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玄宇元年十二月,楚長公主楚玉姝承命臨位。
更年號為建寧,定都鄴城。
建寧元年一月,楚庭征余慕嫻,王五為相,賜竇方謚號“文恭”,赦四海。
二月,扶楚三帝靈柩返鄴城,祭祖入土。
三月,押叛王楚宏遠棺槨入鄴城,堆土皇陵。
四月。
鄴城皇苑。
“殿下,羅將軍連退六十里……”低聲跪在新君前,傳令的士卒不敢抬頭直視天顏。
聞士卒道羅昌敗了,楚玉姝眉頭一蹙,堪堪落下了手中的棋:“羅昌可好?”
“回殿下……羅將軍身中數箭,危在旦夕……”士卒泣不成聲。
“什麼……”被士卒的言語驚得心頭一顫,楚玉姝斜目望了眼立在一側的兵部侍郎,“此事究竟如何?可是如眼前這將士說的那般駭人?”
“回聖上……臣……”兵部侍郎打了個寒顫,“臣也不知曉……此事一直由王相經手,非臣等能窺測……”
“既是王相知曉,那還不不快快宣王相過來!”蹙眉掃過兵部尚書,楚玉姝不禁搖頭,怎會用得這般一群蠢人?
見楚玉姝對新用的臣子不滿,余慕嫻揚唇一笑,落下一字:“聖上心急了……”
“是啊,姝兒心急了……”盯着眼下的棋局,楚玉姝挑眉道,“王五選上的人,委實不好用……”
“但只有這些人能助聖上穩住朝事……”雲淡風輕地落子將楚玉姝逼上死路,余慕嫻道,“女子臨位,原就是驚世駭俗之事,故而聖上要坐穩這位置,卻是離不得那些酒囊飯袋……”
“姐姐既是說了那群人是酒囊飯袋,如何又要與姝兒道離不得?莫不是姐姐與那些人祖上亦有牽扯?”聞余慕嫻這般形容朝堂上的臣子,楚玉姝會心一笑。
朝中人才智均低一事,從實處說,着實怪不得王五。
誰讓她臨位后,依得是些神志不清的老臣呢!
“嗯……”見楚玉姝在洞察了舊事後,便生了逗笑的心思,余慕嫻捏子笑道,“舊臣終究是舊臣……聖上若是記得家父是如何辭世的,那便也不難解微臣與同僚有牽連……”
“姐姐這般說,卻又是讓姝兒心底不快了……”長嘆着隨余慕嫻落下一子,楚玉姝道,“姐姐的家眷一日未尋,姝兒便一日難安……”
“臣的家眷不是已隨臣遷回余府了么?”輕笑着與楚玉姝一望,余慕嫻道,“聖上莫不是忘了臣府上還有數十口人?”
“可那終究是余順的家眷,不是姐姐的……”記過舊時曾在朝中出現過的“余相”,楚玉姝低聲道,“姐姐可是生過尋人的心思……”
“未曾……”余慕嫻搖頭,“臣從未生過尋人之心……”
“這是為何?姝兒聽竇方講過姐姐如何安置母姊離鄴城……故而,姝兒一直以為姐姐要尋人……”楚玉姝一面打量棋局,一面分心打量着余慕嫻面色,“如今,天下已平,或是姐姐可依仗姝兒之力,將母族尋回……”
見楚玉姝待尋親一事這般殷勤,余慕嫻也是心頭一暖。
玉姝與她母弟非親非故,斷然不會貿然生出尋人的心思……
故而,這其間的解釋只能是玉姝待她甚是上心。
“聖上當真以為尋得到?”眯眼記過新都府上那個與自己娘親甚是相似的刺客,余慕嫻道,“微臣以為,她們早已死了……”
“怎麼?”楚玉姝捏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余慕嫻輕嘆道:“若是未死,如何會有人膽敢冒死頂替微臣立於朝堂?雖臣乍聞此事時,也想過此事許為臣弟所為,但十幾載未見,又未有通信……那假冒之人如何能魚目混珠?”
“這其間的緣由微臣想過無數次,最後臣只能斗膽,揣測朝中隱着較厲王更狠辣的勁敵。”單指輕叩着檯面,余慕嫻道,“厲王登位時,殺戮十日,勸降十日,封賞十日,不過一月,便大權獨攬……雖其在位時,人心惶惶,勢同累卵,但其霸道之法,不容小覷……可蹊蹺之處便是,如此狠絕之君,竟是留下了一個傀儡之臣……雖不明彼時那個‘余相’從何而來,臣總有預感,那人是專程為聖上備下的……若無那人,臣不會那般輕易便取信於鍾羽,陳罐也不會那般容易取信於三軍……”
“陳罐?”從舊事中撈起一個人名,楚玉姝道,“羅昌失利,可是要拿陳罐將他頂下?”
