉模式又開啟了,嚴小刀上臂環抱胸前。
凌河微微一笑:“給你義父戚寶山打電話,你是戚寶山的人。”
嚴小刀不置可否。
凌河揚頭露出脖頸和喉結的弧度,彷彿故意露出要害,笑出兩分凄涼:“不過是從渡邊仰山手裏出來,落到戚爺手裏,對我有什麼分別?渡邊仰山是要用鯊魚活活咬死我,你義父戚寶山打算怎麼弄死我呢?炮烙,車裂,剝皮,還是凌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嚴小刀微一皺眉:“問你自己,你到底得罪多少人?”
凌河一臉蔑視:“得罪全天下。”
有些話原本不該嚴小刀來問,但他沒忍住:“你怎麼跟戚爺結的仇?給個緣由。”
“結仇還需要揀什麼堂而皇之昭告天下的緣由?”凌河笑得一臉舉重若輕,窗外騰出煙花映亮他兩人的臉,“再者,戚寶山肯定已經給你講了,你還故意問,你難道不信他能信我?”
凌河抬眼望着嚴小刀,像在講述最活靈活現如在眼前的故事,一臉生動鮮活的表情:“戚爺是不是告訴你,我父親凌煌是一個十惡不赦、罪行累累、罄竹難書的惡徒,凌煌這個人陰險狡詐、欺行霸市、詐騙斂財、手握血債,最終落得個家財繳沒、鋃鐺入獄的階下囚下場,這十多年來受盡世人戳脊唾面,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對吧?呵呵……”
嚴小刀平靜地問:“你是想否認嗎?”
出乎他意料,凌河臉上露出嫌惡:“他做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替他否認?有本事他從墳墓里拖着一身腐皮爛肉爬出來,自己跟你解釋。”
“……”嚴小刀原本還對他義父某些說辭暗存懷疑,這些懷疑現在被凌河抹去一大半。凌煌顯然也不像善良之輩,戚寶山說的或許就是實情了。
他轉身去拿衣櫥里一套備用的被褥:“你睡個覺吧。”
“不想睡。”凌河又是一句毫無客套的家常話吩咐,“我要洗澡,太臭了,浴缸里放水,你把我抱進去。”
嚴小刀覺着姓凌名河的這位公子爺,是個非常矛盾棘手且惱人的存在。
之所以心裏還稱他一句“公子爺”,完全是下意識對一個人外形氣質舉手投足的評價和判斷。比如,嚴小刀肯定不認為自己能被稱作公子爺,也從來沒人這麼稱呼他,可見人人都長了眼睛,會識別他這個市井貧賤出身、邋裏邋遢的糙人。
凌河看起來一定念過書,其實知書達理、什麼禮節道理都明白,一看就是名門世家飽受琴棋詩書教養栽培的少爺胚子。他家想必曾經是個豪門富戶,司機保姆環繞伺候着。然而少爺胚子一定要故意將一副玲瓏剔透的外皮撕敞開來,露出內心晦澀、尖酸、乖戾、惡劣的面目,時不時翻臉刺激一下別人。這人感覺就是故意為惡,並且習以為常。
指不定小時候受了什麼刺激,比如常被父親虐待家暴,腦子曾被驢踢壞,或者上火的補品人蔘鱉精吃太多了。
倘若凌煌其人確實是個手上沾血的惡徒,凌河幼年時的人生必然不會尋常。
嚴小刀把人直接拖進洗手間,擺在扣了蓋子的馬桶上坐着,原本相當寬敞的豪華客房洗手間即刻顯得有些局促逼仄,轉個身恨不得都會踩到凌河僵直前伸的腿腳。
頭頂的小燈將嚴小刀的影子打在凌河臉上,像是他用整個身影將凌公子罩在身下,平白弄出幾分曖昧。
凌河坐得四肢舒坦安然,面色祥和,就等着嚴小刀來伺候。
嚴小刀真沒伺候過別人洗澡。
也不能說沒有過,他給戚寶山搓過背。這是正常,那是他乾爹,他得孝順着!
那時去郊區溫泉別墅消遣,戚寶山頭上頂一條騰起着熱氣的白毛巾,在暖霧繚繞的浴池裏泡着,只露出半個身子。戚寶山不用搓澡師傅的,他有乾兒子他還用老師傅給搓澡?那不是顯得他戚爺膝下無人孤吊寒酸么。嚴小刀會半跪在浴池邊上,手裏也拿條白毛巾罩他乾爹肩膀上,捶捶打打,很下力氣地按着。
戚寶山會笑着誇他:“手藝真不錯,你能靠這雙手出去混口飯吃了!”
