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向大成不過比傅晏晚了一步到達。
這一步之差,他的新嫁娘已被那黑甲覆面的男子抱起,她還在朝着這人笑?
那是在他面前從未流露的歡喜的笑。這情形讓他想起了十九年前的馮昕與虞梅仁。震驚夾雜着妒火,一時讓他喪失了理智。“狂徒敢爾!”他怒喝一聲,舉拳向傅晏攻去。
傅晏把虞楠裳擋在身後,迎向向大成。向大成沒有武器,他也驕傲的不用武器,赤手空拳與向大成對戰——他自有他驕傲的資本。向大成自詡一世英雄了得,然而與他交手不過數招,就先被他尋了破綻一拳擊中腹部,復又狠狠一腳踢在他膝蓋把他踢倒在地。他竟毫無招架之力,只能連連躲開他攻向他要害的殺招。
向大成許久未嘗被人打敗之屈辱了:這人武功之高強,平生少見。招招狠絕之外,還帶着他所熟悉的戰場殺氣——這人來自軍中!他是誰?向大成有種直覺,他們應該是相識的......屈辱讓向大成的理智迅速回歸。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在向大成腦中成形,然沒容他細想,傅晏一個手刀劈向了他的喉嚨!
關鍵時刻,向大成的親衛突破阻礙沖了過來,替向大成受了這奪命的一招。其他數個親衛接連而至,將傅晏包圍。
傅晏絲毫不見慌張。他緩緩拔出佩戴的長刀,轉腕一揮,大開大合砍殺而去。刀光水銀瀉地,竟沒有一人能近得他身。不多時便被他殺的伏倒一地。
不遠處的房頂上,玄初亦連環箭射出,助傅晏脫圍。“速速撤離,不能戀戰!”他向傅晏喊。傅晏此時也揮到了虞楠裳身邊,他抱起虞楠裳跳上了轎子頂端。玄初向他們拋出繩索,傅晏抓住,兩下一用力,傅晏便帶着虞楠裳盪到了玄初身旁。飛檐走壁,突破擁堵區,已有另外人馬過來接應。跳下屋頂,落入馬上,數騎疾風般向青龍門奔去。
從爆炸響起到帶走人,前後不過一刻鐘。向大成的人馬,自從進京之後,奪朔方大營掌控京城諸事順遂,便滋生了大意情敵之心。這次突遭偷襲,竟一時沒返過神來,只依着在西疆作戰的經驗,邊與襲擊之人糾斗邊向主帥靠攏。“發警訊,速發警訊!”待靠近向大成,聽向大成連聲利喝,才有親衛恍然想起這京城防衛的套路,急急吹響警訊。
鋒銳的訊哨聲刺破天宇。這哨聲即出,京兆尹、南北衙,全城的兵力都將出動將向此集結,九門亦將關閉。
然而幾乎在向大成這裏的哨聲響起同時,城中其他處亦遙遙響起同樣的哨聲。
急急集合而出的南北衙兵馬被這此起彼伏佈滿全城的哨聲搞的陣腳大亂。耽擱了片刻才兵分數路而去。
這片刻已足夠傅晏的人馬一路暢通直達青龍門之下。
京城的九門,皆分內外兩重。外一重,是厚達三尺的巨木所制雙頁大門,開合需十人同時推動。內一重更了不得,是精鐵鍛鑄的千斤鐵柵,也須得十人推動城樓上的絞盤,牽動藏在城牆中的機括牽引升降。這鐵柵一落,除非攻入城樓中奪取牽引絞盤,否則憑人力決不能開啟。
但卻有一個缺陷,就是因為這城門和鐵柵都太過笨重,無論開啟還是關閉,總要耗費近一刻時間。
青龍門的守門值官是個精幹的人,城中爆炸聲乍起之時,他已經瞪起了眼睛,命令手下警惕。待得訊哨聲響,立刻大手一揮:“關城門!”
“是!”他手下兵丁立刻去驅散進出城人等:“散開散開,關城門了!”
此時恰有兩輛載木料的大車一前一後進了城門。後面那輛還慢慢騰騰半進不進的。兵丁便去呵斥那駕車馬夫:“快走,快走!”
那馬夫一鞭子揮到了兵丁身上,把他掃出了足有一丈遠。
還沒等其他兵丁反應過來,就見馬車上木料轟隆隆傾斜,瞬間堵塞了通路。木料之外,車上躍起數人,身手非凡,片刻間便掃平了城樓下的兵力。
如此,外一重城門無論如何關不上了。
事發突然,守門值官遠在城牆之上,鞭長莫及。他倒也沉得住氣,細細分析形勢:他的人不多,和這伙子兇悍之徒正面對上占不了便宜。拖住他們等待南北衙官兵來援才是上策。外門關不上了,內一道鐵閘門還有希望。只要下了鐵柵,他們便插翅難飛了。“擋住他們!速速下閘!”他親自帶了大部分人奔向城樓上的絞盤。
巨大的鉸鏈嘩啦啦走動,鐵柵寸寸下降。就在降下三分之一之時,突然絞盤卡住,仍官兵們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轉動不得
有兵丁探頭往樓下一看,苦着臉報於值官:“他們把一根大木在城門洞裏豎起,恰抵住了鐵柵!”