“殿下當真如是想?”皺眉迎上楚玉姝的視線,余慕嫻道,“陳罐一去,這鄴城護衛又由何人……”
“許是其副手便能勝任……”端目與余慕嫻一眼,楚玉姝霎時也品出幾分不對。
時機,人選,職務都太過於巧合……
如何傾城之力,唯有一人能用?
斜目瞥向從遠處奔來的王五,楚玉姝與余慕嫻一揮手,示意其暫避。
見禮從楚玉姝跟前退下,余慕嫻與王五在池苑旁打了個照面。
“王相……”低笑着與王五打了個招呼,余慕嫻迅速轉身離去。
回頭目送余慕嫻離去,王五唇間含笑。
面上卻皆是愁容。
“聖上,北地諸事不妙呀!”語無倫次地將北地的亂象一一說與楚玉姝,王五道,“除了此事,臣還有一言要告與殿下……”
“不知是何事?”
垂目望着棋盤,楚玉姝心底滿是震怒。
經方才一番閑言,她許是引狼入室了!
“回聖上,滿朝文武聯名彈劾余相……”
王五跪地呈折。
“是嗎?”伸手接過奏摺,楚玉姝道,“既是這般,那便判余相流放北地吧……”
“聖上?”聖諭來得過於突然,以至王五神思恍惚,“您方才說了何物?”
“寡人言!既是文武皆覺余相有罪,那便判其流放……”拂袖從案上起身,楚玉姝留下一局殘棋揚長而去。
見楚玉姝此次終是不再護着余慕嫻,王五雙眼微眯——羅昌若是陣亡,那大楚便是他囊中之物了!
匆匆起身從楚宮回府,王五遣人與陳罐送信,要其去楚宮自薦北上。
翌日。
余慕嫻同陳罐一同赴北地。
而陳罐舊職由杜再思暫理。
……
驅車從鄴城駛往垠都,陳楚二人用了月余。
許是數月前,剛從此途走過一次,陳罐這一路行的頗為感慨。
一來一返,一生一死,不過是轉念,便定了乾坤。
“陳將軍可要喝酒?”坐在車輦中搖着酒囊,余慕嫻眯眼算着日子。若是無旁事,明日或是就可到羅昌的行營。
“哎!”未將余慕嫻當作罪臣,陳罐爽快地走到余慕嫻的車轅前,“余相真是好興緻……”
“算不得好興緻……”閑散地搖頭與陳罐賣關子,余慕嫻道,“本相一直以為陳將軍是直腸子,不喜曲曲繞繞的繁文縟節……”
“這不是因為軍中的軍令在相爺手上!”撓頭與余慕嫻一笑,陳罐心裏也是不禁將王五暗罵幾句。
原說好,他去請戰,便能領北地十萬楚軍。
誰知,聖上一張口,即將軍符給余相。
朝臣皆以為余相去北地是受苦寒之勞,誰有知,余相這一去,卻是平步青雲,破天的權貴?
唉,怪只怪他未在朝堂上言此事……
見陳罐眸中暗含懊喪,余慕嫻瞬時會意王五與陳罐的牽連並不似她所想的那般深。
“陳將軍,本相一直有一事不明!”低笑着拖長尾音,余慕嫻一邊取出一個酒盅,一邊與陳罐斟酒,道,“此事也是聖上想知曉的……將軍為何總與王相牽扯不清?”
“這不是因為王相是聖上的舊臣……”聞聖上竟因王五與他生出間隙,陳罐叫苦不迭。
慌亂地護住酒盅,陳罐叫屈道:“余相,你可是知曉末將的……末將入鄴城前,從未知曉王五是何人……若不是他是相爺,末將又豈能任他擺佈……”
“任他擺佈?”余慕嫻訝然,“將軍為王相做了何事?”
“唉!”惱恨地拍了一把車旁的高樹,陳罐道,“末將有違聖令……插了幾個紈絝子弟到禁軍中……”
“紈絝子弟?”記不起入禁軍的人名,余慕嫻笑道,“若是如此,將軍卻不必憂愁……禁軍中多幾人,不過是多幾人拿餉……”
“可……”皺眉將要事隱下,陳罐正要改言,卻聞周遭有異動。
“陳將軍何不將心裏話說完?”攜侍婢踏到余慕嫻跟前,羊舌不苦低笑道,“余姐姐,好久不見!”
“你是何人?”不識得羊舌國主,陳罐本能地拔劍阻住來人,“余相,你快走——”
“余姐姐怎會走呢?”大笑出聲,羊舌不苦舉重劍朝着陳罐一劈。
余慕嫻疾呼:“且慢!”
“嗯?”斜目望向余慕嫻,羊舌不苦眯眼,“姐姐改主意了?”
“是。”聞羊舌不苦張口閉口皆是“姐姐”,余慕嫻知曉來者不善。
思忖片刻開口,余慕嫻道:“不知羊舌國主來此處尋慕嫻何干?”
“嗯……”起目望余慕嫻一眼,羊舌不苦道,“本國主有一個交易……姐姐該知曉今時鄴城已危……若是姐姐願隨本國主往垠都一覽,本國主便出兵解鄴城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