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由於取名字這事兒，顧青青對程欽的印象不是太好。之前那次見面感覺不好不壞，但是這回之後就覺得程欽這人有點兒……太霸權主義。
其實她這麼糾結完全沒必要。人家是主子，這家都是人家的，給丫鬟改個名字就像喝水一樣簡單容易，根本算不上事兒。後來想明白這一層之後，顧青青又暗暗嘆息了一回。好在名字基本上沒改，她粗神經，這事兒很快就忘在腦後了。
當上大丫鬟之後，才發覺這工作不太好做，類似於總經理助理一樣。看起來什麼活兒都不用做，其實什麼活兒都得做。主子派下來的活兒得大丫鬟安排着完成，平日裏少爺的事情老爺夫人問起來得回答得頭頭是道，還不能招少爺煩。這些也都還算了，關鍵是沒有一點兒私人時間。白天晚上二十四小時得跟着陪着，白天還好，晚上睡覺也不消停，得在程欽的床邊找把椅子坐着或者靠着，萬一少爺半夜有需要，就得趕緊上前伺候着。
這人晚上總不能不睡覺的啊，顧青青跟念月兩個人就這麼上半夜下半夜輪流值班候着。好在程欽並不是事兒多的主子，但是很少會叫她們倆來伺候，有時候還會讓兩人回去歇着。可是說歸說，蘇嬤嬤跟幾個丫鬟也都在院子裏，萬一回去在老爺夫人跟前說上那麼一兩句，這大丫鬟的位子就有可能不保了。所以兩個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床邊守着。
當上大丫鬟，月錢就漲到一兩銀子了。為了這銀子，咬着牙也得忍了。
顧青青本來還一直擔心一件事情。之前她也看過不少書，知道這貼身丫鬟吧，貼着貼着，一不小心就被主子拉到床上去了，所以值夜班的時候，她挺怕哪天程欽有這方面需求，讓她去侍寢的。這要是被拉去了，走哪也沒法說，說了也沒人幫啊。她對程欽完全沒這種想法，雖然將來她跟這大少爺是拜過天地的名分上的夫妻。好在十幾天過去了，大家相處得還不錯，算是相安無事。
說起來這程欽，的確是個性子冷淡的人，平日裏也不愛說話，對人對事都冷冷清清的，沒見過他特別開心過，但是也沒見他發過火。剛開始顧青青業務不熟練，犯過好幾次錯，程欽都像沒看見似的，什麼也沒說。這讓顧青青有些感激，但是說不定人家少爺是懶得搭理她。
有一天風和日麗，程欽讓人把桌子搬到院子裏，又把文房四寶擺上，像是要寫點什麼。說實話，這程家大少爺不是一般的愛讀書，由於他平時不怎麼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顧青青偷偷翻過他看的書，要麼是一些文人散記要麼是一些詩詞歌賦，從來沒見過他看過兵書或者治國之道之類的。這像是以後會當上將軍的人嗎？
念月把宣紙和毛筆準備好，就站在一旁。顧青青低垂着眼皮磨墨，邊偷眼看程欽在寫什麼。但見程欽拿着毛筆在畫紙上圈圈點點，卻是在畫畫。
顧青青越來越搞不明白這個大少爺到底是從文還是從武了，就見他勾勾畫畫地畫了一個女子的畫像，卻是個背影。莫非這位是大少爺程欽的心上人？顧青青心底好奇，又不能多問，眼瞅着程欽在畫中人旁邊題字：佳人何處。
肯定是了！顧青青心底斷定。想不到這位看起來冷冰冰的大公子卻是個多情種子。也是啊，十五歲正是少年懷春之時，放在現代正是初中時早戀的大好時機啊！想到這裏，她禁不住抿了抿嘴角，忽然覺得身邊的溫度降了好幾度，緊接着看見念月往旁邊挪了挪身子。
顧青青暗道不妙，緩緩抬起眼睛，對上了程欽的眸子。程欽一語不發地挑眉看着她，清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似沉靜的眼底似乎含了些波濤……
“你看得懂這上面的字？”程欽薄唇微微開合，低下頭去，一邊在畫上籤下落款，一邊問她。
顧青青一愕，正要答話，隨即想到秦青從未上過學堂怎麼可能識字，只怕府里的丫鬟沒幾個識字的。可是她剛才明明笑了，現在只能硬着頭皮上。
“家兄讀書，我跟着學了一點點……”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是差不多可以用一下。
程欽把落款簽完，毛筆一丟，負手看着面前的畫：“你覺得這畫如何？”卻是在問念月。
念月十三歲，從未讀過書，如何會鑒賞畫？但是主子問了，她也就撿着好聽話說了幾句：“大少爺畫得真好，真漂亮。”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如此反覆說了幾遍，便閉了嘴。
程欽臉上看不出喜怒，又問顧青青：“你覺得呢？”
其實顧青青也不懂鑒賞水墨畫，只覺得這背影畫得還沒平時看的漫畫精緻，但勝在意境幽遠，顯得美人頗有神秘感，於是答道：“看了背影只想瞧瞧這姑娘長什麼樣子。”
她其實就是信口一說，結果程欽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笑意。顧青青以為看錯了，連忙瞥了一眼念月，但見她臉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程欽很快收了笑意，讓念月把畫紙拿去晾着，又讓顧青青去把筆墨紙硯收了。剛收到一半，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接着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大哥。”
