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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有戴川爺爺親自介紹，療養院的副院長的接待很熱情,他與小非酋寒暄一番，便帶着兩個年輕人四處介紹。

到這裏親眼參觀，果然是非常正確的選擇。

療養院的環境和唐悠想像中相去甚遠，她看過整潔舒適的單人間、食物精良的餐廳,然後又溜達在各種個樣活動房間和保健室外面,探頭打量裏面熱鬧的老人和稍顯憔悴的病患,心情變得平靜了許多。

副院長道：“聽說你媽媽剛做完腫瘤手術,來這兒休養幾個月對她有好處，現在市區空氣污染那麼嚴重，會影響老人的身體健康,在我們這裏安安靜靜,絕對沒有任何打擾,別說污染了，就連噪音都聽不見,而且有營養師給她搭配一日三餐,可比你們胡亂為老人做的食物靠譜得多。”

聞言,唐悠點點頭,探尋地望向戴川的眼睛，彷彿再也不敢隨意否決他的意見。

戴川笑：“反正你自己決定吧，住療養院的確有缺點，就是不能天天來看到你媽了，到時候你肯定連覺都睡不着。”

副院長問：“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何必天天見面呢？周末的時候來不是更好？你們平時工作也很忙，照顧老人徒給自己增負擔，老人心裏也不會舒服的。”

唐悠鬱悶：“可是我媽就只有我，如果不管她，她多寂寞呀。”

院長搖頭道：“你媽媽有什麼愛好嗎？”

唐悠想了想：“她之前喜歡畫國畫，後來身體不好，覺得沒意思就放棄了。”

院長說：“正好我們這成立了書畫書法班，還請來位老畫家負責教學，如果有這個興趣啊，剛剛好撿起來。”

唐悠感激地點點頭，溜達到二樓得陽台上，望向外面的遠山和空氣中發白的霧氣，深深地呼吸新鮮。

“今天你們來的不巧，天氣不是很好，平日陽光普照時，在外面溜達溜達，晒晒太陽可舒服了。”副院長跟在後面感概。

唐悠不禁暗自笑自己是個沒主意的姑娘，來的路上還在左思右想該如何回絕戴川，現在卻已經在暢想母親住在這裏的精神狀態。

戴川最後點頭：“那我倆回去考慮考慮，今天這事多謝您了。”

副院長年紀也很大，擺手笑道：“舉手之勞，很久沒見到你爺爺，還真有點惦記。”

戴川在家人之外的長輩面前向來乖巧：“等您周末不上班的時候，到我們家去做客啊，我爺爺找人下象棋都找不着，無聊的很，經常嘮嘮叨叨的要回來跟您討教幾招呢。”

——

關於沈霞該怎麼安排，兩個孩子想得再多，最後都還得聽從她本人的意見。

唐悠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第二天便跑去醫院跟媽媽講：“媽，醫生說你下周就能出院了，但是還得養好長一段時間呢。”

沈霞天天在醫院聞着消毒水味，早就盼着能出去透透氣，頓時扶着枕頭坐起來：“真的嗎？”唐悠露出幸福的笑臉：“當然是真的，你沒感覺最近精神了很多嗎？上次體檢各項指標都已回到正常水平，以後注意吃藥、定時複檢就沒問題了。”

死裏逃生的經歷，不能用簡單的“喜悅”便能形容。

沈霞對着空氣愣了片刻，才慢慢彎起嘴角，握住了唐悠的手。

唐悠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讓自己太過感性的流淚，瞧着她依然在笑：“我的願望實現了。”

沈霞感慨：“這輩子呀，媽沒別的成就，就是養了你這個好孩子……其實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爸爸出車禍以後，我有那麼幾次都想着不再獨活了，可看到年幼的你，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堅持下去，這回努力治病，更多的是不願留你獨自一人在世上，否則媽媽不在了，以後你遇到什麼難過的事，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找不到啊。”

唐悠本下定決心不哭的，但聽到這話，眼淚瞬間崩不住地涌了出來。

她在社會上如何摸爬滾打的學會堅強，到最親的人面前，都仍舊脆弱得像個圓圓的氣泡，一碰就破掉了。

“不哭不哭，這不是好事兒嗎？等媽出院了呀，就好好給你做菜，看你最近瘦的，媽每次瞧見心裏都疼的慌。”沈霞忙找面巾紙給她擦眼睛。

唐悠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從兜里摸出手機，展示起幾張療養院的風景照和房間照片：“媽媽，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我跟戴川實際考察過，也反覆商量，想讓你到城郊療養院去住三個月，那裏環境和條件都特別好，主要有營養師照顧，還有各種老年興趣班。”

沈霞趕忙擺手：“特別折騰了，那種地方就是各種收錢，這回治病咱家就欠下債來，我媽怎麼能再給你添負擔呢？”

自立自強是唐悠的自我要求，但是為了說服母親，她微笑撒謊：“我最近在給戴川做經紀人，他不是寫書嗎？賣了本小說的電影版權，掙到幾百萬，送您去療養院住幾個月，還不是小菜一碟？”

沈霞驚訝：“小川這麼能耐啊？”

唐悠點頭。

作為女兒樸素性格的源頭，沈霞皺眉道：“錢是人家賺的，咱們可能怎麼可能隨便花呢？你倆又沒結婚，這不合適。”

唐悠無奈：“算是他借給我的啦，而且這回的合同是我簽下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分到的獎金去送你療養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再學學國畫嗎？院長說，那兒有個老畫家每天都教大家。”

