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不辭而別

47.第四十七章 不辭而別

此為防盜章,6小時后即可正常閱讀感謝耐心。大老闆不會耍單,身後其實還跟着幾名隨從保鏢,這時候自覺退到很遠距離,連同拎箱子的楊喜峰,毫不顯眼地默默跟隨不亂插嘴,這才顯出冷熱親疏的絕對分明。戚寶山緊摟着一身牛臊氣的嚴小刀大笑,邊走邊又把暖洋洋帶上體溫的羊絨夾克脫下來:“我穿還是顯太嫩,不是那麼回事,適合你穿。”

嚴小刀一愣神工夫,戚寶山捻一下他西裝前胸料子,透着溫馨色調的父子家常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甭犯愣了,沒事,把你身上脫下來我穿你這個。”

嚴小刀心虛:“太味兒了么。”

戚寶山淡笑:“你什麼味?還能嫌你?嫌你早他媽十五年前把你撇下水溝里了,還能養你這麼大。”

……

沒見過戚寶山其人的,認不出這樣的人會是港口富賈一方呼風喚雨的大佬,而且黑白兩道通吃,什麼風浪都見過,什麼事都做絕過。

江湖小說里誇張的渲染都瞎扯的。這人絕對沒有三頭六臂,甚至眉目間看不出任何兇惡煞氣,反而是個勻長臉,皮膚白凈,面目性情都安靜內斂。

那些長得就凶神怪煞張牙舞爪的、沒半點心機的,一露頭就先讓人圍殲了,能活得久?

戚寶山也沒很老,大約四十齣頭,保養不錯,看起來就像個文質彬彬的普通中年男子,竟然還挺面善。戴金絲眼鏡,穿綢褂布鞋,拎一隻四四方方牛皮小箱,這氣度這身姿,彷彿往回穿了一百來年,穿回晚清民國時代演繹着這座老城的風土人情,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回去路上,嚴小刀親自開車。

楊喜峰淪落到副駕位,閑得無聊,於是一張快嘴把路上劈車趕牛的笑料添油加醋扯了一通。

戚寶山靜靜地聽好戲,瞥到後座上的商場購物袋子,裏面還有另一件厚外套,但像是女士的顏色款式。

“這又給誰買的?”戚寶山盯着嚴小刀的後腦勺。

“給我媽的。”嚴小刀道。

“順便就一起買了,覺着春天內蒙那邊過來的小涼風一刮,外套她還是需要的。她那個新樓看着空蕩,也不太暖和,我想再添些東西。”嚴小刀又說。

戚寶山沒有妻子,所以嚴小刀口中的“媽”就只有一位,是當年路邊撿拾了他的鄉下養母,姓嚴。

“好。”

戚寶山點點頭,只答了一個字,半晌卻又抬手用力揉揉乾兒子的頭髮,捏捏肩,很久才放開手,眼底光芒是若有所訴。

小刀,很好。

你今日對我戚寶山百依百順,我沒親兒子,一定有人說你巴結逢迎、攀附貴戚、居心叵測、惦記着將來的大好處。或許我都會這麼想,都不得不防着你……

但你對那一生貧賤、一文不名的鄉下糟老太太好,我敬你嚴小刀是真重情重義、知恩圖報。

當日中午一行人回到家中,回的是戚爺在城裏獨門而居的幽靜小院。

那座院落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周邊商區繁華,車水馬龍,然唯獨附近幾條街道獨闢蹊徑,被開發成了旅遊休閑的步行街,每條街道都掩映在桐影槐蔭之下,確實是個鬧中取靜的絕佳去處。幾條街的房子全是晚清民國遺留古建,各有各的圖紙樣式,每一棟和每一棟都不完全一樣。

青磚灰瓦,石柱白牆,門后觀音滴水,廊下八哥伴友。

院落原是某位民國副總統建造的府邸,改朝換代后,又做了幾十年出版宣傳部門的衙門,最後被戚寶山使錢使門路買下來了。這幾條街前後左右的鄰居,當然也都是前朝與本朝的各路皇親貴戚,往來沒有賤戶白丁。

