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非是我欲以勢欺人折辱於你,」王薔高昂起嬌俏雪白的下巴,嘴角笑意吟吟,「嬌嬌非是我等這階級之人,在這樣的場合上若失了禮,傳出去折損的還是嬌嬌自己。我祖父向來有聞風奏對,糾正百官過錯之權,平素也教我不可只知自省而不知規勸他人,需知人若無禮便如國之無法,不可不慎也。」

貴夫人們皆一臉讚賞地看着王家嬌嬌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不愧出身世家門閥大族的貴女,涵養見識氣勢就是與眾不同,令人折倒。

「就是,王姊姊都這樣指點你了,你還不快快行跪禮?」

不光貴女,就連庶女們都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其中尤以容如花那幾個害怕被連累的庶姊。

長公主臉色有些陰沉。

容如花卻是始終神色溫和,沒有被指摘的羞愧,也沒有手足無措的惶急,而是略想了想,柔聲問道:「敢問王嬌嬌,如今任我盛漢朝中何職何位?」

王薔一怔。

眾人也是一陣錯愕。

長公主陰鬱的神情霎時消散了大半,美麗眸兒不禁彎彎笑了,一旁的宮嬤嬤也看得好笑。

主子明明就心疼着人呢,平常偏還強撐着不認,這下可露餡兒了。

宮嬤嬤眼神不由得望向高高矗立在滿園花木另一端「掬豐閣」露台上熟悉的高挑身影,那傾身向前的焦急勁兒……

——不是說不露面嗎?還是擔心了吧?

哎,這母子倆的口是心非還真像了十成十。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薔回過神來,美眸微慍地揚聲道:「便是我無職無位,如何指教不得你了?」

「自古嫡庶之分,嫡者為主庶為從,王嬌嬌有以教我,不論私心與否,如花自是深感甚謝。」容如花溫言地一字一字道來,「然,我盛漢律法亦有云:貴賤有別,嬌嬌雖為王氏嫡長女,我父卻是受爵伯爺……」

底下的未竟之意,就是她不說,眾人也霎時恍然大悟,面面相覷。

畢竟容如花再低微,終究出自朝廷勛貴門庭,王家再顯赫,王薔也只是個官家女……

王薔要比嫡庶,容如花就同她比貴賤!

「你——」王蘅臉色瞬間難看至極,嬌美端麗的臉龐微微扭曲了起來。

眾姝先是傻眼,隨即有人不覺憋笑出聲,卻惹得王薔怒目相視。

容如花從頭到尾眉眼含笑嬌憨溫和,相較王蘺的氣急敗壞,誰佔了上乘誰落了下乘,還用比嗎?

「這下你可安心了吧?」掬豐閣露台又出現了一個高大修長風姿如仙的男子,正慵懶地搭在自家「美人弟弟」肩上,笑咪咪問。

計環頊收起滿臉為他家小九引以為榮的燦爛笑容,沒好氣地橫了這個一手搭在自己肩頭、站沒站樣的一國儲君。

「大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太子一僵,啼笑皆非又不免哀怨。「孤背上插滿滿兄弟射的暗箭,身子自然重了。」

這下換計環琅被口水噎到了。

——這位東宮,您還能再更無恥點嗎?

你背上插的是暗箭,你那些兄弟掉的可是大坑……

不久后,長公主府上馳名京師的百花茶膳宴在如仙樂般的絲竹聲中,一一呈上。

按平慶伯夫人所想,容如花原該是被安排在庶女群中,故此她特意將之攜於自己身側共席,為的就是想顯擺平慶伯府對這個小女兒的看重,及她那份不可言說的私心。

只是伯夫人萬萬沒想到,容如花方坐下不久,一位發梳環髻玉釵,身穿深紫緞袍的中年婦人在幾名侍女的簇擁下到來。

「見過平慶伯夫人。」

「您是?」平慶伯夫人見這中年婦人高貴氣質流露無遺,面上不由得恭敬了起來,淺笑問。

容如花嬌小身子微微一動,雖是努力壓抑住,眸底依然掩不住一絲驚喜歡快之色,抬頭對着那中年婦人甜甜一笑。

中年婦人目光接觸到容如花的笑眼,眼神一暖,淺笑道:「老奴乃長公主身邊宮嬤嬤,奉命領貴府小九姑子前去向長公主見禮,還請伯夫人允可。」

平慶伯夫人一震,驚怒疑惑的眸光掃向身邊的容如花,頓了一頓,隨即笑得好不親切歡喜,催促道:「小九,既得了長公主青睞,你便隨這位宮嬤嬤去好好向長公主大禮請安……切記,長公主金枝玉葉尊貴已極,你一言一行皆要謹慎守禮,如同方才那樣得罪王家嬌嬌的事兒是萬萬不能再做了,否則冒犯了長公主,母親也護不住你這條小命。」

話語狀似關懷提醒,實則字字句句都是威脅和恫嚇。

宮嬤嬤久浸深宮人老成精,又如何聽不出平慶伯夫人威脅恫嚇底下的那份幸災樂禍?

