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回去還不算太晚,傍晚暖融融的陽光撒在中央公園的湖面上,往來的人三五成群,遠遠近近,從魏清歡身邊走過,嬉笑聲隱隱約約,廣場上的情侶打鬧着,表情生動而可愛。
魏清歡手裏捧着一杯咖啡,已經沒什麼溫度了,小口小口啜着,墨鏡外面的世界總是這樣缺少一點讓人欣喜的生機。這一切曾經讓她無比渴望和期盼,而真正得到了之後卻竟然覺得不過如此,到現在,已經有些不勝其擾。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點,魏清歡再清楚不過了。
正準備離開,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母上大人”
“喂,媽。我在昆明呢,對,拍戲。剛拍完一幕,稍晚些就和劇組一起去吃火鍋了。”魏清歡鼻子有些不通暢,聲音顯得悶悶的,“我沒事,好得很呢。沒有逞強,你放心吧,你姑娘在外面這麼多年了,幾斤幾兩還不清楚?怎麼可能讓自己太累。好了啊,收工了,我先掛了。”
說完,魏清歡就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生怕話講多了,喉嚨就不舒服,忍不住就會咳嗽起來。她這個媽媽心思多,一點端倪讓她發現都能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把空了的咖啡杯扔進垃圾桶,魏清歡突然覺得有點胸悶,大概是感冒引起的併發症,且這幾天心情壓抑着不暢快,心臟就時不時有點難受。她這毛病是從小就有的,但平時只會隱隱作痛,很少疼得劇烈,因此就沒有聲張,只在不舒服的時候吃一粒舒緩的葯壓一壓,不一會兒就挨過去了。
可惜這次出來什麼都沒帶,魏清歡只能把呼吸放緩,一點一點感受自己的心跳,靠着長椅的靠背,在中央公園和煦的暖風裏,就她一個人。
魏清歡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剛才竟然不小心睡了過去。這會兒,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發覺自己的手還有點不受控制,此時正撫在心口的位置。
她頓時意識到,剛才趁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估計陳昭用過她的身體了。
陳昭也覺得難受嗎?魏清歡收起手,又攤開,僵硬地活動了一下。用着同一個身體,大概是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感覺吧。
魏清歡沒有跟陳昭講話,而陳昭倒也識趣,從始至終沒有吱聲。
兩人便在一片沉默里回了酒店。
到酒店的時候,劇組還沒有回來。關上房門,魏清歡坐在落地窗戶前,看着一片漆黑之下的車水馬龍,點點絢爛的金色聚散流淌,彷彿繪製了一副無可挑剔的圖畫,與天上若隱若現的星漢相對映。
摸了摸口袋,魏清歡把天光寺禪師給她的布囊放到了桌上:“我以為你會趁我睡着,把它扔了。”
“扔了有什麼用,姐姐可以重新去一趟,向大師再討一張。”陳昭笑着說,彷彿這張符並沒有讓她太憂心,“其實我也不能主動控制你的身體,最多只能在你睡着,或者很虛弱的時候才可以使用一小會兒。上次因為擔心你不肯吃藥,強行控制,我明顯感覺自己疲乏了好久,每每和你說話,都是強打着精神。我到這個世界本就是個錯誤,說不定姐姐喝了符灰之後,我就能回去和家人團聚了呢。”
“但也說不定,你就此死了呢?”
陳昭莞爾:“姐姐糊塗了,我本來就是個死人。”
這話說的,魏清歡覺得□□的胳膊上拂過一陣寒風,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再說了,你哥哥和你父親不是也已經去世了嗎?你一個人回去幹什麼呢。”魏清歡攏了攏披巾,把玩着這個小小的布囊,“國都被滅了,一個小小的長公主,在當王的半年裏都無力回天,現在回去做什麼?去傷春悲秋嗎?寫一些‘感時花濺淚’或者‘飛入尋常百姓家’之類的詩詞歌賦嗎?”
陳昭倒吸了口氣:“你……知道我?”
魏清歡揚了揚眉:“我雖然讀書不好,可也不算是個歷史盲吧?”況且,她演的上一部電影、陳昭第一次穿越進她的身體的那部電影發佈會,《陳闕》演的就是陳昭的故事。
電影不比歷史,為了加重衝突和亮點,一定會有些誇張和改編的地方。為了了解真正的陳國末代女君的傳奇故事,魏清歡特地翻了歷史書籍,可惜書本上對她的描述也不多,別的則都是從野史來的傳聞。
只知陳昭一出生便引得天降暴雨,雷霆萬鈞。地屬西南的陳國迷信巫蠱,認為這個眉梢有紅痣的小女孩會導致大陳的覆滅。陳昭的母親是最受寵的夫人,陳王捨不得這個女孩,便把她養在京郊的寺廟,若能平安度過二十年,便能破除這個禍國的預言。
可惜陳國氣數已盡。陳昭十五的時候,陳國內亂,陳王病死其中,而後陳昭唯一倖存的哥哥即位。本是個鯤鵬之志的年輕君主,然終究挽不住頹敗的大勢,最終在中原大國周的緊逼之下,被迫親自出使大周,誰知竟被其君主無故扣押半年之久。
陳昭哥哥還沒有子嗣,國不可一日無君,王室唯一的子嗣長公主昭就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個被關在寺廟十五年的小姑娘,在惶惶惑惑、懵懵懂懂中,被眾星捧月一般迎上了王位。
可想而知,這樣的王,能做什麼?她只能成為一個政治的祭祀品。
而此時的陳國,早已自亂了陣腳。甚至有傳言,大周如今傾力對付,其實是覬覦新王昭的美貌。見陳國擁立了新王,大周便毫不客氣地殺了陳昭的哥哥,隨後大軍壓境。陳國朝廷亂成一鍋粥,最終竟沒有定論的群臣,竟然把矛頭指向了在王位上茫然不安的陳昭。
後面的故事走向便眾說紛紜了。畢竟一千多年之前的歷史,沒有英雄悲泣,沒有豪情萬丈,只有一個小姑娘的戰戰兢兢與悲歡離合,這種小家子氣的情感,難登大雅之堂。況且她曇花一現,更有軼聞說她會巫術,能聽鳥語,能取人性命於千里之外。這樣的描述,就讓她更籠上了幾分神秘。
不過最終的結局卻是一致的。末代陳主陳昭誤國,外有勁敵無能為力,內有流言着實可畏,內憂外患齊齊迸發,她從京畿城牆縱身而下,千萬周軍踩着她殘破的屍身進城。
彼時,漫天雲霞都被染成了桃色,緋緋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