戚寶山最近幾年在外面人眼裏,就是個淡泊的“儒商”。這人好像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背景家世和學歷,但還挺追求個情趣、風雅,平時就在院子裏看看書、逗逗鳥、擺一擺古玩蜜蠟沉香。

戚寶山用飯,嚼得很閑很慢。嚴小刀吃得快,完后親自出去打了盆溫熱的水,彎腰低頭塞到飯桌下,給對方脫鞋,讓他乾爹能一邊嚼飯一邊泡腳,解旅途乏累。

戚寶山一會兒想起個啥事,回頭找楊小弟:“峰峰,你拿回來那個箱子,我給你大哥帶的禮物……你的新房子住得還成?”

“房子很好!”嚴小刀答得正色爽快,“謝謝乾爹。”

那些大型歐式別墅,其實屬於他們寶鼎地產的“臨灣觀海現代新區”開發項目,純屬自家地盤,想住隨時都有。嚴小刀只要喜歡,他能養三四個家天天換着地方睡。他也喜歡結伴三五個兄弟住在一起,平日跟乾爹反而不會同住,各忙各的。

戚寶山感慨:“噯,哪天我得過去看看,我老是不去,熊二見着我都不認識了,它得咬我吧?”

“它敢!”嚴小刀笑道,“它敢咬您我拿棍子抽它!”

戚寶山吃一會菜忽然又問楊喜峰:“峰峰,你大哥帶女人回來過么?”

“嘛?”楊喜峰正在五步開外坐高腳小凳擼雞肉串呢,這時眼放精光抬起頭來,“沒有吧?沒見着過,他就不帶回來啊,我們嘛都見不着!”

“帶回來寒磣你們?”嚴小刀甩給峰峰一個冷眼,“我體恤你們哥幾個苦日子過慣了受不了那份刺激。”

楊喜峰忿忿不平,鳴冤道:“是啊,我們幾個日子過得還不如熊二和三娘子,人不如狗!”

戚寶山也笑,手捏個蟶子殼指着嚴小刀:“你,有什麼的?帶回來我也想瞧瞧,噯呀就這事真不痛快。”

嚴小刀垂了眼皮,這私人話題令他不願多談:“沒有,沒正經的。”

嚴小刀當然也有女人,頗有一兩個相識已久的風塵中的“紅顏知己”,只是從來沒往家裏帶。他有時出去過夜,天亮了走人。難得他這人做事光明磊落,沒什麼遮掩,即便嫖都嫖得出手爽快、你情我願,不為難苛待女人,不碰良家黃花閨女。

戚寶山當著屋裏幾個小兄弟,直截了當:“小刀,你別瞞了,我知道你身邊那一兩個人,模樣都挺漂亮,就是身份家世門面上實在拿不出手……不可能將來在一起,根本配不上你!我想……”

嚴小刀是由“配不上你”這四個字變了眼色,淡淡地駁回了:“有什麼配不上的?我有什麼身份家世?我配得上誰?”

“誒——你給我打住。”戚寶山抬手讓他閉嘴,眼光楔上他的臉,“你說你是什麼身份家世?你是我戚寶山的兒子,你就是這個身份,什麼人配得上你?!”

戚寶山彷彿早有心意,不容置喙:“我是想在周圍尋么尋么,至少‘四品大員’以上人家的女孩子,年紀比你小三四歲合適,家世、長相、學歷、性格,一樣都不能差了,不然連我都看不上。”

嚴小刀沒再接茬,不接話就是沉默的抵觸。

“四品大員以上”,意思是怎麼也得局級、廳級?

楊喜峰叼着個肉串釺子,樂:“介整嘛啊,那就給我們整個紅三代公主來唄!哥,往西開一百二十公里,那城裏多的是公主!”

