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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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霞被推出手術室的剎那,唐悠便開始耳鳴了,根本無法聽清任何人說的話,就那樣獃獃地站在手術室門口,像個雕塑木偶一樣。

她上一次如此緊張,還是聽取高考成績的時候。

在高考中唐悠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辛辛苦苦復讀一年,才考上自己喜歡的專業。

可是現在呢?

如果結局不是期待的那樣,她怎麼可能還有第二次機會?

幸好柳南與戴川還算鎮定,兩個人圍上去詢問,然後相繼露出笑臉,回頭望向唐悠。

唐悠這才回神,哽咽着問:“狀況怎麼樣?”

醫生說:“手術過程一切順利,但還要看恢復情況,具體效果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家屬要保持耐心,也讓病人心情愉快。”

沈霞仍處在麻醉中,沒有什麼知覺,但唐悠依然握住她的手,綳了許多許多天的淚水傾瀉而下,慢慢的跪倒在病床前痛哭了起來。

這姑娘在乎的本不多,但所有在乎的東西,都是不能失去的。

生老病死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每次學會接受,付出的代價都太過沉重。

戴川見不得唐悠如此可憐,用力扶起她說:“別哭了,你媽還需要你照顧呢,你先哭暈了她可怎麼辦?”

唐悠不停地點頭擦臉,但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根本就控制不住。

柳南在旁邊苦笑的望着她,拿出面巾紙,默默安慰自己的朋友,那份因為失戀而低落的心情,也藉著眼前的苦澀和喜悅,漸漸得到一種更寬廣的釋懷。

——

手術不過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沈霞需要重症監護室被觀察一段時間,導致這兩天唐悠都沒有去上班。

由此柳南破天荒地振作起來,跑到編輯部替她肩負起種種責任。

平時唐悠像小電腦一般幫大家處理好所有工作與麻煩,如今唐悠不在了,大家才意識到她的重要。

為了不再給唐悠麻煩,柳南等人頻頻加班到半夜,努力想將新刊內容順利完成。

這些忙前忙后的人情,戴川全都看在眼裏,也替唐悠惦記着大家的好。

他特意在夜裏將唐悠送回家后,又偷偷摸摸的出來買宵夜帶進辦公室里,跟加班的編輯說:“唐主編要我來送吃的給你們,大家辛苦了。”

他之前出現過兩三回,加上柳南那大嘴巴,眾人多半知道戴川的身份,馬上嘻嘻哈哈地圍着他調侃:“哎喲,這麼好呀,刷好感度都刷到我們頭上來了?”

戴川臉皮厚得很,絲毫不覺得害羞,反而很高興:“不知道合不合你們胃口,如果不喜歡我再去買點別的。”

柳南在旁邊抱着胳膊:“你就別裝好人了,唐悠她媽媽怎麼樣?”

戴川這才恢復正經臉:“今天各項指標還算穩定,醫生說要再多住些日子看看,唐悠後天來上班,她本來想明天就來的,我勸她休息下,畢竟都兩天沒怎麼合眼了。”

柳南嘆息:“哎,她家就她一個人,平時那些親戚管東管西,遇到這種事就縮得連頭都不見,也就唐悠能挺住,換了我的話早就垮了。”

旁邊的小編輯咬着雞腿點頭道:“對呀!知道阿姨得癌症那天,我回家看到我媽就忍不住哭了……”

柳南提議:“要不等新刊定稿,咱們一起去看看唐悠吧,讓她多在家待幾天,平時她為編輯部付出那麼多,不能在這種時候還幫不了她啊。”

“對的對的!正好送點營養品之類的給阿姨,也為小悠省點錢,就咱們那工資,估計一場手術下來全花光了。”

戴川忍不住想起唐悠賣掉的房子,估計她們並不知道此事,除了有種知情人的驕傲外,又特別心酸,自己的家庭不曾讓他體會過太多人世間的辛酸,現在想來,老戴那麼堅持要自己繼承家業,打造一個安穩輕鬆的人生,也不是沒有道理,父母總是一步一步打拚過來的,為孩子所做的每件事,都不過是讓孩子少走點他們認為彎路罷了。

