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赤紅浪潮
哪怕因為一時氣急攻心直接躺平,克斯莫羅-艾麗卡宮該有的戰鬥力也不會受半點影響。
既然海賊王的話已經放出去了,與其在自怨自艾下去,不如考慮如何之後如何約束。
她的責任感都來源於她的【身份】,那東西說這是最基本的提示,但事實上,在艾麗卡推測出自己的責任之前,天龍人這個種群的特色,逼得她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進行反洗腦。
用本我的意識,戰勝環境的影響、
在聖地瑪麗喬亞給予所有天龍人的教育里:他們是造物主的後裔、世界的主人,比世間所有種族都要高貴。
天龍人理所當然擁有一切,如果世界都是他們的,那麼所有的種族應該心悅誠服的低下頭顱——總之所有看得不爽的可以直接弄死,看得順眼就可以隨便搶過來,就算給他脖子上套個狗鏈,他也不能有任何意見。
這種蔑視對天龍人的小孩子來說,和【人要吃飯才能活下去】是同樣等級的常識。
照艾麗卡表姐克勞迪亞的話說:拿掉頭罩?那豈不是要和人類呼吸同一種空氣?肺部感染了怎麼辦?氣管爛掉了怎麼辦?重病而死了怎麼辦?
艾麗卡:……那就死去【請讀輕聲】
要說天龍人這個群體有多廢物……
具體多廢物其實不太好形容,艾麗卡對這個也沒怎麼關注,她從小看大部分人親戚的時候都不太敢睜眼睛,尤其是某幾位叔叔,習慣性拖條鼻涕,沒事吸溜吸溜也不見擦,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口癖。
在沒了解這個世界大體是個什麼樣子的時候,艾麗卡覺得自己家裏人除了長得都不太好看之外,其實都挺好的,大概就是一群挺普通的暴發戶。
其中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註定了跟她捆綁在一起的那個傢伙難得長得還不錯,艾麗卡覺得這代表她運氣好。
再後來,大概就是一次次的三觀塌陷吧?
有一次,她的舅舅曾經直接牽着七八個被鎖鏈鎖在一起女人到她家做客,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以為她被嚇到了,所以舅舅先生當時雖然很惋惜,但還是大義凜然的、準備把這批會嚇到侄女的奴隸處理掉。
——殺掉的那種處理。
艾麗卡那會兒腦子裏還有類似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種天經地義的想法,遇到了這種兇案的第一反應是阻止,但她不是真的幼兒,所以在開口說不要之前,艾麗卡很不可置信的在那幾個女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扭曲的驚喜和興奮。
——利落的死亡,就好像是她們期待已久的禮物。
舅舅君到底還是挺喜歡這幾個姑娘的,所以他猶豫再三后決定……自己動手。
艾麗卡這副身體當時只有三歲,殼子裏那副靈魂也不過就是個剛出社會的女孩子,她當時還坐在一堆大枕頭裏面,抱着個長得難看但是特別軟的玩偶發愣,看着舅舅君二話不說掏出了手|槍,砰砰砰的一路開過去——一個長發少女噴濺的鮮血、混着被鮮血染成粉紅色的黏稠腦漿,碰的一下炸開在她眼前。
艾麗卡覺得眼角有點癢,木愣愣的伸手一摸,鮮艷的粉紅色,尚未褪盡的體溫,還有股奇怪的腥味。
哦,是腦漿濺到我臉上了啊……
此時大腦的反應力已經沒餘地去控制神經末梢,所以她的指頭本能一樣併攏捻了捻。
又黏又膩、但半固體和液體還算分明,像是攪混了的酸奶呢。
粉紅色是……草莓味的?
舅舅君看到她對着自己的手發愣,以為她是單純的好奇,當場興緻勃勃的挽了個槍花【因為手太肥失敗了】。
然後他把艾麗卡從枕頭堆挖出來,放在腿上讓她坐好,指甲特別短的手拉附上了小姑娘白糰子一樣的手背,把那把帶着血紅濕意的兇器塞進了她手裏。
大手拉小手,如同大人帶小孩子玩遊戲。
舅舅說:艾麗卡要不要試試看?擊中的感覺很舒服!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觸感比五大三粗的男人好多了,皮膚也夠軟,有的魚人奴隸鱗片太厚還會卡住子彈,這種時候,要專門換槍才……
那一刻,艾麗卡突然就發現了,這個世界和她想像中的……貌似不太一樣?
她茫然的看着一地血污,身前的地面上,還有三個安靜的低着頭、脖子上掛着鎖鏈的女孩,正一動不動的匍匐在溫熱的血塘里。
不遠處,鏈子綁縛的另一邊,一具具依舊美麗的身體上,是一顆顆碎裂的頭顱,炸開的粉紅色液體像是酒後的嘔吐物一樣,以合乎運動規律的姿態、均勻的散落在那些“碎片”周圍。
舅舅君語重心長的給她講了半天,覺得自己前幾十年玩出來的經驗都傳授的差不多了,乾脆的抬起她的手,對上了一個黑髮女孩的額頭,準備開始實戰教學。
泰德利一邊比劃着,還特別認真的伸手來合上她左眼的眼皮,小心的顛着腿哄她,慢慢教育她說:“要學會瞄準才行。”。
那女孩長得黑髮黑眼,看起來年紀不大,手臂上還有捆綁的痕迹,鎖骨上一個赤|裸裸的牙印,斂着眉目,整個人沉寂的像是不存在一樣。
長得好看,卻灰暗的好像看不清面孔。
當艾麗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她手上的槍口和那個女孩子的眉心,已經形成了完美的三點一線。
舅舅君正在她耳邊大呼小叫的哄着她:“艾麗能按的動扳機不?”
