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顧青青蹲在走廊的欄杆後面，等着看程桓出來。霜花說二少爺會在晚飯後在院子裏散一會兒步，她現在這個位子既可以看得很清楚又不會被發現。只不過晚上可能看得不太清楚，可是白天真的是沒有機會帶她偷偷過來。

顧青青表示理解，能遠遠看一眼二少爺就很滿足了。霜花見顧青青如此有誠意，也是十分高興。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腳步聲響起，霜花說了句：“二少爺，晚上外面涼，批件衣服再出去吧。”顧青青本來蹲得腳都有些麻了，聞言立刻精神大作，知道霜花在有意提醒自己，程桓要出來了。

她慢慢地把身子抬高一些，從欄杆上面看過去。院子裏雖然天色暗了，不過門廊上掛着燈籠，院子裏的石桌上也被點上了燈，還算是比較亮堂。顧青青瞪大了眼睛，瞧見一個少年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那少年只能看到側面，穿着件略顯寬大的衫子，頭髮束在頭頂，鼻樑高挺，再仔細看就看不清楚了。他慢慢走下台階，像是在踱步子，一邊走還一邊念念有詞，但又聽不清。

難道是在讀書？

顧青青穿越到的這本書里所寫的時代並不是歷史課上所學的任何一個，算是個架空的背景。她那種囫圇吞棗的讀書法讓她連年號和皇帝都不記得，只記得書里的幾個記憶深刻的名字。所以程桓背誦的恐怕也不會是什麼四書五經。

程桓在院子裏踱了一圈，而後在石桌旁邊坐了下來，霜花和另一個丫鬟立刻把茶水和點心準備好，然後站在一旁等候差遣。顧青青覺得霜花的工作其實也不好做。像她跟染七這樣的粗使丫鬟，雖然白天的工作量很大，但是到了晚上就可以清閑許多，但是霜花這種跟着少爺的丫鬟，就得二十四小時等着使喚，還平白招了許多嫉恨。

程桓坐下之後半天都沒站起來，喝了會兒茶，又一個人沉思了一會兒，抬頭跟霜花她們說兩句話。顧青青蹲得腿都麻了，離得遠看不清楚開始覺得無聊想回去睡覺了。但是程桓不回房間，她沒法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欄杆下面的牆壁休息。

這一坐下不打緊，顧青青眼睜睜看見一隻老鼠搖頭晃腦地從面前跑了過去。她倒抽了口涼氣，幸好捂住了嘴巴才沒叫起來。她嚇了一跳，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傳出去，連忙扒着欄杆邊往那邊看了看，程桓跟霜花他們都沒有什麼異常，這才鬆了口氣坐回地上去。

過了一會兒，依稀聽見程桓對兩個丫鬟說道：“我有些困了，你們去準備一下吧。”兩個丫鬟聽了，一個進了房間，另一個出了院子。顧青青也瞧見霜花進了屋子，猜想她是去收拾床鋪了，就等着程桓進去，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結果等霜花一進去，程桓站起身來，竟然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顧青青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不知道這位二少爺是想幹嘛，就看見他一直走到欄杆旁邊停了下來。程桓伏在欄杆上往下看：“你在做什麼？”

顧青青抬起頭看着他，儘管是在夜色里，也仍然看得到面前一張漂亮得有些精緻的臉。黑髮束在頭上，帶子滑在腦後，臉上乾乾淨淨地沒有一絲頭髮，眉毛挑起，一雙星目正望着她，眸子裏帶了些好奇。

程桓仍然伏在欄杆上，這次聲音裏帶了些笑意：“你在這裏做什麼？”

顧青青終於後知後覺地站起身來，對着程桓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身份，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在這時聽見霜花的聲音：“少爺，都準備好了。”

霜花站在門口，有些緊張地看着程桓，不確定他是否已經發現了顧青青。但見程桓直起身子，慢慢走回房間去。霜花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去那邊做什麼？”

“嗯？”程桓的聲音響起，“發現一隻小貓，就去看了一眼。”

“小貓？”霜花疑道，難道他沒有發現青青，還是說青青已經走掉了？

但是看程桓的臉色平常，不像是發現了青青，霜花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出去拿熱水的丫鬟呃回來了，霜花強自鎮定服侍程桓睡下，才一路奔到欄杆處。顧青青早已不在了。

顧青青回到房間，回想着方才程桓的俊容，果然跟自己想像的一樣，稱得上是男神一枚。只是不像讀書時感覺到的那麼親切觸手可及，她現在的身份離程桓真是遙不可及啊……

一晃大半個月過去，顧青青在灶房的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跟廚子也漸漸熟了。這廚子雖然脾氣不好，罵人罵得很兇，但是人卻是不壞。顧青青跟他搞好了關係，還會時不時得到一些點心什麼的，有時候簡直比過節還高興。

