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那兩個人閃得太快，顧青青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被小偷撞了個結結實實，朝天一跤跌倒，倒地的時候似乎還扭到了腳踝，登時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等稍微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顧青青的心頭如同一萬頭草泥馬滾滾而過。這特么的什麼主子，不去見義勇為就算了，居然連自己丫鬟都不知道護着。再轉念一想，人家是主子，自己是丫鬟，應該是丫鬟護着主子，算了算了。
旁邊看傻了的霜花趕緊跑過來把顧青青扶起來，但是顧青青的腳踝疼得不行，只能扶着她的肩膀勉強站立。
程桓勾了勾嘴角：“大哥你這丫鬟呆了點兒。”
程欽瞄了瞄顧青青疼得有些發白的臉，點了點頭：“我也覺得。”
顧青青吐血。
這節奏不對啊！
小說裏面的男主角不都是善良好心憐香惜玉除暴安良懲強扶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嗎！作者你快告訴我面前這兩個毒舌壞小子是誰？霜花攙着顧青青，望着兩個少爺等他們下一步指示，這時就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一邊哭喊着一邊跌跌撞撞地追了過去。看那老婦人衣着略顯潦倒，肯定不會是富裕人家，這番被偷了錢袋，真是雪上加霜。
顧青青一臉期待地等着程欽和程桓追上去除暴安良，卻見兩人動作一致地站在原地，並沒有任何要追上去的意思。這番舉動連霜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看着程桓，半天擠出來幾個字：“少爺，我們……”
“走。”簡潔有力的回答來自於程家大少爺，說完他還真的轉過身去，跟程桓並排往前走。
顧青青的血直往上沖。這兩個人的血是冷的嗎？
老婦人的哭喊在身後漸漸去的遠了，最後聽見撲通一聲，顧青青和霜花轉身，就看見老人摔倒在地，勉強爬起來，小偷已經跑出很遠的一段距離，眼見是追不上了。她跪坐在地上，看着小偷消失在街道拐角處，終於絕望地放聲大哭。
顧青青微微斜着眼看了看自家兩位少爺，只覺得幾個人站在大街上非常的突兀，忍不住扶着霜花的肩膀往旁邊走開兩步，想跟他們拉開點兒距離。
程欽停下步子，面無表情地瞥了顧青青一眼，低頭跟旁邊的小廝小曲說了幾句話。小曲點點頭，轉身朝着老婦人走過去。等到得跟前，彎下身子把手裏一直攥着的東西塞到老婦人的手裏，嘴裏還說了些什麼。由於離得有些遠，顧青青沒有聽清楚。此時小曲已經回到了程欽身邊，那老婦人遠遠地弓着身子道謝。
看來是小曲送了銀子過去，顧青青心裏面微動，覺得自家主子也不算是個無情無義的人。老婦人已經站了起來，顫巍巍地朝着拐角走過去。眼看就要轉彎了，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身子似的停住，接着顧青青看見一隻手伸在老婦人面前。
難道竟然有半路打劫的？
老婦人站住了沒動，半響把攥在手裏的銀子放在這人手裏，低着頭轉過街角不見了。而另有一人則一步跨過街角，轉了過來。黑色的衫子被微風輕輕拂起，一頭黑髮散在身後，髮絲隨風揚起，慢慢走得近了，就能瞧見這俊俏少年微微挑起的嘴角上掛着的一絲嘲諷。
顧青青驀地覺得有些壓力感，不由自主地朝着霜花身邊靠了靠。霜花只當她腳疼，連忙將她扶住。
程潛走到幾個人身邊的時候沒有停頓，只將手裏的碎銀子拋起來又接住，聲音里充滿了嘲諷：“看不出來那兩個人是在做戲嗎？什麼時候程家的大少爺和二少爺變得如此笨了。”話音剛落，人已經清風一樣從身邊掠過，走得遠了。
程桓微微笑道：“大哥，我們被笑話了。”邊說邊瞄了一眼顧青青。
程欽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情緒：“沒辦法，誰讓我這丫鬟太蠢。”
顧青青本來還有些懊惱自己同情錯了人，現在聽見這兩個人的對話，一番悔悟的心思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本來覺得現代社會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老人不敢扶，病人不敢救的，這古代社會的騙子技巧也是十分高明的啊。
霜花還有些不明就裏，看見三少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略有些驚嚇。由於程潛沒有貼身大丫鬟也沒有隨身小廝，平日裏程家對他的關注也比較低。所以程潛時常溜出府一整天都沒人發現，或者發現了就當做沒看見。這野生的少爺在家中不受寵，當家主母肯收留他並且給了名分已經是寬容之至，其他的誰也不敢多說一句，連程老爺也對程夫人沒有微詞，認為夫人十分寬宏大量。
