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聖誕節當夜四處都是張燈結綵的歡樂景象，這個來自西方的節日漸漸融入中國,變成了年輕人尤其熱衷的狂歡，但唐悠和戴川兩個人哪裏也沒去,反而買了彩燈和綵帶，趕到沈霞的病房裏將白白慘慘的世界裝飾一新，然後又哄着她吃飯、看電視，特別喜歡鬧騰的戴川還不知從哪兒借了個可以插話筒的小音箱來，一晚上唱個不停，逗的母女兩人哈哈大笑。

唐悠在旁邊擦着眼角樂出來的淚說：“沒想到你還有這個天賦呢,看來以後寫不出稿子，就沿街賣唱好了。”

“一般人我才不給她唱。”戴川笑着到她旁邊坐下,端起飯盒添起獨自來。

唐悠望着母親的笑臉，感覺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了,內心頓時充斥起一種難言的感動，生活的平凡在很多人眼裏都是無趣,可經歷過太多坎坷的唐悠反而分外珍惜。

可惜沒過一會兒，護士長卻推門進來質問：“你們又鬧什麼呢？”

戴川趕緊站起來打圓場：“哎喲，今天不是聖誕節嗎？我陪阿姨開心一下,她都在這呆過好幾個月了,無精打採的。”

護士長瞪了他一眼，舉起個裝着蘋果的小籃子：“給，這是病人送給我的，我也吃不了，現在不都流行平安夜送平安果嗎？”

“謝謝，謝謝！”戴川趕快回病房裏翻出盒牛扎糖，送給她說：“這陣子辛苦您了。”

雖然護士長性格非常嚴厲，經常訓斥下屬，但其實為人還不錯，也看到這兩個年輕人是如何照顧病患的，便主動提起：“現在病人的癌細胞大量減少，按照以往的治療經驗，過完年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們再回家團聚吧，別在這鬧了。”

唐悠始終不敢急着追問結果，就是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事，此刻自然非常的開心的站起來說：“真的嗎？”

護士長回答：“這是我的推測，具體你得問醫生。”

沈霞在旁邊安慰：“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手術后雖然有些不良反應，但現在真的感覺好多了，你們倆別太擔心，老是因為我把時間花在醫院裏，生活上的事兒不都耽誤了嗎？”

“你就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唐悠耐心地給沈霞喂炒飯：“快吃吧，我們也別玩啦，打擾別人休息不太好。”

送走護士長之後，戴川湊到床前來，別拿着飯盒扒飯邊說：“阿姨，你吃完了早點休息，我能不能帶在唐悠出去逛逛，平安夜裏東川好多地方都有活動。”

“那當然好了，年輕人就該在外面多走走，老待在這兒像什麼話，我也累了，今晚這飯吃的比前幾天加起來都多，閨女也該滿意了吧？”沈霞微笑。

唐悠這才收起勺子，往自己嘴裏塞剩下的飯，彎彎嘴：“最好天天吃這麼多。”

為什麼人們常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的確，照顧重病者實在會耗費掉太多精力和心血。

戴川喜歡唐悠的安靜、喜歡唐悠的溫柔，更喜歡她對親人、對朋友的那份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發自本能的愛。

很多事也許說起來簡單，能做到的卻實在是不多。

唐悠察覺到小非酋目光，疑惑：“你盯着我幹嗎？”

戴川說：“你這麼孝順，老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對我媽不太好，天天跟她吵架什麼的……”

沈霞搖搖頭：“你呀，一看就是個急脾氣，還是生閨女舒心，唐悠從小到大都沒頂過嘴，事事替我分憂，要不人家怎麼說女兒就是媽媽的小棉襖呢？”

戴川點點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搭腔：“對啊，我也喜歡小丫頭，以後肯定要個女兒。”

“你自己還是個孩子脾氣呢……”唐悠忍不住嘆氣。

沈霞不急不緩：“男孩嘛，總是懂事的晚點，像你爸以前就是稀里糊塗的，直到你出生那年他才成熟起來，什麼事兒都開始有個擔當，男人一旦當了父親，就會變成頂樑柱了。”

唐悠想起記憶中爸爸溫和的臉，心裏又是懷念又是悲傷，忍不住垂下了眼眸。

戴川在旁偷偷地握住她的手，投去關懷的目光，唐悠不好意思地躲避。

這一切都被沈霞盡收眼底，她滿臉慈祥安靜，似是再別無所求。

——

平安夜當夜，東川本就繁華的街道更是人滿為患。

從前唐悠很少湊這種熱鬧，僅有那麼一兩回，是跟同學和朋友吃了晚餐才回家的。

夜已經很深了，棟棟高樓卻燈火通明。

她邊走邊看商家擺起的巨大的聖誕樹和節慶展覽，感慨道：“真好看呀。”

戴川一直在旁邊啊拉着她的手，問道：“要不要找家店進去坐坐？外面太冷了了吧？”