顧青青轉過頭去，看見幾個人。先是一眼看見霜花，接着就瞧見她身前那個翩翩美少年。其實程欽和程桓尚有些年幼，兩人的聲音都略帶變聲期少年的特點，有些青澀。但是語調聽起來都是十分悅耳的少年音。
霜花跟在程桓身後，偷偷地跟顧青青做了個鬼臉，顧青青抿嘴一笑，兩個人算是悄悄打了個招呼。程欽瞧見了只當沒看見，程桓也瞧見了，才知道這兩個小丫鬟原來是相熟的。那麼之前顧青青躲在欄杆後面的事情也有了解釋，多半是霜花跟她私下裏搞什麼鬼把戲。
程桓看見念月手裏拿的畫紙，便道：“大哥寫了什麼？”
程欽對着自己弟弟倒溫和許多：“沒什麼，就是閑來無事畫點小畫。”
程桓伸手接了過來，展開一看，微笑道：“佳人何處。不知大哥這畫中之人是誰？”
顧青青不由得伸長了耳朵，她也有些好奇這位大少爺懷春之人是誰。但是程欽卻搖了搖頭，道：“只是隨手而畫，並沒有特指什麼人。”
程桓也不追問，把畫紙還給念月，對着程欽笑了笑：“大哥若是無事，不如我們……”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程欽初時沒有什麼反應，程桓又做了一遍，這次顧青青看清楚了，程桓的手指指的是院牆。那院牆一人多高，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程欽這才回道：“不怕爹娘怪責嗎？”
程桓把手指豎起來搖了搖：“今日姑媽家裏有事，一早就把爹娘請去了，估摸着至少要到晚上才會回來。”平日裏程桓一貫是老成持穩的樣子，很少見到他這種模樣，霜花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家男神一般的少爺怎麼會顯出這種模樣。程桓的另一個大丫鬟千雪神色看起來就淡然許多，大概是看多了見怪不怪。
顧青青還在猜測這兄弟兩個到底在討論什麼，就聽見程欽說道：“那我們速速出發。”
這是要去哪啊……
程欽兩人本來想把丫鬟小廝都留在府里，但是念月和千雪十分堅持，聲稱如果沒有人跟着出了問題自己擔當不起，所以兩人不得不決定帶一個丫鬟和小廝出門，另一個大丫鬟在家裏坐鎮，若是老爺夫人提早回來，就趕緊派人通知兩人回來。
為了穩妥，兩人決定把對程家比較熟悉的念月和千雪留下，帶着新來的顧青青和霜花出門，另外一人再帶一名小廝跟着。直到顧青青被帶出程家大門，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敢情這兩個未成年小少爺是趁着爹媽不在家，偷偷溜出去玩啊……
這算是少年心性么？顧青青頗有些無語。她心目中的程桓，是一個玉樹臨風英俊瀟洒的公子，無所不能性情溫淡，總而言之，是一個美麗得不能更美麗的人物，可是，現在接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他們帶着偷溜出去玩。
第一次，她心裏面有種幻滅的感覺。
兩個小屁孩子。
幾個人從後門偷偷出了程家，程桓的心情明顯很好，將身上的青衫理了理，回頭看了一眼霜花，微笑道：“還沒出來逛過吧？”
霜花還有些傻愣愣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顧青青心裏有些無奈，恐怕霜花對程桓的一番憧憬之情，此刻也有些動搖。
程欽沒有跟顧青青說話，只一路走在前面，和程桓肩並肩邊走邊看。顧青青慢慢摸到霜花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說點兒什麼來安慰她那顆破滅的少女心，卻聽見她輕輕地低喃：“二少爺好厲害……”
“噶？”顧青青瞪着她。
霜花一臉陶醉：“二少爺好溫柔……”
顧青青無語地走在霜花旁邊。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嗎？可是顧青青可是要一心一意拋棄男主嫁給男配程桓的人啊，她為什麼就沒有這種感覺呢？
幾個人逛了兩條街，也沒買什麼東西，看來兩位少爺的本意就是出來走走晒晒太陽散散心，沒打算做什麼大事。顧青青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打算等這兩個人逛完了就趕緊回去。
快走到一條街口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尖叫一聲：“快閃開！”緊接着後面又有一人大聲叫着：“抓小偷啊！”
顧青青還在琢磨着這小偷會從哪裏出現，就看見對面一條人影朝着自己這個方向沖了過來。她心裏一驚，但是倒也沒有太擔心，因為程家那兩位少爺還走在自己前面呢，就算撞也撞不到自己，而且她也想看看這兩人會不會出手攔截。結果沒等她想完，就看見程欽和程桓非常有默契地把身子微微側了一下，那飛奔的小偷就從兩人之間的空隙閃了過來，直直地朝着顧青青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