——

沈霞經歷這次切掉腫瘤大手術,卻讓唐悠更像一個鬼門關都走過的人。

她陪房陪到精疲力盡,幸好醫院不讓重症病人太頻繁地接觸家屬,才終於被勸回家睡覺。

沉重的腦袋倒在枕頭上,原本毫無睡意,但躺的久了,又漸漸深失去意識,完全跌入黑甜的夢鄉,再怎麼吵都無法醒來。

深更半夜,戴川躡手躡腳地回歸,給自己鼓了半天勇氣,才一臉的君子狀的推開她虛掩的房門,湊到床邊說道:“小悠,我給你買了雞湯,你喝點再睡吧,晚飯也沒吃好,這樣休息不行的。”

明明說的挺大聲,沉睡的唐悠卻沒半點反應。

戴川藉著小夜燈微微的光望着她的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唐悠本就是嬌小的女孩,臉蛋原來還有些圓潤可愛,現在卻只剩下清瘦與憔悴。

這段日子給她造成的心理壓力想必難以形容,而永遠不肯讓別人擔心的唐悠當然會把所有的煩惱都憋在心裏不說,平白折磨自己罷了。

戴川蹲下身,像孩子一樣用自己的食指對了對她的食指,小聲說:“把我的沒心沒肺傳染給你,希望你以後活的輕鬆點,阿姨會好的,什麼都會好的。”

唐悠依然沉沉的睡著了,戴川也沒有太多逾越之舉,只是伸手幫她蓋嚴了被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眼前這溫馨的客廳從他第一次進門的陌生,已然變成無與倫比的熟悉。

戴川坐到沙發上,對着天花板沉思:現在手術的事塵埃落定,至少沈霞沒有糟糕的術后反應,他也該回家去見見被冷落已久的老頭老太太了,這段日子錢楚天天給自己打電話,從怒氣沖沖的哭哭啼啼,全天下的戲全都被她演完了,然而關於工作與未來,戴川心意已決,需要考慮的僅僅是該怎麼講才能更容易讓父母接受。

努力的朝前走吧——自來隨心所欲的戴川忽然徒生出了這種氣力,因為他想照顧一個人,所以分外渴望得到成長,這可能是很多男人成熟的方式,又隱秘,又甜蜜,並且充斥着無法言喻的使命光榮。

——

卻說小半個月沒見到兒子的錢楚,已然活生生被氣瘦了一整圈。

她想盡辦法聯繫戴川進行勸解,可那小子就是油鹽不進,雖然不再吵吵嚷嚷地打架了,卻堅決要搬出去住、開始什麼獨立自由的人生,再不想聽老戴老嘮叨叨,這對於一家之主的地位挑釁非同小可,錢楚完全不敢跟老公多抱怨,每天都暗自愁容滿面。

這天她實在憋不住,加之聽醫院的耳目報告沈霞手術已經基本成功,便又氣勢洶洶地跑去那裏,想來個守株待兔。

結果戴川沒被堵到,卻見到了唐悠。

這小姑娘也是可憐,瘦瘦弱弱地端着盆衣服從走廊路過,頭髮隨意扎着,一張臉素麵朝天,顯然過得十分辛苦,現在孩子很少有能為父母分憂的了,錢楚也是位母親,上次對她冷嘲熱諷,熱得唐悠崩潰之後,難免回家訕訕反思,現在同情之心漸起,故而語氣和緩許多,抬聲叫住她:“唐悠!”

正低頭看路的唐悠被嚇了一跳,後退半步,才發現是雍容華貴的錢楚,她挺緊張:“阿姨,您怎麼又來了?”

錢楚沒好氣:“我兒子的人和心都長在你這兒,我不來,難道真還不要他了?”

唐悠問:“……戴川說要跟你好好談的,不是又在敷衍我吧?”