嚴小刀笑說:“本來就是靠這雙手跟您這討碗飯吃。”
他和一班江湖兄弟們住在一處,一群大老爺們時常在院子裏用冷水洗涮,或者跳進江河湖海暢遊,都是港口城市海邊出身的水鴨子屬性。
但成年男人之間,是應當有天然的界限和避忌的,除非那些性取向迥異和口味重的。
嚴小刀嘖了一聲:“不然,我點兩個‘鐘點工’伺候你洗?”
凌河半睜開眼回敬:“點那兩個叫‘鳥純一郎’和‘龜口正紅’的嗎?我還嫌臟,你比較乾淨。”
凌河緊接着又懟他一句:“你可以喊你那個小跟班過來伺候我,如果你不嫌他聒噪話多。他應該就住這層的客房,至多不出上下這兩層吧?”
嚴小刀:“……”
凌河突然樂了,笑得十分頑劣:“我泡在海水籠子裏那時候,跑過來偷模偷樣打探消息還嚇得屁滾尿流跑回去給你報信的人,是你的小跟班吧我沒認錯?我還能認出他長相,需要我明天給你指認么,嚴總?”
燈下的凌公子笑容絕美,得逞時眼睛眯細了,讓眼尾斜挑出促狹的神情。
嚴小刀兩手握進褲兜,四下尋覓有沒有那種封快遞箱子的寬面膠可以用,把這人嘴巴封上。
凌河一臉明火執仗的嘲弄,脫衣服也脫得坦蕩,並沒流露出一分一毫曖昧與勾引之意,將本就破爛不堪撕成布條的上衣棄至腳邊。
凌先生不是慘白膚色,白得比較自然,肩頸胸腹呈現微微曬過之後的蜜糖色,鎖骨平直優雅,燈下的身軀近乎完美,真是一副好身子。只是連日來飽受折磨,皮膚泡出各處破損瑕疵,被水藻海菜小貝殼侵蝕出黃斑綠斑,看着讓人難受,像一塊珍寶慘遭了蒙塵玷污。
凌河用眼示意:褲子。
嚴小刀,你給我脫褲子。
他雙腿不能動彈,自己抬不起臀部,他確實不太方便自己脫掉長褲。
嚴小刀已經草草刷乾淨浴缸,打開熱水管開始放水,本就不大的浴室內頓時充斥了源源不斷的水聲與愈發稠密地凝結起來的蒸氣,濕潤感充入鼻腔粘膜,讓兩人眼瞼都染上氤氳。
嚴小刀神情深不可測,順着凌河解開褲鏈的動作彎下腰去幫這人扒褲腿,眼光順着這兩條長腿仔細審視。
就這一下彎腰低頭,嚴小刀將凌河褲子擼到膝蓋時突然前摜發力,冷着臉將人往後按在馬桶水箱之上!
凌河立刻就被摺疊成十分窘迫尷尬的姿勢,只有尾骨堅硬的一點勉強作為一個險峻的支撐點,兩條大腿被分開架起來了,後仰喘息着盯着他。
凌河略微驚愕,隨即眼帶譏諷:“嚴總到底也是好這一口么?”
嚴小刀哼道:“你不好這一口?”
凌河鄙夷道:“我以為你會多忍一晚,人面獸心你這麼快就憋不住了?”
“呵,你當我傻?”嚴小刀眯着眼回敬凌河,“你腿真的癱了?”
凌河:“……你試試嗎?”
兩人瞳仁里都映出對方的眸子和浴室的點點燈光,每一絲每一毫表情盡收眼底。嚴小刀換了個姿勢,一掌鉗制了凌河的後頸腦幹要害處,另一隻手從這人左腿膝蓋處開始摸去。
嚴小刀冷眼問:“說給我聽聽,你怎麼瘸的?”
凌河不出聲,胸膛劇烈起伏,他仰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這姿勢像是個無法控制的搖擺套娃、全副重量都掂在嚴小刀托住他後頸的手掌上,因此十分難過:“你……夠了嗎……”
這明擺着是要嚴刑逼口供。
說翻臉就翻臉,來硬的了,嚴小刀的手段,凌河是真沒料到。
凌河喘了口氣,說:“惹到人不高興了,被人弄瘸的。”
嚴小刀:“怎麼弄的?”
