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大夫匆匆忙忙地趕來,握着霜花的手，仔細地診治了很久。

程桓一臉緊張地看着,顧青青把他拉到門外,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桓一臉頹然地說道：“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霜花的身體就開始變得差起來，但是她一直忍着,我又在忙家裏的那些事情,忽略了她。現在程家易主,我總算空閑下來，才有時間去注意她，才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於在前幾天昏了過去。”

“那你是怎麼知道他中毒了？”

“前天霜花昏倒后，我請來大夫給她診治。大夫說,他也查不出來病因,只知道霜花可能中了一種慢性□□,時間不短了。他開了方子,我給霜花煎藥服用，可是一直都沒有好轉,眼看她越來越嚴重,我只好帶着他來都城尋醫。”

顧青青驚呆了：“真的是有人給他下毒嗎？你確定是沈芊芊？”

“程家還有誰會跟霜花有這麼大的仇，要置她於死地！”程桓怒道,“肯定是沈芊芊,我去質問她,她居然還笑。”

兩個人正在說話,大夫從屋子裏面走出來，程桓連忙迎上去，急急忙忙地問道：“怎麼樣？”

大夫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發現得太晚了呀，病人中毒已經很長了一段時間了。這個□□我也沒見過，剛開始中毒的時候，並不是很嚴重，完全看不出來，可是它會慢慢侵蝕病人的五臟六腑，直到裏面的臟器全部都壞掉，這個人就沒有辦法救回來了。現在病人中毒時間太久，真的是沒得救了。”

顧青青的心裏面一下子抽緊了，程桓一把抓住大夫的衣服：“你胡說什麼？”

顧青青連忙把程桓拉開，對大夫說：“謝謝你。”

大夫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沒事，見的多了。這姑娘沒有幾天好日子了，你們讓她盡量開心點兒吧！”

程桓的眼睛紅得要冒出火來，他轉頭進了房間，顧青青跟大夫說了兩句話也跟了進去。

霜花還躺在床上，這時她已經睜開了眼睛，看見程桓進來，她臉上露出了笑容：“二少爺。”

程桓強自鎮定，走到床邊，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說道：“感覺好多了嗎？”

霜花的臉色雖然蒼白，卻還是笑着：“好多了，雖然還有點頭暈，可是真的好多了。”

顧青青站在旁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這個時候的霜花，已經痛得有些麻木了，她的臟器可能都處於衰竭的地步，甚至已經坐不起來了。

大夫還是開了幾服藥聊做慰藉，顧青青自己拿着去灶房煎藥，她蹲在爐灶旁邊，灶糖里的火苗烤紅了她的臉。她怔怔出神，想起當年和霜花染七初見的日子。如今染七已經去了兩年，霜花也命在旦夕。

曾經她以為這場穿越只是一場夢而已，可是每當一個朋友和親人的離開，她都會心痛一番。所以，即便是夢，也並不是說夢醒了，她就可以逃離這一切的經歷，經歷過的無法忘懷。

第二天，顧青青和程桓又請了幾位大夫來，幾乎所有的大夫全都是一樣的說法，程桓內心痛楚難過，但是在霜花面前又不敢表達出來。他幾乎每時每刻都陪在床前，連睡覺也不曾走開。平日裏霜花伺候他的事情，程桓全部做了一遍。他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他只怕時間太短，不夠用。

到了第三天，程桓決定帶霜花去周邊的郊外走一走。霜花已經無法走路，程桓就抱着她。背着她，或者騎着馬，把她放在自己的胸前，用手攬着她的腰，兩個人策馬前行，看盡所有風景，沐盡陽光。等回到府里的時候，霜花非常開心，她甚至覺得，如果每天都是這樣子的話，她寧可一直生病，也要程桓對她這樣好。

到了晚上夜幕降臨的時候，霜花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她現在十分虛弱，幾乎時時都會睡過去。

程桓站起身來，走到門外，顧青青正在門外，手裏還端着葯碗。

“霜花睡了，”程桓說道，“我要和她成親。”

第二天，顧青青專門拿了銀子，讓家丁去買了很多紅布和彩錦回來。向來低調樸素的程府里張燈結綵，整個院子佈置成娶親的樣子，喜氣洋洋。顧青青專門讓裁縫師父給霜花趕製了一套婚服，是她專門設計的樣式，非常漂亮。

霜花醒來，微微動了動身子，感覺手都無法抬起，她迷迷糊糊地看見顧青青站在床邊，掙扎了一下才說出話來：“青青？”

顧青青把她扶起來，手裏拿着那件大紅婚服：“喜歡嗎？”