嚴小刀瞧出他乾爹今天胡扯八萬,扯得有點遠了,話裏有話,一準是心裏憋着一件正事要“修理”他,自己最近幹活兒出差錯了?

……

嚴小刀晚上沒陪義父,而是請幾位熟人警官吃飯去了。他打電話招呼人,訂在城裏的紫雲樓“八大碗”,正宗本地海貨、魚蝦蟹參。

席間推杯換碗,聊的都是天南海北各處閑事八卦,或者隔壁燕都的高層秘聞。

嚴總在桌上很能喝酒,一人喝掉左右手邊四個條子的酒量,還一個勁勸那幾位爺不要喝、少喝,免得違反紀律,說“不沾酒純吃海鮮就不算違反你們的八項規定”。

他倒也不求警察幫他辦事,只為交個朋友,絕不強人所難,所以對方才敢跟他吃飯,吃完這頓飯再沒有多餘的牽扯。

席間一名警官偶然八卦了一句,說某南方重鎮大省最近破了一個特大案子,是十五年未能告破的陳年積案,終於找到兇手主犯,但是尚未理好新聞稿對外公佈案情。

“刑事大案嗎?”嚴小刀隨口問。

警官點頭:“當年很大的案子,當然都不是咱們這撥人能了解到的,咱當時還都上中學呢吧。那一省最大的國有銀行運鈔車被劫,據說有一千五百萬現鈔和外幣?當時從犯都歸案了,只有主犯一直潛逃,攥了好幾條人命,包括警察,這人就如同泥牛入海,這麼多年就不見啦。”

“什麼人乾的?”嚴小刀這才抬起眼神關注。

“就是個亡命徒,還有退伍背景。”警官答。

“肯定死刑沒跑了吧。”嚴小刀哼了一句。

“可惜,死刑是來不及了,咱們人發現痕迹的時候,也已經死了十五年了——找到的是一具接不完整的無名屍骨。他們是驗出DNA之後,在檔案庫里一比對,發現竟然是當年那個逃脫的主犯。”那警員講了些內部拼湊來的旁枝細節,又不可能知曉外省公安辦案的全部內情,講完半晌,若有所思地盯着嚴小刀,“所以說,這案情沒法跟老百姓交代公佈啊,兇手竟然遇害了,就給公安留下一堆腐爛白骨。說明他可能也被滅口了,後面還有潛藏的真兇,或者這人出了一件意外,陰溝翻船,當年就意外橫死了……你覺着呢?”

嚴小刀吐掉一隻螃蟹腿,手指輕而易舉捏碎一隻足有掌心那麼大的巨型螃蟹鉗子。他直接把鉗子塞嘴裏,用舌頭牙齒碾出蟹肉再吐出一堆殼,吃個螃蟹都吃出鐵馬山河的氣勢。

他最後嚼了一片薄姜,抬眼道:“我猜啊,我的純直覺,覺着是前者,後面還有真兇,他被人滅口了,有命發財沒命活,是不是那一千五百萬也被‘截胡’了?”

爆料的警官抬眼瞅着他:“嚴總你直覺還真對,一千五百萬在十五年前可是一筆巨款啊。”

……

孫警官招呼服務生進包間結帳,服務生彎腰湊過來對他說:“先生,您旁邊那位老闆已經結過了。”

孫警官略表歉意地客套一句:“嚴總您看,您這人就老是這樣。”

