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程潛繞到顧青青跟前，低下頭去看她。顧青青也抬起頭去看他。程潛長相與程欽有一點兒相似，但是又比程欽生得漂亮許多，眉目之間卻有一絲說不出來的媚氣。穿了件黑色絲綢的衫子，越發襯得膚色白皙。憑心而論，程家的這兩位少爺生得真是不錯，可見程家老爺年輕之時也是個俊秀青年。

程潛細細打量了顧青青一會兒，發現對方並沒有躲避自己目光的意思，不由得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他長長的黑髮順着身子滑落下來，垂在顧青青面前。忽然程潛伸出手來，顧青青心裏面跳了一下，以為程潛要來摸她，下意識地想把身子往後躲開，結果只見那隻白玉般的手掌輕輕撫着他自己的長發，慢慢地撥弄到身後去，然後對上顧青青錯愕不已的眸子露出一個略帶惡意的笑容。

沒等顧青青再做出什麼反應，程潛已經直起身子朝着門口走過去了，邊走邊說：“這次進來的幾個丫鬟沒有一個好看的嘖嘖……”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灶房門外。

顧青青回過神來，背上竟然汗津津，不知道是不是火烤出來的，那邊廚子已經在大聲催着她幹活兒了。

這一天下來顧青青心裏面都有些慌，一想到自己將來很可能要嫁給這個陰陽怪氣的少年就覺得心裏面冷颼颼的。不過等她仔細回顧了一下書裏面的劇情之後才淡定下來。今年秦青才十歲，要等到十六歲和程欽的牌位結婚還有六年的時間呢。這六年裏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把自己的命運扳回來。

沒錯，顧青青的目標是，嫁給程桓。

但是到現在為止，程欽和程潛都見過了，程桓的影子在哪都還沒見過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霜花和染七也看出來顧青青情緒有些古怪。霜花以為她是累的，就湊過來讓顧青青躺下休息。

霜花目前被差遣到洗衣房當差，她需要把少爺小姐身邊那些丫鬟們送來的臟衣物分類整理好，再派送給負責洗衣服的秦氏她們。活兒不算太累，就是分類的時候稍微麻煩些。霜花模樣生得不錯，人看起來也十分機靈。阿陽對她還是比較滿意的，打算在這邊磨練一段時間就派送到少爺小姐房裏去。相比之下，染七就差得有點遠，人長得有點兒胖，個子又高，看起來倒是很壯實，模樣就差多了，怕是以後也是在下面打雜做粗活兒沒機會送到上面當大丫鬟。

染七把被子給顧青青蓋上，也躺在她身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她被分配到柴房做粗活兒，要搬運柴禾，還要幫忙劈，一天下來累得躺下就不想動。由於手指頭搬柴禾的時候刮破了，半夜蹭到被子疼得抽抽地吸氣。

霜花爬起來，點了根蠟燭，又找出了幾塊布，細細地幫染七把手指頭全都裹住，顧青青也爬起來幫忙。染七兩隻眼睛噙着淚花，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感動的。由於次日還有一天活兒，三個人忙完就趕緊躺下睡覺。

這樣幾天下來，顧青青也漸漸熟悉了每天的工作流程，雖然有點兒累但還是可以忍受的。第五天，阿陽來把霜花叫走了。到了晚上，霜花回來，興奮地說自己被派到二少爺的院子裏去當丫鬟了，明天就要搬到那邊去。顧青青正在想二少爺不就是程桓嗎，就聽見旁邊染七嗚嗚地哭起來。

染七邊哭邊說：“你們一個個都要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怎麼辦啊？”

霜花連忙伸手拉着染七：“沒事啊，咱們還都在程家，我做完了事情就來找你們。”

顧青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自己的前途未卜，連安慰染七的話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三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看看不早了，也只能躺下睡覺。

第二天霜花果然搬走了。因為暫時沒有新來的丫鬟，就只有顧青青和染七一起住，雖然空間大了，可是兩個人卻覺得寂寞許多。霜花每天都會想辦法抽空回來找他們兩個，講講最近發生的事情，說到二少爺程桓，霜花一臉興奮。

“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畫裏面走出來的一樣。”

“說書人講的故事裏才有這樣神仙一樣的人，那麼那麼的好。”

“今天二少爺跟我說話了，聲音真是好聽啊……那麼溫和，一點兒少爺的架子都沒有。”

“青青，七七，我覺得每天什麼都不做，只要能看見二少爺都覺得特別開心。”

一直在聽的染七冷不丁說道：“霜花，你不會喜歡上二少爺了吧？”