其實家庭的概念里，最大的殘忍不是管得太多，而是什麼都不管。任你自由生長，人在身邊，卻無視你的存在，如同野草一般。
接下來由於顧青青行動不便，程欽和程桓便改變了行程，提前回程府。一路上顧青青都是靠霜花和兩個小廝輪流扶着攙回了院子，不過幸虧他們倆提前回來，因為剛回到自己院子，程家老爺夫人就回了程家，並且讓下人們把各位少爺小姐都請過來。
顧青青無法跟着去，就呆在院子裏等着，由念月陪着程欽去了前廳，而霜花一路上走得非常辛苦，也留下來休息。程欽帶着念月，程桓帶着千雪到了前廳，看見妹妹程思妍已經坐着等了。不過程潛卻是蹤影未見。程思妍的身邊還坐了一位少女，容姿秀美，只低着頭。
程老爺臉色有些不好看，叫下人去催，回來的人說程潛不在院子裏。程老爺臉色更加難看，卻見自家夫人不急不躁地坐着，對着自己擺了擺手：“算了，估摸着跑出去玩了，不來也沒關係，咱們先說著。”而後看着旁邊椅子上一直默不作聲坐着的少女說道，“這是你三姨媽的女兒，你們的表妹芊芊，小時候見過一次，後來一直沒機會見，估計都不認識了。研兒應該叫芊芊表姐。”
喚作芊芊的少女站起身來，對着程家兩位少爺行了禮。程思妍對着她笑眯眯地看了看，喚了聲：“芊表姐。”程桓點了點頭，程欽則只是抬了抬眼皮，微微頷首。
程夫人又道：“你們三姨媽家裏……有點事情，芊芊要在咱們家裏住上一段時日。她獨自一人在此，你們幾個年歲相當，平日裏要多照應一下。”
她還想繼續說，就看見一個黑衣少年從外面走了進來，邊走邊笑：“哎呀，我來晚了。”眼睛滑到芊芊的身上，臉上立刻浮現出笑意來：“來了位嬌客啊。”
程夫人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道：“潛兒，這位是姨媽家的芊表妹，到家裏住一陣子。”
程潛聞言笑起來，朝着芊芊的身邊走近了幾步，道：“放心，我對姑娘一向都特別好。”說完對着芊芊眨了眨眼睛，看得少女登時紅了一張臉，眼睛看到了一邊。
程思妍頗有些不滿，瞥了一眼程潛，伸手拉過芊芊的手，道：“走，我帶你到處去看看。”待兩個小姑娘出了前廳，程欽也起身向父母行了禮離開。程潛笑嘻嘻地左右看了一下，也準備走，期間瞥了一眼程老爺，對方正低着頭用茶碗蓋子撥弄茶葉，沒有看向他的意思。程潛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立刻換上了一副笑容，然而慢悠悠地晃出了前廳。
此時前廳只剩下程桓，他站起身來，打算帶着念月回院子去，被程夫人喚住，示意他坐下。程桓依言坐回去，聽見程夫人說道：“桓兒，芊芊家裏出了些事情，你二姨媽他們外出遇見劫匪，已經……罷了，這事先不要告訴芊芊，她還不知道。”
程桓臉上微微動容，點頭道：“好。”
程夫人又道：“芊芊這女孩兒為娘的很喜歡，你平日裏多跟她接觸接觸，以後落成一件喜事也是好的。”她話說得相當明白，有意撮合程桓二人。雖說程桓今年才一十三歲，但是過不得幾年也是要張羅婚事的。程欽和程桓都是程夫人己出，但是就心裏面來說，她還是更偏袒這個小兒子一些。大兒子程欽性子冷冷清清，平時說個體己話都很少，沒有程桓這般貼心。
程桓聞言倒也沒有什麼不滿的情緒，只起身道：“兒子還小，跟芊表妹又是兄妹。此事還是等等再說吧。”這句話一聽就是敷衍，程夫人也不便繼續說下去，只得讓程桓離開，心裏面兀自感嘆孩子長大了就不聽話了，而後瞟了一眼一旁喝茶的程老爺，越想越覺得是他管教無方，驀地站起身來，恨恨離去。
程老爺一驚，茶碗在手裏抖了抖。程潛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個陰影。雖然說男人三妻四妾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這程夫人娘家有錢有勢，程家的產業最開始都是靠程夫人家扶起來的。而且自己在她懷孕的時候在外面偷吃畢竟有愧，而她對程潛這件事情竟然沒有發火也沒有鬧騰，這些年都平平靜靜地過了。
這種情形更讓程老爺心裏面有些不安，這夫人從小被家人寵愛到大，脾氣霸道。在程潛被人送到程家那天，居然面色平常地接納了他，並且準備差人把程潛母親接到府裏面當姨娘，後來聽說她已經過世，還有些戚戚然。
若是一個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反倒沒什麼可怕的了，反正就這些技能，不搭理她就好。遇見這種猜不透心思的女人才叫做可怕。
程老爺嘆了口氣，把茶碗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