霜花愣了一下，非常開心地說道：“是給我的嗎？”她說話聲音有氣無力，氣若懸絲，但是眼睛卻微微發亮。

顧青青把婚服給她披在身上，笑道：“對呀，今天是你和二少爺大喜的日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霜花又驚又喜，掙扎着要起身。顧青青輕輕把她扶起來，走到梳妝枱前坐下，霜花坐不穩，她的身子靠在顧青青的身上，顧青青拿起桌子上的胭脂水粉，開始慢慢地給她化妝。

這不是顧青青第一次給霜花化妝，但這大概是她最認真的一次。她細細地給霜花擦凈了臉，輕輕上了一層粉，又打了一層胭脂，慢慢地描眉，一點一點地勾線，最後給她印上了紅唇。

霜花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雖然是用胭脂畫出來的，但是光彩照人。她對着銅鏡照了又照，很開心：“青青，我是不是很漂亮？”

顧青青忍着眼淚微笑點頭，她拿起木梳，開始給霜花梳頭。她一點一點地梳理着，把所知道的盤發樣式都想了一遍，給霜花做了一個非常有靈氣的新娘髮髻。霜花的眼睛一直盯着銅鏡里的自己，臉上始終帶着歡欣的神情。

這時，院子外面已經傳來了鑼鼓嗩吶聲，緊接着，房門外有人敲門，顧青青走過去打開房門，程桓穿着大紅的婚服走了進來。

程桓慢慢走到霜花面前，低頭看着她，儘管眉間仍有憂慮，臉上卻含着微笑：“霜花，你真漂亮。”

霜花羞紅了臉，低着頭說：“二少爺。”

程桓彎下身子，輕輕地把她抱起來：“還叫我二少爺呢？”

霜花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小聲說道：“夫君。”

程桓低低地應了一聲：“娘子。”

顧青青轉過頭去，她輕輕捂住了嘴，怕無法控制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程桓和霜花成親這天，只有顧青青和念月以及幾個家丁在，沒有雙方的高堂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拜天地的時候，自然也沒有拜高堂，但是他們轉向顧青青，拜了一拜。

雖然這樁婚事非常的倉促，可是顧青青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美好也是最悲傷的婚禮。

成親后第三天早上，霜花沒有醒過來，她躺在程桓的懷裏，安然的離開了人世。程桓木然地抱了她很久，直到身體慢慢發涼。

程府為霜花準備了喪事，顧青青置辦了所有物品，墓碑上的幾個字都是程桓自己刻上去的：愛妻霜花之墓。

下葬那天，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一直下着雨，程桓卻不肯穿蓑衣，他身上穿着白色喪服，渾身淋得濕透。他在墳前呆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才斷然離開。

曾經，程桓以為，成親娶妻這種事情，算不得人生大事，娶個什麼樣的女子都無所謂。父母讓他娶沈芊芊，他也從未抗拒。他喜歡和霜花在一起，也一定會娶她過門。現在他才明白，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他可以娶沈芊芊，那是因為霜花在身邊，可是現在霜花已經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後悔之前對霜花還不夠好，有些事情，如果當時不做，以後可能就已經來不及了。可是人總是這樣，常常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後悔，可是後悔已經晚了。那個少女陪伴身邊多年，已經成為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程桓從墳地回來，一言不發地牽了一匹馬，翻身上馬就要走，顧青青連忙趕過去，攔着他說道：“二少爺，你要去做什麼？”

程桓想推開她：“我要回去，找沈芊芊報仇，我要殺了她。”

顧青青站在馬下拉着他，不讓他走：“二少爺，你別開玩笑了。如果你殺了她，你是要坐牢的，搞不好還要以名償命。”

霜花的毒中得太久，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也沒有留下有力的證據去官府告沈芊芊。但是如果程桓跑去把沈芊芊殺了，立刻就會有官兵把他抓起來。等他進了大牢，程欽又不在，顧青青真怕到時候沒辦法把他救出來。

程桓牙關緊咬，臉色鐵青，他騎在馬上怒道：“難道霜花就這樣白白死了嗎？”

顧青青攔在馬前，她忙了數日，身子不太舒服，但是又害怕程桓太過衝動，跑回去做出什麼傻事：“二少爺，無論如何，你都不要輕舉妄動，先留在這邊，等大少爺從邊境回來再做打算，好嗎？”

程桓仍然僵坐在馬上不想下來，顧青青幾乎要給他跪下了：“二少爺，你就聽我一句勸，霜花的仇我們一定會報的，可是你不能把自己賠進去。”

程桓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馬上跳下來，顧青青鬆了口氣，叫了個人把馬牽走。

程桓不想多說，轉身往廂房走去，剛走出沒多遠，就聽見念月驚呼一聲：“青青！”

他轉過身來，看見顧青青已經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