嚴小刀在某些方面是很傳統的北方男兒習氣,對哥們朋友沒話說,吃飯一定搶着付賬,爽快。

嚴小刀在包間內即與幾位警官道別,卻沒有將對方一行送出大門招搖過市,而是等幾分鐘待其餘人走後自己再單獨離開。

他輕車熟路從側門出去下樓取車,地下車庫昏暗的燈光掩映下,他在樓梯上留下一道頎長的影子。

從拐角牆后探出另一道影子,只見影未見人,地上的黑影像潑開的墨跡慢慢伸展開來。

嚴小刀有着多年道上的謹慎,身子一側後退三步退回樓梯間,燃着的煙蒂直接在他掌心碾滅,絕不在只見影子沒見人的時候自己先露頭。

幾句低語纏綿的女人嫵媚聲音轉過拐角,然後是兩個幾乎裹在一起的男女撞破樓道陰影,也恰巧很低調地選擇了走側門。因為貼得太緊,地上的影子都纏在一起。

男的手已迫不及待似的撩進裙擺,女人媚笑一聲,隨後上了電梯。

嚴小刀從樓梯間牆角后只探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就是白天在大街上駕着一輛金色賓利車肇事的那位貴婦,趙綺鳳女士。

估計是覺着那件紅色大衣穿着點兒背,趙女士這回換了一件深藍大衣,但嚴小刀辨得出輪廓細節,兩鬢那兩縷用髮膠修飾出的誇張的捲曲髮鬢露了相。

海面的風卷着浪頭,鋪面而來的水沫迅速打濕身上緊裹的一層夜行黑衣。船身的劇烈顛簸是越靠近海面感受愈發明顯,游輪幾乎是上下勻速地做浮沉運動向前挺進,讓人沿着船身一側根本無法保持平衡。

嚴小刀借用一根手繩弔掛在船側,頂着風浪降下,此時距離鐵籠頂端僅有兩米。他一腳迎着大浪襲來的方向踩住那腕子粗的鋼索,以力消力,讓自己這隻腳作為支點,就黏在鐵籠上方的鋼索上。

假若此時遠遠地從海面望去,有個人影掛在船舷外面隨風而擺,十分驚險。

嚴小刀眯眼往下看,晃得厲害,但憑藉那兩束角度絕佳的光柱,他瞄到被吊籠中的大魚。這時已知今夜救不了人,這太困難了!

他估摸着,籠子裏的人,受光線角度影響,從明處往暗處看,反而看不到他了。他的身軀恰好隱入“燈下黑”的一片陰影。

他腰上有安全繩,騰出雙手將手裏東西弄好,再往下看時,第二次與籠中那雙眼睛對個正着!

對方竟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即便掙扎漂蕩在驚濤駭浪之間,仍高昂着頭,一頭黑髮肆無忌憚潑散在水中,像蕩滌在漩渦中一隻水妖的幻影。兩道凌厲的眼光彷彿能夠劈波斬浪,直接掀開周遭一層一層霧氣和白沫,審視嚴小刀的一舉一動。

嚴小刀方才踩了鋼索作為支點。他一踩,下面人就感到輕微的震動,察覺到他沉甸甸一團黑影的存在感。

這次沒有厚實的舷窗阻擋二人視線。

兩道光柱交錯形成一幅詭異又絕艷的畫面,嚴小刀平生第一次看清這人的臉。

從這角度看下去,那人的臉從綻開的暗黑海浪中撲入他的眼球……臉龐如胎薄骨瓷似的精緻,輪廓分明,眉目如畫,扯開的衣領中兩道鎖骨畢現,隱隱能透視蜜色的前胸。這男人長了一雙修長鳳眼,微微上挑的眼尾與雙眉一齊入鬢,嘴唇微張,並不是要說什麼,而是在浪來浪往的間隙中粗喘到幾口寶貴空氣,卻又毫無萎靡或驚懼之色,冷冷地打量他準備幹什麼。

嚴小刀腦海中莫名回蕩他乾爹曾經交代的一句話。

你見到那個人,就知是他了,絕不會認錯。

……

嚴小刀將一包檸檬水用細繩紮好。他腦子裏臨時只能想出這個極其粗劣的辦法。

細繩瞄着那人腦袋緩緩地吊下去,穿過鐵籠欄杆,中途還被浪頭敲得幾乎七零八散。

對方腦子也不笨,一眼看出嚴小刀要幹什麼,在那檸檬水包快要接近頭頂時,猛地悠上去張嘴咬開。

廚房用透明膠袋做成的簡陋水包,一咬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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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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