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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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對於戴川來說,原本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白天他在公司將父親吩咐的事情殫精竭慮地完成,晚上有時間的話,就坐在電腦前勤奮碼字,記錄下腦海中的天馬行空,根本用不着思考百般糾結。

所以現在唐悠母親的病情擺在太過年輕的戴川面前,的的確確是一個嚴肅的挑戰。

他當然沒有太多社會關係,不是靠父母,就是靠朋友。

但這種時候哪能顧得上面子,只要能想出辦法,就算去求敵人也在所不惜。

所以戴川很快便聯繫上了之前給奶奶看病的王院長,打着老戴的旗號去送了貴重的禮物,輾轉找到了腫瘤科的資深專家,在醫院探望沈霞的那幾回,早已經鬼鬼祟祟的偷拍好了病歷,最後諮詢的還算順利。

專家醫師看在院長的面子上,特意排出時間和病房,接下來唯一的問題就是該怎麼樣勸唐悠接受了。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氣節這個是東西純屬是多餘的,如若能解決煩惱,何必要在乎微薄的自尊?

但那真的不重要嗎?

如果不重要,就不會有“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的古語。

雖然戴川平時挺放飛性格,但其實特別善於觀察,像唐悠這種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少了父母的溺愛,難免要更脆弱、也更敏感些,如果平白無故地把太多好處給她,只會刺痛她藏而不露的敏感神經而已。

所以這日戴川像往常一樣探望沈霞的時候,始終在偷偷的打量,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將轉院的意見說出口。

可惜唐悠卻比平日更加沉默,捧着母親的衣服在衛生間洗了許久都不出來。

沈霞已經在極端難受的藥物反應下昏睡了,戴川坐在旁邊玩了會兒《陰陽師》,漸漸心神不寧,起身悄然過去推開門小聲問:“要我幫忙嗎?”

唐悠好像被嚇了一跳似的,飛速地用袖子擦了下臉,背對着他說:“沒、沒關係,馬上就洗完了。”

戴川又不是傻瓜,小心的靠近問:“你哭啦?”

唐悠一直低着頭,鼻尖有點紅,始終沒有說話。

戴川嘆息:“你看我天天都來,並不是做做樣子的,有什麼煩惱就跟我吐槽唄,總比一個人悶着好。”

唐悠慢慢地把盆里的水倒掉,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擰出來,然後道:“你陪我去晾上吧。”

戴川屁顛顛跟在後面,將水盆搶過來說:“我來,你都累半天了。”

走在沈霞完全聽不到聲音的走廊里,唐悠才終於開口:“今天鄭醫生告訴我,必須儘快給我媽媽安排手術,把腫瘤切除,再拖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可是這個手術很危險,我看了一下同意書上的內容,心裏面總……”

她不是伶牙俐齒的人,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戴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用胳膊肘輕輕的碰了碰她:“那些都是嚇唬人的,所有手術都得簽同意書,醫院肯定不能把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唐悠點點頭,對他苦笑:“這幾天真的讓你受累,但你不能老這樣被我拖累着,失去正常生活,其實來不來看我媽媽都沒關係,我會照顧她,你還是忙自己的事吧。”

戴川不開心:“照顧你就是我自己的事。”

唐悠還真被這個如此理直氣壯的人制住了,恍惚間講不出話來。

戴川憋了一晚上,再也忍不住,忽然將盆放在走廊邊的椅子上,從衣服里拿出好幾張疊着的傳單和名片介紹道:“你看這個名醫,是東川專治肺部腫瘤的,經驗特別豐富,我也是求爺爺告奶奶才聯繫上,他看過你媽媽的病歷,同意轉院過去,建議也是儘快手術,我知道你不想無功受祿,也相信現在的醫生非常了解你媽媽的身體狀況,但是關於健康的問題必須要慎重,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是值得考慮的。”

他已經做好了被嚴詞拒絕的準備,沒想到這姑娘卻愣愣地接了過去,藉著走廊不太明亮的燈光,認認真真地閱讀起來。

戴川見有戲,接着洗腦:“我仔細打探過,這醫生最近剛剛治好一例狀況相似的肺癌,所以你媽到他手裏肯定藥到病除。”

唐悠問:“你哪來的病歷?是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

戴川笑了下:“那你就別問了,只要有心,沒什麼難的。”

唐悠微微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想問他如此在乎自己的原因是什麼?