月底到了，下人們都有一天時間可以回自己家裏和家人團聚。染七頭天晚上就睡不着了，給顧青青講了一堆自己家裏的事情，包括她脾氣暴躁的父親和身體羸弱的母親，以及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們，一直說得困得不行了，才睡了過去。

顧青青早上收拾好了東西，把領的月錢放進包裹里，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心裏面竟有種大學的時候在外地，逢年過節回家的感覺。她走了半天，快到家的時候忽然眼眶一熱，看見秦秋領着幾個弟弟和妹妹在路邊等她。

顧青青把月錢交給秦氏。秦氏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想了想，又從裏面拿出一點點塞回顧青青手裏，然後才把剩下的收起來。秦亮也十分高興，家裏總算是又多了個能幹活兒掙錢的孩子。

這天飯菜里多了些肉末，孩子們都吃得十分香甜。儘管顧青青仍然是蹲在灶房吃完了飯，但是飯後秦亮還是在眾多兒女面前好好地誇獎了她一番。弟弟妹妹們的臉上都露出羨慕的神情，秦氏撫着女兒的頭髮，臉上也是笑意，只有秦家老大秦升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不屑，並且把臉扭到了一邊。顧青青注意到了，秦亮也看見了。但是秦亮只輕咳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家裏省吃儉用就是為了供大兒子讀書，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出人頭地，所以平時對他也放任許多。

等幾個孩子出來，秦升才頗為不樂意地嘀咕着：“丫頭片子有什麼得意的。”

顧青青還沒說話，秦秋有些着惱：“大哥，你這是什麼話。”

秦升兀自說道：“我又沒有說錯，丫頭片子就算再厲害，將來也是嫁人的賠錢貨。再說了，只不過是給人家當個丫鬟而已，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其他幾個弟弟妹妹聽見哥哥姐姐們說話，氣氛又不是太和睦，也都聚了過來。老六秦大雙和老七秦小雙是一對孿生兄弟，才七歲，此刻聽完大哥的話，都似懂非懂地跟着點頭。

秦秋還想說點兒什麼，但是嘴笨，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秦升，一下子愣在當場。

秦升覺得看他獃獃地站着，覺得自己口才很好，不由得更加得意：“先生說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黍，等我考上了功名，做了官，那銀子要多少有多少，這麼點兒月錢算什麼？”

“大哥，你以為當了官錢財就會滾滾來么？”一直沉默的顧青青開口了。

秦秋還在絞盡腦汁想怎麼反駁秦升，聞言立刻望向顧青青。這個大妹妹平時話不是很多，更不會跟哥哥們頂嘴，今天是怎麼了？

秦升則瞪圓了眼睛：”難道不是嗎？自古升官發財都是在一起的。”

顧青青搖了搖頭，語氣誠懇：“大哥，姑且不論你能不能考上功名。就算能考上，很可能剛開始只能當一個芝麻小官，芝麻小官的俸銀是多少呢？每年大概也就是三十多兩銀子吧。注意是每年哦，每個月也就是二三兩銀子。我現在的月錢雖然很少，才五百文錢，但是等我當上大丫鬟之後每月有一兩銀子。你苦讀幾年也不過就這點兒收入，我一個丫鬟也不比你的少多少。況且，你現在還要靠我這個妹妹每月這麼點月錢讀書吃飯呢。”

其實她這番話有些偷換概念，不過秦升一時之間竟然辯駁不了，氣得臉色發青也說不出來半句話。

顧青青還在繼續：“或許大哥將來官運亨通，不會只滿足於一個芝麻小官，一路平步青雲做了大官，可是啊，要想錢財萬貫，那可得靠一些手段，而且啊，還得非常小心才是。萬一……”

秦升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平時在家裏他是老大，又被父母一直護着，哪曾被人說到這般田地，況且對方還是自己看不起的親妹妹。

這時秦亮從堂屋裏出來，看見幾個孩子都聚在一起，便開口問道：“怎麼了？”

秦升趕緊抓住機會告狀，痛斥這個妹妹沒大沒小。秦亮聽了之後，雖然覺得顧青青說得有些道理，卻也不得不板起臉說了她幾句，不該跟哥哥頂嘴。顧青青低頭認了，帶着妹妹們回房。

晚上秦亮跟秦氏說起此事，狐疑道：“青青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秦氏道：“指不定是在程家跟人學的吧，看來這一個月是長了不少見識，我還怕她在裏面傻乎乎地被人欺負呢。”

次日顧青青離家，秦小妹抓着她的手送到路口才依依不捨地離去。顧青青剛進程家，就被召集到正廳去。等她到了一看，正廳大門台階下面齊齊整整地站了一排丫鬟，染七也在裏面。再往正廳門口看，程家老爺夫人都在，而在他們旁邊坐着的，是程家三個俊美無雙的公子以及嬌艷如花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