她心中暗生惱怒,不禁臉色冷硬嚴肅了起來,正要開口喝斥,卻瞥見容如花對她不着痕迹地搖頭示意,立時恭順地悄悄頷首。

「小九明白,多謝母親提點。」容如花溫馴道。

平慶伯夫人含笑點頭,藉由假意替她拂理鬢邊的當兒,挨近她耳邊警告道:「長公主傳召於你,自己嘴巴便把嚴一些,別真當自己就要飛上枝頭作鸞鳥了,就可以恣意妄為……呵,不過區區一貴妾的身分,別說長公主不會為你撐腰了,就是惹得為娘的我不高興,留你在府中小佛堂為我長年祈福,這天下也沒人敢指摘我‘為母不慈’——懂了嗎?」

「小九懂了。」她眸光掩落,低聲應道。

「去請過安便立馬回來,別想着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麼把戲!」平慶伯夫人聲音森冷了一瞬,隨即揚聲慈藹憐惜地笑道:「好孩子,去吧,母親在這兒等着你呢!」

「諾。」容如花嬌小身子躬着,一副無比孝順依從的乖女模樣。

可她越恭敬乖巧,平慶伯夫人越覺心下莫名發冷——這個小賤人能屈能伸,行事話語滴水不漏,着實不是好對付的。

只是再聰慧,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跟她那個下賤淫蕩的娘一樣!

容如花努力維持着腳步的輕緩小心,莫在眾目睽睽之下顯露出微跛的事實……

想到即將見到長公主,她心底還是一陣發慌。

明明答應過,以後絕對會笑着祝福美人哥哥和未來嫂嫂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憋回眼眶的泛紅潮濕,一步步登上長公主端坐其上的錦席高台。

「如花拜見長公主。」她低着頭,恭敬萬分地行了一個跪禮。

長公主忍了忍,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她。「快起。小九……你,在伯府過得好嗎?」

「謝長公主垂問,小九一切都好。」她抬起頭,滿心溫暖歡喜地對長公主露齒一笑。「公主,您的舊疾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長公主也笑了,滑膩如脂的玉手輕輕握了握容如花柔軟卻生有薄繭的小手,難掩感觸地嘆了一口氣。「往後那些葯讓他們做去,莫再親手操制了……小女兒家家,手可不能糙了。」

她心一熱,跟着又急促狂跳起來,有些結巴地道:「呃,那個不、不是我操制的——」

「傻孩子,趙老製冷玉清潤丸里用的那一味花素來是丹桂,你制的冷玉清潤丸卻是用金桂。」長公主眼神溫柔地看着她,儘管語氣平靜,心裏卻很是歡喜的。

「知本宮最喜金桂香氣,儘管金桂之香融入藥性必須經過三蒸三醸三曬工序,你也從不嫌麻煩……本宮吃了那麼多年的葯,難道還嘗不出這次的葯是誰制的嗎?」

她一愣。

「藉詞是趙老離府採藥前留下的,」長公主又想嘆氣了,「你不過是怕本宮疑你用心,便賭氣不吃藥丸子罷了。」

她有些害羞地紅了臉,嚅曝道:「是小九想差了。」

「確實該打,」長公主假意地牽着她的手輕拍了一下。「便是本宮阻你和琅兒——可本宮也一向拿你當自家孩兒看待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長公主慈愛照拂,可小九也不能……」她笑了笑,低下聲去。「不知分寸。」

長公主聞言心疼又憐惜,也不自禁有一絲絲悔意。

過去這些年,小九是如何承歡膝下孝順她和大將軍,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只不過礙於她的身分,明明知道棒打鴛鴦太過無情,卻也沒少明示暗示於她,就希望她自己知難而退。

現在好了,真把個軟軟糯糯,會撒嬌會關心會心疼他們的小阿九拘管威嚇成了一個敬畏守禮、木木獃獃的小嬌嬌——長公主怎麼就越看越覺心裏不是滋味呢?

可是,難道真的要不顧一切地成全他們倆嗎?

長公主越發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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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貌美愛如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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