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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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對一個人好,這在戴川的人生經歷中還是非常陌生的課題。

縱然他讀了那麼多書,也寫了那麼多小說,卻總也想不出有新意的方法讓女孩子開心。

偷學旁人套路,無非是美味的食物、可愛的禮物、還有無時無刻的關心吧?

這天他在公司百無聊賴,又頂風作案偷偷翹班,開着車繞着東川市到處找到獨立書店。

但凡看到有趣的創意文具和小擺設,便沒頭沒腦地買下來。

溜溜噠噠半日,終於攢了一袋子。

通過這些日子的接觸,戴川很容易就看得出唐悠並不貪圖富貴,錢花多了反而會惹得她難過,而文具這種東西,工作上多多少少都用得着,更何況那天偷看她的辦公桌上面,全部都是非常細心的女孩子才收拾出來的整整齊齊,所以這回馬屁拍的准沒錯。

戴川終於最後一家書店停腳時,順手拿了個玩偶,獃獃的小女孩形象和唐悠一模一樣。

正走神端詳時,外套里的手機忽然響起。

他立刻接通問道:“隔壁老王,怎麼了?”

被“親熱稱呼”的是網站的編輯,從戴川開始寫小說就帶着他,迄今為止兩個人關係好得很,所以講話也不客氣:“川川啊,你已經三天沒有更新了,留言都爆炸了,雖然讀者多也不可以懶惰知道嗎?他們很容易流失的。”

戴川認錯態度良好:“最近家裏有點亂,我今天肯定更新。”

事實上他碼字的速度比同份量的寫手快很多,大概是實在擋不住文思如泉湧。

文學網站當然樂意督促這樣的人,有質量又有效率,總能帶來可觀的利潤。

王編輯說:“你以前從來不斷更的,現在連個理由都不好好想一個,懶惰可不行。”

戴川跟網站簽過合同,當然不敢說自己換了個筆名寫短篇的事,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釋:“哪有編理由,你放心吧,我再不更你就親自來砍我!”

“那我可捨不得,你不知道我們站長怎麼誇你的呢。”王編輯說:“記得這事就好,你忙你的吧!”

戴川鬆了口氣,立刻拿着讓娃娃去結賬。

其實他之前總疑惑: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人際關係上,而不好好寫東西呢?

可是現在啊,滿腦子都是唐悠的身影,坐在電腦前也心神不寧了。

如果以後真能在一起,她會不會在自己忙碌的時候親手煮杯咖啡?

那感覺應該會很幸福吧?

戴川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暢想,根本不知道在唐悠身上,到底正在發生什麼。

——

由於擔心的卧病在床的母親,唐悠一整天幹活都顛三倒四。

柳南了解到情況,十分心疼她,處處都盡量幫忙。

所以到了下班時間,唐悠便順利完成工作,跟大家打完招呼,背起皮包沖了出去。

結果好死不死,外面下了寒冷的秋雨。

惱人的雨點打在皮膚上,為根本打不到車的她徒增煩惱。

幸好這個時候,心懷鬼胎的戴川又乘着夜色出現,在路邊猛響了幾聲喇叭。

唐悠愣了下,走近道:“我今天有點兒事兒,不能去吃飯,你也別總來找我玩啦,多回家陪爸媽吧。”

戴川走下車疑惑,給她打起傘來:什麼事兒?”

唐悠擦了下肩膀上的水,猶豫是否應該隱瞞,最後終於還是坦誠:“我媽住院了,我急着去陪她,恐怕最近都沒有時間在外面閑晃,你就別再來了。”

戴川臉上浮着的笑意瞬時消失,着急道:“怎麼忽然住院了,她沒事兒吧?”

唐悠沮喪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正要去見醫生。”

戴川拉住她的胳膊:“上車,我送你過去,在哪家醫院?我爸倒是認識一些醫生,你知道是什麼病嗎?”