虧他們怎麼想出這招兒!值官出了滿腦袋的汗:“大伙兒都過來推絞盤!他們撐不住許久的!”
誠然,這取巧的法子擋不了許久。下面扶着大木的兩個人,雙手虎口都被大木上傳來的巨力震裂了,只是咬牙苦撐。
好在他們主公並未讓他們久等,很快,傅晏策馬而來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他們視野中。
然也便在此時,一隊人馬斜里刺出,攔住了傅晏的去路:“京兆尹在此,賊子哪裏逃!”
帶頭的正是京兆尹伏威。京兆尹是個天底下最苦命的官兒。這日向大成成婚,滿朝文武都被請入大將軍府赴宴,卻沒他的份,還給敲打今日務必不能出事兒,攪了大將軍的喜氣。他便戰戰兢兢地親帶着一隊府衙役巡城。警訊響起之時,他正好到青龍門附近,便想着先過來看一眼,豈料便堵着了這賊子!他雖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何事,然直覺告訴他,他面前的正是作亂的罪魁禍首!
伏威這一隊人傅晏還不放在眼裏,但要緊的是那奪門之人顯然撐不了許久了。向大成很快就會從混亂中擺脫,集結人馬追來。他的計劃中不能耽擱於此。
傅晏飛快看虞楠裳一眼,她給他用披風裹住護在胸前,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絲毫不見慌張。
然而傅晏卻有點慌。
他咬咬牙,終究一把扯下面甲,冷冷看向伏威:“伏威,憑你也敢攔我!”
“熙成太子?!”伏威這一驚非同小可,直接從馬上摔了下去。
身為最苦命的官兒,卻也是最靈透的官兒。這京城中,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沒人比伏威更清楚。
毫無遲疑,他立刻命令自己的人馬:“讓路,讓路!”
守城值官已從城樓上下來了,見到傅晏也是一副見到鬼的模樣。等這一隊人馬出了城門,煙塵滾滾向北而去,他才一副回過神的樣子,一把扣住了伏威:“是你做主放走了廢太子,你自去與大將軍交代!”
“我與大將軍交代?”伏威微微冷笑:“廢太子這般厲害,是我能對抗的了的嗎?再說了,我可儘力了。看看,我這腿,可是對抗廢太子之時斷了呢,不比你全須全羽地站在在這兒!且看大將軍怪罪誰!”
他的腿,在剛摔下馬之時,還真摔折了。
守城值官只能甘拜下風,承認自己這為官之道委實差京兆尹差遠了。
也不過片刻之後,大將軍帶着人馬殺氣騰騰地追來了。兩官忙迎上去,想把傅晏出城之事稟報大將軍。
然而大將軍追人心切,只心中罵一句無用廢物,半眼也沒看他們,狂奔而過去。
出了城,把喧囂遠遠拋在身後,傅晏這才有空,撥開披風的鋒毛,看一看他懷中的虞楠裳:“囡囡,你,你不要慌。一會兒事兒過去了,我解釋給你聽。事情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可是,可是......”虞楠裳可是了半天也沒可是個所以然出來。
她終於問出一句:“可是你為什麼長的和我家燕娘一模一樣?!”
“我一直長這樣。”傅晏苦笑道。
馬上顛簸,把虞楠裳的視線也顛簸的支離破碎。虞楠裳狠狠閉閉眼,又看看傅晏:還長這樣,沒有看錯。雖然膚色不同,可是這就是阿晏,他們那麼熟悉,她想認錯他都不能......
“閉閉眼,養會兒神。”傅晏伸手捂住她的眼。
卻被她一把扯住細看:阿晏的手,她更是熟悉無比,連上面幾個繭子幾個疤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那些繭子疤節就安安靜靜伏在眼前這隻手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衝擊減弱了逃出生天的喜悅,甚至讓她隱隱生出恐懼。
“殿下,到地方了。”狂奔了近兩個時辰,他們終於停了一停。眼前是一座荒廢的野廟,四周荒寂無人。傅晏跳下馬,把虞楠裳抱下,直接抱進廟中。廟裏已有人候着接應,並備下了潔凈的坐榻與食水等一概起居所需之物。
傅晏把她放到榻上,又倒了一杯水喂到她嘴邊:“累了吧,先喝點水。”
虞楠裳獃獃地開口喝水。
傅晏又取水洗了面巾給她擦臉。虞楠裳下意識地躲避。“都哭成小花貓了。”傅晏示意她看銅盆中。虞楠裳一低頭,便是這般不清晰的水影里,也能看出臉上厚重的脂粉被眼淚糊成了一團。
她忙奪過面巾,自己狠狠擦拭。清水拂過面頰,頭腦也清醒了些許。她再次把目光投向傅晏,仔細端詳。
傅晏蹲在她面前,任她看,也看她:之前脂粉擋着沒看出來,分開不過月余,她竟瘦了這麼多,更是憔悴的不成樣子。“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他心疼的想抱一抱她。
然而虞楠裳不肯讓他抱:“你究竟是阿晏,還是傅哥哥?”她終於想出一句合適的話。
“我是傅晏。”他沉默了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