沈霞露出猶豫之色。

唐悠使出殺手鐧：“而且最近我跟戴川太忙了，你要是在家住，我倆更得手忙腳亂，所以等過了這陣子，我再接您回去好不好？”

沈霞瞬間就被這個理由說動，嘆息道：“也對也對，現在你倆剛剛創業，我也幫不上忙，倒不能再添亂了，那療養院得花多少錢呀？”

唐悠笑說：“，真的沒多少，你就甭多想了，我每周末都去看你，好不好？”

沈霞點點頭。

唐悠伸手撫摸母親已經泛着銀白的頭髮，就像小時候沈霞撫摸自己，輕聲道：“乖。”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的陀螺吧？

轉着轉着，就就不知不覺轉回了原點。

——

版權交易的成功，的確讓戴川單純的創作生活發生了變化。

從前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寫書，但是作為一個男人，考慮到自己和唐悠的未來，便不得不將發展事業這件事情正式擺到面前，而要處理更多的業務，又要求省心的話，辦個工作室是必不可少的。

唐悠不想戴川太累，便用自己有限的人脈和經驗，主動承擔起了註冊工作室、尋找辦公地點、面試新助理的責任，趁着戴川在家碼字之時，獨自在外面跟中介走走看看。

雖然暫時還沒有選定心儀的辦公樓，但也對行情多少有了數。

傍晚，她正安安心心地往家走，路過商業區時，無意間發現了有家店鋪前面貼着新遊戲掌機的海報。

戴川這個傢伙似乎從前很貪玩，但是自從跟她在一起后，倒是老老實實，少數幾次跟朋友出去聚會也都帶着唐悠，實在乖巧到不符合他的年紀。

唐悠對着海報凝望許久，忽然下定決心走進去：“請問那個Switch還有嗎？”

店員說：“還有個黑色的，現在搭配《荒野之息》購買的話有優惠。”

唐悠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看到遊戲機新穎、屏幕畫質也不錯，想必能討戴川的歡心，便忍痛付了兩千多塊錢，抱着盒子走了出來。

誰知剛打算到路邊攔出租車，竟抬眼發現個熟悉的身影。

唐悠微怔，而後喊道：“許主編！”

路過的女子果然這是她原來的主編許奈。

許奈牽着個乖巧的小蘿莉，回頭呆過兩秒才微笑：“你怎麼在這裏？”

唐悠說：“我剛買了點東西，這是你女兒嗎？真可愛呀。”

許奈晃晃女兒的手：“快叫阿姨。”

“阿姨好。”小蘿莉抬頭道。

無論許奈最後是怎樣離開的，畢竟她曾經給過唐悠機會，也做過幾年同事，唐悠不禁心生感慨：“《枕邊書》停刊了。”

許奈微笑：“我知道，聽說你做了三途川的經紀人，真替你開心，從前你那麼喜歡他的書，現在也算是實現了心裏的夢想吧？”

唐悠對她沒辦法像對柳南那麼掏心掏肺，只能溫柔點頭。

許乃說：“人生總是殊途同歸的，幸好你沒有為《枕邊書》死心眼，開開心心做自己的事、輕鬆的生活，別再像以前……”

她的話說到一半卻沒有繼續下去。

唐悠歪歪頭笑道：“謝謝許主編，但我以後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努力的，我就是個笨拙的人，過着笨拙的人生，卻覺得這樣比什麼都開心，希望您放棄了事業、陪伴着可愛的女兒，也能在自己選擇中找到屬於你的快樂。”

——

許奈離開后，原本被路燈照得明亮的街邊忽而飄下春雨，地上積水，反映着光斑斑駁駁。

唐悠等了半天也打不到車，便跑到報刊亭下避雨。

她想起剛才的重逢，心裏有種不太容易描述出來的感慨，但最多的只是安寧。

不後悔。

不後悔曾經在《枕邊書》做個勤勤懇懇的小編輯，也不後悔現在為了小非酋而學着披荊斬棘。

“喂，小姐，你一個人嗎？”

正在發獃的時候，路邊忽然停下輛熟悉的車，伴隨着熟悉的呼喚。

唐悠睜大眼睛，望着戴川走出來的身影：“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亂喊什麼？”

戴川得意：“我共享了你iPhone的位置，看到外面下雨就來接駕。”

唐悠慌張拿出手機，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背着自己做了多少奇怪的事。

“快上車吧。”戴川替她撐開傘。

唐悠想都沒想，就伸手捧出禮物：“送給你的。”

戴川驚訝，顯然非常喜歡：“天啊，到處都斷貨，你是在哪兒買到的？”

唐悠眨眨眼：“是嗎？我剛才隨便路過一家店，看到是款新遊戲機，也不太懂，覺得你想要就買下來了。”

戴川目瞪口呆：“現在淘寶上代購都代購不到，歐皇買東西的姿勢果然跟我不一樣。”

“別貧嘴了，回家。”唐悠接過傘高高地舉起，然後又了拉住他的手，在月光下露出了關於愛情的堅定笑容。

從前總是在懷疑、總是在考量，想着這個年輕男人的情感是不是心血來潮。

但此刻，唐悠忽然間意識到：今後再也遇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就連自己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關心，就連一場春雨都不安，戴川啊戴川，幸而君生我未老，將全部交給他都是值得的，將整個人生都交給他，是她根本不忐忑結局的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