但許多在故事中那麼輕而易舉的柔情,講在生活里卻字字矯情。

好在戴川立刻讓氣氛輕鬆了起來:“你別多想,全心全意考慮你媽媽就好,如果決定轉院,我立刻就去幫你聯繫。”

唐悠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鐘,點頭道:“讓我和這位醫生聊一下好嗎,而且我有個條件,你一定要做到。”

戴川答應:“你說的出來,我當然做得到。”

唐悠說:“謝謝你幫我想辦法,這回是真的幫到我了,但是手術費你不能再往身上攬。”

戴川點頭:“你拿的出來就聽你的,我又不是散財童子。”

唐悠這才釋懷,把盆端起來倒:“你快回家吧,都這麼晚了,總是守在這幹嗎?”

戴川又去搶着拿:“我回家也沒意思,在這看着你挺開心的。”

唐悠實在搞不清他到底是天生的暖風機,還是只對自己走火入魔,只能無語搖頭:“我晾完衣服也回去休息了。”

戴川追問:“要不要吃宵夜?我發現一家特別好吃的火鍋,冬天正好補一補,可以叫上咱們公會的朋友,還有柳南。”

“才不吃呢,我《陰陽師》都快A了。”唐悠拒絕。

從前一個人在醫院裏形單影隻的日子她有過不少,每次呼吸着消毒水味的時候,腦子裏會裝滿的恐怖的幻象。

幸好這回有戴川在旁邊吵鬧,終於放鬆多了。

那感覺就像一個人徘徊在黑暗的樹林裏,身邊莫名跟着一隻會咬野狼、眼睛閃亮亮的小狗,又可靠,又溫暖。

——

雖然錢楚不上班,但信息還是四通八達。

戴川瞞着家裏去找王院長的事情她很快就聽說了,聯繫到兒子口中那個女孩媽媽生病的消息,頓時覺得當了冤大頭。

她亂想太多,竟然在早上五六點的時候,將戴川的窗帘拉開,一臉嚴肅的坐在他床邊說:“醒醒,我跟你談談。”

戴川半夜回來趕稿子,此刻睡得像條半死不活的鹹魚:“幹嘛呀?你更年期發作也考慮我的健康問題,再不讓我睡覺,我該猝死了。”

“你少胡說八道。”錢楚揪住他的耳朵:“我問你,是不是你給王院長送了禮,叫他幫你介紹大夫,找大夫幹嗎?治你多管閑事的毛病嗎?”

“哎喲喂,送禮物的錢是我自己賺的,管那麼多。”戴川腫着眼睛坐起來,揉了揉雞窩似的短髮。

“你賺的?人家是稀罕那點錢嗎?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怎麼會搭理你?”錢楚怒:“快給我講實話。”

“很明顯你已經都知道了,我喜歡的妹子她媽媽得了癌症,我這個時候不像個男子漢一樣替她排憂解難,她怎麼會搭理我?”戴川拿起床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

“你幼稚不幼稚,這種忙也是可以幫的嗎?如果治不好呢?最後會不會賴在你身上?”錢楚皺眉。

“你不要把人想的那麼惡毒,她很感激我的。”戴川反駁。

錢楚說:“所以那姑娘叫什麼?怎麼認識的?”