由於家庭的殘缺,唐悠的自尊很強,最討厭貪圖別人的好處,更不希望能從朋友身上得到便利,可是蒼天無情,她此刻不惜犧牲一切換得媽媽的健康,所以低下頭說:“之前心臟不好,這會兒又忽然高燒,醫生說肺部有陰影,估計現在應該診斷出來了吧,所以我才急着去問問是怎麼回事兒,人年紀大了呀,問題可多了。”

戴川嘆了口氣,強行把她塞進車裏,手腳麻利地系好安全帶,然後匆匆發動了汽車。

輪子在**的馬路上急駛過去,速度帶來了小小的希望。

唐悠握緊皮包帶,魂不守舍,連句謝謝都忘記說。

戴川偷看了眼,小聲安慰道:“你別著急,醫生最喜歡危言聳聽了。”

唐悠看着他火急火燎地轉動着方向盤,終於開口:“麻煩你了。”

“這不是應該的嗎?就算遇到陌生人出這事我也會幫忙的,更何況是你。”戴川立刻回答。

唐悠從不否認戴川心地善良,但總覺得他此生太順利,在所有考驗前都難免怯弱。現在看到小非酋如此仗義的態度,又抿起嘴角說:“謝還是要謝的,不過一會兒到醫院你就別再跟着忙啦,早點回家,否則我……”

“你怎麼?你幫我抽到SSR,我理應給你當牛做馬。”戴川打斷她的廢話:“別再跟我啰嗦。”

在幾分鐘之前,唐悠周身的空氣都是冰冷的,聽到這些不靠譜的話,才終於找回點溫度,握住僵硬的指尖,默默地祈禱了起來。

——

都說生老病死是此生為人皆要受的苦,可世界上有幾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體味過失去至親的傷疤,和再度失去的恐懼呢?醫院的消毒水味就像死神的呼吸,令唐悠嗅到窒息。

爸爸媽媽都極為健康的戴川還並不理解這裏意味着什麼,只因着自然自然的關心,硬要跟在她的身後,混到了醫生辦公室里。

唐悠坐下后不自然地把披肩發挽到耳後,聲音虛弱的問:“我媽媽怎麼樣了?”

醫生瞧了眼戴川,拿出CT片子和其他化驗數據道:“半個小時前剛剛分析完畢,現在已經確定肺部陰影是存在腫瘤,而且是惡性的,我建議在住院的同時開始化療,盡量將病變遏制住……”

緊張太久的唐悠有點耳鳴,一時間沒在聽清接下去的話。

她的筆尖頓時酸了,哽咽道:“腫瘤?怎麼會有腫瘤呢……這是癌症嗎?”

醫生每天都要面對崩潰的家屬,拿過面巾紙遞給她:“你先別急,讓你媽看到你這樣,她的情緒也會受影響。”

戴川再也忍不住,拉過椅子坐到唐悠旁邊,滿臉認真地追問道:“可以推測出病因是什麼嗎?還有其他治療方案嗎?這算是什麼病,哪裏治療效果最好?”

唐悠發著抖壓抑住情緒,她受了太多煎熬,好像心臟上也長了繭,很快便紅着眼圈望向醫生的眼睛。

戴川偷看到唐悠像觸了電似的手,忽然鼓起勇氣握住:“第一時間往壞處想是幹嗎呢?肯定有治好的案例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凄涼的氣氛被相伴的微溫捂着,和地獄之間,隔起了道薄薄的牆。

——

都說久病成良醫,唐悠伺候媽媽這麼久,對各種癥狀也都有概念。

正像她追問醫生的那樣,這個腫瘤的確意味着通常意義上的肺癌,病變的細胞正在擴散向全身的角角落落,前陣子的咳嗽、發熱正是徵兆和病變的表現,壞就壞在沈霞不想讓工作忙碌的女兒擔心,總是忍着不說。

無論如何絕望,日子總還得照過。

唐悠進到病房裏時已經止住眼淚,邊給媽媽洗水果,邊詢問她哪裏難受。

雖然仍發著燒,但沈霞意見恢復了神志,好奇地瞧向立在門口的戴川:“這位是……”

“阿姨您好,我是戴川。”小非酋馬上鞠躬問好,然後識趣地說:“我去給你們買點雞湯和宵夜,還要我帶什麼嗎?”