有那麼一瞬間,艾麗卡覺得給自己來一槍比較快。
但最後,她只是像所有被沒輕沒重的熊親戚逗生氣了的小孩子一樣,扔掉了不合心意的“玩具”,肆無忌憚的嚎啕出聲,扯着熊親戚的衣服領子和頭髮一通大哭——她甚至戳碎了了舅舅君腦袋上的那個泡泡。
然後克斯莫羅-瑪西亞宮,也就是鍥而不捨的給艾麗卡讀了三年睡前故事的母親、舅舅君的親姐姐,在聽到女兒歇斯底里的哭聲之後,第一反應是對着一地的屍體皺起了眉頭。
她說:“泰德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說:“沒看到艾麗卡哭了嗎?你怎麼能把這種髒東西擺到她眼前?”
她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毯,沾上這些東西了以後怎麼用?洗不掉的一股怪味……”
她上前把艾麗卡接到懷裏抱着,像是教訓一樣,在胖子舅舅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同樣在額頭正中眉心之上的位置,卻子彈和響指的區別。
泰德利聖手忙腳亂的賠罪,但是艾麗卡真的哭的非常傷心,洶湧而來的虛假和惡意讓她無能為力的只能縮成一團,除了流淚,什麼都做不到。
她那麼委屈,窩起來的時候甚至能看到臉頰肉肉的下垂,眼角的紅色帶着一種幼兒獨有的嫩生,眼睛像是扔進了酒杯里的藍寶石,濕漉漉的帶着裂痕。
艾麗卡無聲的把自己團成一團,流着眼淚打着嗝,一會兒就挽起袖子擦一擦眼睛,哭也不願意哭出聲。
——像是關在籠子的小鳥兒,終於看到了外面佈滿烏雲的天空,委屈的好像整個世界都騙了她。
然後艾麗卡就發燒了。
她這身體本來就脆的跟廢紙一樣,雖然在以後長達三十年的歲月里,她一直管多弗朗明哥叫廢物,但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才是比較廢的那個。
艾麗卡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那時的自己非常難看,既放棄不了過去又接受不了現在,優柔寡斷的只能依靠眼淚給自己安慰,盲目自我欺騙,好像只要不和這些“噁心”的人交流,自己就沒事了一樣。
不論她多麼難受,但這種行為在大人看來就是小孩子鬧彆扭,表姐克勞迪亞傾向於是泰德利的遊戲有問題——在小孩子面前摔碎玩具,那不是故意惹小孩子哭嗎?
何況艾麗卡是個女孩子啊,你就算送她玩具……怎麼也得送男的才行吧?
然後艾麗卡就在一種毫不反抗但是拒絕交流的情況下,被打包送去了表姐的宅邸。
一路上都是克勞迪亞抱着她走的,艾麗卡安靜的低着頭玩手指頭,好像她心理真的只有三歲一樣。
在克勞迪亞的宅邸,平視或是仰視是看不到的人,只有低下頭才能看到人:她喜歡讓所有人以絕對謙卑的樣子趴跪在地上,一種類似於野獸四肢着地、但卻必須要仰起頭的姿勢。
克勞迪亞把她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自已往後一仰斜躺在沙發上,示意艾麗卡看看下面,可大方的說:“選吧。”
艾麗卡沒反應。
克勞迪亞嘟囔着“真是的”,但還是伸手捏住小姑娘的圓圓的下巴頦抬起來,讓她看着面前這塊草坪。
“姑姑說你最近不喜歡走路?雖然年紀不大但你的型號倒是挺大的,抱你走這一路累死我了,算起來你和唐吉訶德家那個小子還挺匹配……”
她又往後一倒,用手背遮住眼睛,一副弱不勝衣馬上就要昏倒的姿勢,抱怨着說:“快找個看得順眼的吧,以後出門折騰他就行了,如果不滿意就多選兩個,總之以後不要讓表姐我抱你了就好……”
說完,手稍微移開了些,俏皮的對她眨了眨眼睛:“叔叔那天嚇到你了吧?這算是補償禮物哦。”
她話音一落,旁邊就有穿着統一的灰色衣服的人上來,他們的手上,拿着一副精巧的鞍具和一根看着就很貴鞭子。
克勞迪婭說:“藍雨石礦我記得已經枯竭了,雖說是舊的,但這副東西超貴的,舅舅小時候最喜歡了,這次專門送來給你了。”
哦,是嗎。
艾麗卡眨了眨眼睛:二十年前,天龍人就這樣像是挑牲口一樣挑人嗎?
怪不得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恍惚中艾麗卡有種在看愛情偶像劇的錯覺:男主角拉着女主角逛馬場這種高逼格場所,財大氣粗的指着馬欄說:隨便選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艾麗卡的角色和那個女主角沒有任何區別。
我們單看這段情節。
一個跨入了新世界、正因為驚訝而自我懷疑的人;一個習以為常、告訴你這是理所當然的新世界——還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引導者,甚至於工作人員都替你準備好了要用的東西。
她就是個傻白甜女主角,而面前這些盲目死板的男人們,和那一匹又一匹等待挑選的馬,沒有任何區別。
“就只是……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