“不關你的事。”戴川終於起床,拿起旁邊的體恤胡亂套在身上,便躲進了洗手間。

錢楚跟在後面:“你不說我就跟你爸講了。”

戴川不為所動,在裏面邊刷牙邊哼道:“隨便你,有本事去小區廣播啊,反正我問心無愧。”

——

幫母親轉院后,看到那裏更加專業的醫護人員和醫療設備,唐悠就像吃到定心丸,情緒好轉了許多。

更何況母親病了這些日子,她在疲憊的照顧個不停,早就沒有剛剛知道時那麼壓抑和激動。

此刻《枕邊書》的新刊再度上市,銷量仍舊不錯,甚至超越了超過了上個月的記錄。

其中阿柴愛吃魚的懸疑短片功不可沒。

但就在編輯部準備開到慶功宴的時候,偏偏天公不作美,如同雪上加霜般的給唐悠增加了新的煩惱:杏遙連載的小說居然涉及抄襲,在網上被爆了出來!

第一個得知消息的柳南滿臉八卦之色,忽然把唐悠拉到角落,拿着iPad說:“給,你看看,杏遙上熱搜了,她這兩年的長篇短篇,全都被人指證抄襲,超了幾百部網絡小說的詞句,雖然《枕邊書》沒有成為眾矢之,但是官博里也有人罵罵咧咧。”

在唐悠心中,杏遙是非常優秀的作家,出了這種事她當然目瞪口呆,睜大眼睛問:“會不會搞錯了?杏遙是學中文的博士,功底非常深厚,對寫作也有想法,怎麼會抄襲呢?”

柳南說:“你呀,就是人太好,把別人想的也太好了,她是有才華不假,但才華跟不上自己的**,走錯路有什麼稀奇的?難道人性會沒有缺點嗎?”

唐悠被講得啞口無言,因為柳南看似冷酷的的話總是對的。

“現在的重點是咱們該怎麼處理,你去看看官博底下那些叫囂的粉絲,都把好評論淹沒了。”柳南追問。

“我……別人是怎麼處理的?”唐悠這主編之職也是趕鴨子上架。

“當然是裝死,大家都是利益共同體,還能怎麼樣?”柳南翻白眼。

唐悠自己也寫東西,非常厭惡珍貴的作品成了商人手中獲取利益的籌碼,況且那期《枕邊書》是她第一次當主編的成果,現在如同好好的一張白紙被濺到了墨汁,怎麼抹也抹不幹凈,所以悶悶不樂地坐回位子:“你先別吵了,讓我好好想想。”

“是,主編大人,小的一切都聽您的。”柳南拱手,倒是不太在意的樣子,絲毫不像失去個偶像的模樣。

畢竟這個年頭,惹上這種負面/新聞的作者實在是太多了,實在叫她見怪不怪。

——

卻說正在公司認真查報表的戴川對着電腦聚精會神,忽聽到自己的小秘書說:“經理,戴總剛剛打電話,準備過來看你,他好像不太高興。”

戴川瞧了眼手錶,見已經到了吃飯時間,心裏暗叫不好:定然是老媽把自己騷擾王院長的事告訴他了。

“見到我爸就說我早出去了,隨他發火,別把我電腦砸了就行。”小非酋決定惹不起躲得起。

“經理,戴總吩咐過你上班的時間不允許離開辦公室,除非是去辦正經事。”小秘書義正言辭。

戴川抬起手腕:“還有十分鐘吃飯,你這麼認真幹什麼?”

說說著拿起車鑰匙拔腿就跑。

小秘書也不能當真去攔住他,只好在後面嘆氣,琢磨起該怎麼應付老總的疾風驟雨了。

——

從前的戴川閑着着的時候,還能雨露均沾,找這個朋友玩玩,找那個朋友聚聚。

可現滿腦子都是自己不太順利的初戀,根本想不起別的。

得到自由后,他又開着車往出版集團跑,路上給唐悠打電話:“來自歐洲的公主,出來陪我吃飯好不好?我肚子餓了。”

唐悠很遲疑:“我上班呢,吃什麼飯?”

“午休時間難道你們都沒有?編輯都是光合作用的嗎?在出版社旁邊的餐廳吃,吃完就送你上樓,什麼都不耽誤。”戴川不給她拒絕的借口。

唐悠沒辦法地猶猶豫豫。

戴川哼道:“我幫你做了那麼多事,只求你陪我吃頓飯都不願意,別看我臉黑就欺負我。”

唐悠無語:“你不是已經有大天狗了嗎?哪裏黑了?”