唐悠小心翼翼地說:“幫我買兩個毛巾吧。”

戴川滿口答應,瞬間像哈士奇一樣跑出去了。

這陣子唐悠總是在外面玩,沈霞多半能猜出大概:“傻姑娘,談戀愛了?”

“才沒有呢。”唐悠把蘋果切成碎塊,端到床頭櫃前餵給她。

“看着挺好的小夥子,有人照顧你啊,我這心裏就好受多了。”沈霞苦笑。

“我不要別人照顧,我就要媽媽照顧!”唐悠再怎麼成熟,在母親面前終也是個孩子,順時間有點失態。

“別哭,你爸爸去世的時候啊,你就總是哭,哭的我心都碎了,現在我就像看你笑,我閨女笑起來多可愛啊。”沈霞用滿是皺紋的手撫摸她的臉龐:“媽的身體媽自己知道,醫生也沒瞞着。”

唐悠飛快地抹了下眼睛,認真道:“別說喪氣話好不好,媽,你答應我,有一分希望,都要百分百努力地去治。”

沈霞點點頭。

唐悠這才慢慢吐出梗在喉嚨的那口氣,忍不住趴在她的身上,喃喃自語道:“醫生說還是有機會治好的,現在醫學進步多了,我會讓媽媽好起來的,我還沒帶你去旅行呢。”

沈霞拍着女兒的後背,笑得慈祥而寂寞。

——

見證了這件事,戴川才意識到自己多幸運,他茫然地買來補湯和亂七八糟的食物,還胡亂挑了些住院也許用得到的生活用品,因為完全沒概念而不怎麼靠譜。

但唐悠還是挺感激,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車裏說:“今天多虧你,你還餓着吧?”

戴川沒想到這姑娘如此迅速就恢復平靜,猜着她肯定是把苦壓在心底,多看了兩眼才說:“我也沒幹什麼,剛剛你們喝湯時我吃了倆饅頭,不餓啊。”

唐悠沒再講話,垂下眼睫毛,掩飾自己痛苦不堪的神情。

戴川往她家的方向駛去,說道:“你明早幾點給你媽送衣服啊,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不想天天折騰你,這樣會有壓力。”唐悠搖頭拒絕。

“有什麼壓力,非洲人本來就是歐洲人的奴隸。”戴川胡攪蠻纏:“你不讓我來,我就自己去醫院,你不讓我看你媽,我就抓心撓肺、坐立不安、輾轉反側、睡不着覺!反正就想為你做點事,你不懂就算了。”

唐悠哪有精力跟他貧嘴,扭頭不吭聲。

戴川忽然放緩車速,在空無一人的路邊停下,然後心跳如鼓地又一次拉住她的手:“我不能完全體會你的感覺,畢竟這種事我沒經歷過,但是我挺難過的,特希望阿姨趕快好起來,現在你的心思都在你媽身上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不準備再說那些讓你應付不來的話了,但就讓我作為朋友,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不行嗎?難道你就那麼想自己面對一切?”

戴川的手很修長,幾乎把唐悠小而瘦的手全然包裹起來,乾爽、溫暖、有力。

強撐了一晚上的唐悠像化掉的雪,忽然就淌出眼淚來,含糊不清地問:“昨晚媽媽還好好的,今天就像做夢似的……我媽她會好吧?會好吧?”

“肯定會的!”戴川被嚇得慌亂不已,另一隻手在旁邊沒頭沒腦地尋找紙巾。

唐悠不想失控,也沒抱怨的習慣,可伸手抹掉淚水,轉瞬又流出來更多。

哭泣讓她本來就不大的眼睛變得腫腫的,像個小動物般楚楚可憐。

這讓戴川忽然覺得肩膀一沉,彷彿瞬間擔上了責任,因着心裏無理由但必須要去做的那些事,而充滿動力,絕不辭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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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皇與非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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