霜花一下子紅了臉：“七七，不要亂說……再說二少爺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顧青青心底輕嘆了一聲，輕輕拍了拍霜花的肩膀，嘻嘻一笑：“改天有機會，我們偷偷去看一眼二少爺。”

霜花又興奮起來：“好啊好啊，你們要是親眼看見了都會喜歡二少爺的！”說完想起來自己說漏了嘴登時有些窘，不好意思地看了顧青青和染七一眼，三個人憋不住一起笑起來。

第二天，顧青青忙完自己的事情就去找染七。由於染七的工作量略大，顧青青一般在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後會過來幫一把。不過基本上等她有時間過來的時候，染七的活兒也快做完了，常常一臉疲憊地沖她一笑，抹把汗，兩個人一起回去。

這天當顧青青走到柴房附近的時候，聽見伙夫在大聲地訓斥什麼，走過去就看見染七坐在地上，一臉的汗水混着灰塵，幾縷散落的頭髮貼在臉上，神色有些狼狽。伙夫用腳踢着一個壞掉的斧頭，對着染七斥責：“真是沒見過這麼笨的丫頭，砍個柴都能把斧頭弄壞。這個要算到你的月錢裏面扣掉。”

染七哭喪着臉：“陳叔求你了，我月錢就一點兒，家裏全靠我一個人在外面當丫鬟，要是扣了家裏連飯都要吃不上了。”

伙夫陳叔兀自在罵罵咧咧：“沒辦法，誰讓你這麼笨！”

染七還想繼續求他，顧青青走上前去，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拉着她就走。染七噙着淚跟在顧青青後面，嘴裏輕輕念了一句：“我爹會打死我的。”

顧青青猛地站住了腳步，轉過身去拉着染七的手：“扣掉你多少月錢我補給你。”

陳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不屑：“小丫頭倒是挺有骨氣。不過你的月錢才多少，真是不自量力。”

染七回頭想說什麼，被顧青青用力拉了下手臂，前面霜花正迎面走過來，看見染七一臉淚痕，連忙拉着她的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陳叔一看是二少爺身邊的丫鬟，將來若是做了通房丫鬟，那也算得上是個主子，登時有些慌了，走過來一臉堆笑地對染七說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嚇唬嚇唬你，怎麼就當真了呢？這斧頭不用你賠，我拿下去修修就行啦。”說完還對着霜花獻媚地笑笑。

顧青青把這伙夫前後態度的差異看在眼裏，心裏不由得暗嘆世態炎涼，但是能幫染七解決問題總還是好的。霜花不冷不熱地謝了陳叔，和顧青青一起把染七帶回了房裏。染七哭着說：“我生得太丑，在程家呆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路。不然月底回去跟我爹說一聲，把我隨便許配給人家算了。”

顧青青還沒反應過來，霜花就握住染七的手急道：“你要嫁給那老頭嗎？那可是能做你爺爺的年紀了！”染七哭得更加厲害：“不然怎麼辦？我要死在這程家嗎？”

顧青青扶着染七的肩膀：“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和霜花在，就不會讓人再欺負你。”

晚上霜花回去，染七哭累了睡著了。顧青青躺在床上怎麼都合不上眼睛。今天的事情給她的觸動非常大，之前看言情小說看多了，以為遇見個公子少爺就有機會烏鴉變鳳凰，即便是灰姑娘也能嫁給高富帥，可是今時今日她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比她想像得現實多了。

原本顧青青發覺自己穿越到了書里之後，還打算着拋棄之前看不上的男主程潛，想辦法嫁給心儀的二少爺程桓，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只能按照書里描述的，在程家做上幾年丫鬟之後，服從程家的安排，嫁給已故程欽的牌位，而這對於她來說都算得上是莫大的賞賜了。要想有機會嫁給能繼承程家家業，真正的程家少主程桓，幾乎是一件比登天還要困難的事情。姑且不論程桓能不能看上她，即使他能愛上她，要想把一個丫鬟娶進門坐上程家少奶奶的位置，基本上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顧青青幾乎是瞪着一雙眼睛熬到了天亮，然後盯着一雙黑眼圈去幹活兒，一整天都處於蔫兒吧唧的狀態，燒火的時候又被廚子罵了一頓。她也懶得還口。程潛沒有再出現在灶房，不過她也不太想看見他。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氣。

傍晚時分，霜花出現在灶房門口，說是今天二少爺身體不舒服，所以不想跟老爺夫人一起用飯，讓她把飯菜拿到房間裏去吃。顧青青給她準備好了竹籃，霜花拎起來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對顧青青小聲耳語道：“想不想看看二少爺？”

顧青青眼睛一亮：“方便嗎？”

霜花笑眯眯地說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