唐悠搖搖頭：“散散步不好嗎？而且街道佈置的這麼漂亮，不就是為了讓人看嗎？”

戴川指着前面有彩屏的天街說：“到了半夜的時候，大家會在那裏倒計時，好像平安夜在美國比哪個節日都重要，以前留學的時候，我每年都跟同學玩通宵。”

“貪玩鬼。”唐悠嘲笑他。

戴川哼道：“反正我做什麼你都覺得不好，只喜歡李雲傑那種青年才俊吧？”

唐悠着急：“不準亂講，你這樣我要生氣了。”

“又不是我給人家寫的情書。”戴川扭頭。

雖然唐悠常常被他惹急，卻也明白自己挺虧待小非酋，故而認真解釋：“小時侯不懂事，哪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意思？只當是件好笑的經歷罷了。”

戴川立刻問：“那你現在知道了嗎？”

唐悠躲着他的目光笑：“也許吧。”

未想這次戴川並未逼她講個不停，忽而就在一排掛着金色彩燈的樹前停下，問道：“你看前面有家獨立書店，是不是很夢幻？”

唐悠望去，果然透過落地玻璃望到臨街店鋪裏面，擺着一排又一排五顏六色的書架，精緻而優雅到更像是個藝術展示空間，這曾經在心底悄悄渴望過的地方，原來在現實中想擁有，竟是如此昂貴而遙遠。

“你想要的，總有一天我會幫你實現。”戴川在旁邊許諾道。

唐悠回神：“哎，我只是隨便一講，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呀？”

戴川認真道：“你講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唐悠依然感受着他手心的溫度和瞧見彼此倒映在玻璃上的笑臉，內心一片安然。

戴川摸摸索索地從口袋裏拿出個盒子來，輕輕打開：“聖誕快樂。”

唐悠驚訝地望過去，發現就是條銀光熠熠的項鏈，五角星的墜子和陰陽師里畫符抽卡的形狀一模一樣。

“總是想給你挑個特別的禮物，結果找來找去，卻還是沒有什麼創意，怕給你別的東西，你都不會隨身帶着，也不會顯得很珍貴。”戴川摸摸頭，有點忐忑問：“喜歡嗎？”

唐悠欲言又止。

戴川搶着說：“不準罵我亂花錢，你就不能浪漫點？”

唐悠這才露出笑臉：“喜歡。”

戴川馬上來了盡頭：“我幫你帶上吧。”

路邊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鬧，有不少喝醉了嬉笑路過的年輕人。

唐悠覺得很不好意思，又有種非常陌生的幸福，終於輕輕點頭。

戴川笨手笨腳地幫她把項鏈系在了脖子上。

唐悠抬頭說：“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其實你的心情我都明白，總是那麼在意我比你小那麼幾歲，總覺得我沒有顆長久的心，雖然我平時開很多玩笑，但重要的事我從來都是認真的。”戴川一字一句的說：“不準再懷疑我。”

唐悠點頭。

戴川有道：“我是發自肺腑地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今後肯定會學着照顧你，所有沒做過的事情我都願意去嘗試，只求你有些耐心，並且也回饋我一點點愛。”

終於遇到了可以在節日的夜晚互贈禮物的戀人了啊——唐悠有些感慨萬千，雖然身邊這一千人、一萬人、千千萬萬人都是如此，自己的境遇也不算特立獨行，可在她坎坎坷坷、又平平凡凡的生命里，已經是個奇迹了。

發過片刻呆、又猶豫地摸了下涼涼的項鏈，唐悠這才從包里拿出個白色的盒子：“其實我也準備了禮物，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戴川立刻接到手裏：“這是什麼？”

唐悠說：“我看你字寫的不錯，平時應該經常練字吧，雖然現在大家都拿電腦寫東西，但我覺得用筆更舒服，你把這個東西夾在紙上，它就會把你寫的字都記錄下來，自動生成為電腦里的文檔。”

男生永遠熱衷於新奇的電子產品，戴川邊聽邊興奮地研究起來：“謝謝，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

唐悠半笑不笑地瞧他。

戴川愣住：“怎麼啦？”

“真羨慕你，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唐悠回答：“我卻做不到。”

“那倒也不是——像我現在想的事，就還沒講出口。”戴川賤笑。

唐悠不明白：“你在想什麼？”

戴川說：“我在琢磨，用哪個借口才能親親面前的姑娘呢？”

聽到這話唐悠立刻臉紅，幸好行人們全都集中到了商場的大熒幕前，眼看着時間無限接近十二點，開始了興奮的倒數，才緩解了她的慌張。

“十！九！八！七……”

排山倒海的聲音震耳欲聾，唐悠也忍不住被吸引住了目光。

零點剛到的時候，周身只剩下幸福的歡呼。

唐悠偷看了眼燈光中的戴川，和戴川眼裏倒映的燈火，忽然踮起腳親了一下他的面頰，然後才露出溫柔的笑意：“聖誕快樂，我第一次過聖誕節，以後每一年，我們都一起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