戴川想起自己那個已經練到滿級、御魂完美、金光閃閃的SSR就得意洋洋,笑道:“二十分鐘以後我到你樓下,如果你不下來,我就上樓去找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著就把電話掛掉,不再理會唐悠的推辭。

這招多少也是跟柳南學的,像唐悠那種姑娘,如果不逼得緊些,簡直就像《瘋狂動物城》裏的樹懶,反應可不止會慢半拍。

——

出版集團的地理位置在東川市算是不錯,周圍高樓林立、商業發達。

戴川很容易就找到了家不錯的泰國菜,坐下來像餓了十年一樣,瘋狂地點了好多咖喱蟹、炸豬排之類的大菜,開始瘋狂進食。

唐悠看得目瞪口呆:“你幾頓沒吃了呀?”

戴川說:“早上剛吃了三根油條、兩碗稀飯。”

唐悠看他雖然全然不瘦弱,但也絕不肥胖的身材,疑惑道:“這飯量都抵得上十個我了,也不知道你都吃到哪去了。”

戴川指指腦子:“消耗掉了,聰明的人吃得多不知道嗎?你再不好好吃飯,只能越來越笨。”

唐悠鬱悶:“我哪裏笨啊?我只是數學不好嘛。”

戴川停住手中的筷子,藉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凝望了兩秒,看得唐悠不安之後,才說:“聰明人都知道把握住不該錯過的東西,你呢?”

唐喲愣了下,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在母親快要做大手術的緊要關頭,談情說愛實在太奢侈。

幸好戴川也沒有咄咄逼人,索性放下筷子,幫她拿鉗子剝螃蟹,一點一點將蟹肉擺在她面前的米飯上:“別傻乎乎的看着我了,趕緊吃東西吧,等你媽媽身體好了,你身體又該垮了,她到時候得怎麼怪罪我?“

唐悠不自在:“怪罪你幹嗎?”

戴川道:“你媽讓我好好照顧你、看着你吃飯,難道連你媽的話都不聽了?”

這小子口無遮攔的勁兒唐悠是知道的,生怕她跟沈霞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你們怎麼聊我?不許再去找我媽了。”

“你管我呢,我跟你媽特別投緣,現在已經是忘年交,別干涉我們的友誼。”戴川扭頭。

他多年輕啊,精彩的人生剛剛開始,卻將最好的時候消耗在自己這樣的人身上。

唐悠的目光有些不安,又有些貪婪,看着他睫毛上被陽光灑下的暖融融的金,又對視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戴川不解:“你快吃,跟受氣包一樣的表情。”

唐悠立刻低下頭,把美味的咖喱蟹放到嘴裏,生怕自己吃相太難看。

誰知道戴川深受就拿手機給她拍了張照片。

唐悠驚訝:“你……”

戴川得意:“我要給我的遊戲換個頭像,如果不是妹子,公會都快招不着人了。”

唐悠經常看到他在世界頻道胡言亂語或者跟網友對噴,生怕丟人,馬上急着拉住他的手腕:“不許侵犯我的肖像權,去網上下載個美女照片好不?煩人!”

戴川笑嘻嘻地收起手機:“這本來就是美女照片。”

從小到大唐悠得到過最好的評價就是清秀,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她瘦瘦弱弱的沒有什麼存在感,特別是身邊有像柳岩那樣耀眼得朋友,更被異性稱讚,故而聽到這話難免面頰發燙,氣道:“要是讓我看到你那我的照片做頭像,我就把遊戲刪掉。”

“好好好,你還是乖乖陪我玩吧。”戴川把她剛才吃螃蟹的照片換成手機桌面,然後開心滴地沉浸在這種似乎不值一提、甚至無法和他人訴說的平凡幸福里,愛這種事情,絕對不是忽然間希望與一個人山無棱天地合的壯懷激烈,而是想讓眼前屬於自己的漫漫的人生,變成兩個人共同經歷的蕩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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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皇與非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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