凌河反問:“你不是會摸么?”
嚴小刀摸出來了。他手一頓,難以置信,低聲問:“……你的膝蓋,髕骨呢?你就沒長?還是怎麼弄的?”
凌河睜大眼看着他,像是在看某種幻象,唇邊還浮出一絲笑容,那笑容里分明透着極致的空洞與悲傷,只是被往日經年的歲月沖刷得稀薄又源遠流長,淡淡地淌在心間……
嚴小刀都不太能相信,這也太殘酷了,多大仇?
“多久了?”他問。
“好多年了吧,也習慣了。”凌河說。
“誰幹的?”嚴小刀又問。
凌河沒有回答,只給了他一個“你猜不出來么”的漠然表情。
這是與嚴小刀毫無干係的故事了,他原本沒必要打聽。管他是因為什麼被人廢了。這是某種懲戒,還是報復,或者折磨?或者類似那些藏在黑暗隱秘世界裏的變態囚禁行為?這世上總之什麼人、什麼鬼都有……
浴缸的水迅速滿了,“嘩嘩”地沖刷着每個人已成思維定式的精神世界。
凌河審視他的表情,品評道:“人性本惡不就是這樣么?倘若路邊落魄地倒着一具被貼了棄貨標籤的行屍走肉,圍觀人等都巴不得排着隊上去在那人臉上再多吐一口唾沫,多踩上一個腳印,把他深深地剁到爛泥里,就甭想再翻身……這樣的人性我領受多了。嚴總,你現在想不想也照我臉上剁一腳?”
……
嚴小刀緩緩放開凌河,無話可說,心裏的某處,被刺得躲閃後退了好幾大步,沒法再重新累積起繼續討伐逼供的煞氣。
方才暗自下手捏了凌河的膝蓋和腿骨,他使了快七成力氣,有痛感神經的人都受不了一定會哀叫痛嚎,凌河的腿似乎沒什麼反應。
他輕振了一下肩胛骨,站直身體:“對不起啊,我就是一粗人,下手比較重。”
凌河微微一動唇:“小事一樁,嚴總不必掛懷。”
凌河沒有成年男子之間那些避諱,某方面知覺極其遲鈍,在嚴小刀擺弄之下被脫掉全部衣物,臉上毫無表情。
嚴小刀將人打橫抱起,高舉輕放進一池溫水。
他將洗髮沐浴潤膚之類的酒店標配用品以及刮鬍刀一齊堆在浴池邊的馬桶蓋上,又準備了毛巾和一沓乾淨衣物。
“……你需要我待會兒進來給你換水?”嚴小刀問。
“不用,我自己可以。”凌河光/裸的身軀漂在浴缸中。
嚴小刀反手關門離開洗手間,進了房才脫掉身上西裝外套,小心地捲起襯衫袖口。
他右手肘部紅腫開裂,撞傷了一大塊肌肉。他為了穩當地接住凌河,放任那張麻將桌砸上他的手臂。越是高檔實木桌子越是死沉,小臂這尺把長的地方就腫起來了,傷處漲成一團紫黑淤血顏色,看着挺嚇人的。
他把跌打損傷油在掌心揉熱,自己在燈下處理傷處。男人身上的傷痕,他不想讓旁人看到。
……
浴缸里一池髒水從下水孔轉出漩渦再緩緩流走,重新注入清水。
澄清后的溫水裏,映出被水霧與雲山點染過的英俊面容,黑眉星目輪廓分明,鳳眼如畫。凌河後背靠在滴水的瓷磚壁上,望着乾乾淨淨並無裝飾的白牆,像在品味一副很有韻致的圖畫,笑了幾聲,自言自語,把這個名字重複了好幾遍。
“嚴小刀,久仰你的大名,久聞不如終於見面,果然不是徒有虛名,今天真是幸會了。”
凌河一條濕胳膊從浴缸沿兒伸下來,從一堆破爛衣物中摸出他悄悄留下的東西,二指捏出那隻“八萬”骨牌。
……
戚爺說,仇家來了。
嚴小刀聽見這麼句話,倒也沒什麼心虛腦熱大驚小怪。戚寶山道上混這麼多年,還能缺三兩個結過仇的?
他沒表現出驚詫,卻也沒有顯得多麼熱血激昂,或是這時候站起來拍着胸脯對他乾爹表達耿耿紅亮的忠心和同仇敵愾的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