錢楚哼哼:“談什麼談,我連他人影都沒見到。”

唐悠也不知道說什麼,默默地咬住嘴唇,忽然道:“阿姨,對不起……上次答應你的事我不想做到了。”

錢楚好奇地微微回過頭:“什麼事?”

唐悠說:“我沒辦法跟戴川劃清界限,如果我想跟他在一起,您會介意嗎?介意我比他大,介意我家很窮,又或者,介意我沒有他學歷高能力好……我明白這些都很重要,但並沒有那麼重要,因為我只是想對他好,並不奢求別的東西。”

這番話戴川是絕對沒有機會聽到,錢楚聽了卻也沒那麼反感,沉默半晌才回答:“我早講過你最好給他個機會,就算不合適也讓他死了那份心,所以我幹什麼要介意?你的確什麼都不如我兒子,但東川這麼大,有多少年輕人比得上戴川優秀?”

她這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倒是和戴川如出一轍。

唐悠尷尬無語,搖搖頭道:“要不,我叫戴川過來吧?他說他去辦正經事兒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您稍等片刻。”

錢楚平日八面來風,卻不太善於跟這個姑娘相處,想着她媽媽正躺在病房裏,也怪可憐的,便不自在地說:“那我去樓下咖啡廳坐着,他要來了就讓他去找我。”

唐悠點點頭,便目送錢楚遠去。

其實戴川說的對,她這樣趾高氣揚、講話又有些討厭,不過是在護短而已,這樣想來,倒有些可氣的可愛了。

唐悠從來不覺得別人用善意來對待自己是理所當然,所以讓她記恨錢楚,也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

現在有本事讓戴川連滾帶爬的出現的人也只剩下唐悠。

他匆匆趕回醫院,發現要見的人竟然是老媽,頓時滿臉不情願。

然而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戴川只得硬着頭皮到咖啡廳,找見錢楚的位子便一屁股坐下:“你又來興師問罪啊?人家真的是生死未卜了,你就消停會兒吧!”

“我問什麼罪?現在你除了埋怨我,還會幹什麼?我養你二十多年,你不念我的好,現在反而讓我成了惡人!”錢楚又開始不高興,拍了下桌子,嚇得旁邊的客人頻頻側頭。

戴川無奈:“好好好,如果你沒有威脅唐悠,那算我誤會你了。”

錢楚問:“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家?這你爸最近血壓都升高了,全都是被你氣的。”

“回去看他可以,跟他道歉也可以,但是我的決定必須得認真說清楚,媽你只管聽着,是決定,不是商量。”戴川這樣強調。

錢楚冷眼瞧他。

戴川道:“第一,我打算搬出去住,像我這麼大的男生還和父母住在一起,實在很彆扭,如果稿費不夠買房子就先租着,反正自立自強,不會要你們一分錢,你們也不用替我操心,第二呢,就是我不打算去我爸公司上班了,而是要正式出道當作家,從此以後寫作就是我的職業。”

這番話是錢楚最害怕、卻也一直都知道他終有一天會說出口的,所以難免表情嚴肅、眉頭微皺。

戴川還以為老媽又會繼續拍桌子發火,見她半聲不吭的反倒有些不安:“怎麼了?又在想什麼花招對付我?”

錢楚只是說:“你爸不會同意的。”

戴川笑:“那就讓他自己慢慢琢磨唄,反正決定我已經做了,合同也跟出版社簽了,他要是不同意,非要阻撓害我違約,以後可以去牢裏看望我。”

錢楚被搞得欲言又止。

戴川又假裝乖巧地捧起咖啡杯:“老媽,好久不見了,來,我敬你一杯。”

“敬個屁,沒心情聽你胡說八道!”錢楚罵道:“留着精力忽悠你爸去吧。”

她講完就拿着包氣呼呼地離去。

戴川喝了兩口咖啡,美滋滋地彎起嘴角,心裏十分有自信:即便父母現在不理解,但總有一天,他們會像其他父母一樣,學會讓孩子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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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皇與非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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