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二月二十一日,是個萬事大吉的好日子。
一連陰了許多日的天兒,也一掃陰霾,露出明晃晃的大太陽。
陽光從被推開的窗子射入,正打到虞楠裳臉上,晃的她扭了扭頭躲開。
她正坐在妝枱前,這一扭頭,便看到了鏡子中自己新嫁娘的妝扮。
“姑娘看看可還差什麼?”身後給她梳妝的婦人笑問。這是向大成特特跟宮中要來的女官,一手京城之中無出其右的好梳妝手段,也伺候過數不清的絕色裝扮。為了奉承大將軍,今兒給虞楠裳妝扮,她使出渾身解數,前前後後足足折騰了有一個多時辰。
這新嫁娘原本顏色就是十分的好,經了她的手,合該增彩到十二分。偏新嫁娘冰着張臉,笑容也沒一個,喜色也沒半分。新娘妝扮,若是沒了歡喜與笑容,那還能叫新娘妝扮嗎?大將軍見了能滿意嗎?於是女官巧舌如簧,百般吉祥喜慶之語以期引虞楠裳一笑。
虞楠裳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卻只覺的滑稽可笑。女官的話落入耳中更是刺耳刺心。她很想讓她閉嘴。可屋中還有兩位送嫁婦人以及她們的僕從,在與女官一唱一和,倒是熱鬧非凡,沒法打斷。虞楠裳乾脆扯過一邊放着的紅蓋頭,給自己劈頭蓋臉地蒙上。
京城婚嫁風俗,女兒家出嫁時,須得請一兩位身份體面、夫妻和睦、兒女雙全的婦人,為其送嫁。虞楠裳這出嫁不情不願的,侯府自然也無心操持着送嫁人的事兒。不過自有無數蠅營狗苟之徒擠破腦袋奉承大將軍,這其中也不乏身份高貴之人。江城長公主與一位國公夫人便自薦到大將軍面前,攬下了這送嫁的差事。
此時見她們說的熱鬧,而這身份低微的新嫁娘渾似事不關己,絲毫不給她們面子,江城長公主便不悅了。“要說這人生的際遇,真真是難測的很呢。”她閑閑地撫撫鬢上金釵道:“虞姑娘以前還和我們福笙的郡馬議過親,這一轉眼就成大將軍夫人了!以後啊,還說不定有怎樣的造化呢!”
她這話說的陰陽怪氣,不過國公夫人是個和稀泥的高手,順勢便往下接:“是呢,姑娘是個有大造化的!”
便在這時有人來報,打斷了這一屋子的嘰嘰喳喳:“大將軍來迎親了!”
向大成這迎親隊伍排場委實浩大。
原是向大成一心想把這婚禮辦的好看,尤其是這迎親,務必排場浩大到亮瞎全京城人的眼。便有那等奉承他的人攛掇他:“陛下待大將軍,寵信尤勝親子。何不請奏請陛下,允大將軍成親時使用皇子成親儀仗?內庫中一概東西都是齊全的,再者那才叫一個輝煌好看的來,臣子們的東西再比不過的!”
向大成還真從了這話,一整套的皇子儀仗浩浩湯湯錦繡洪流般足鋪陳了兩三里路。然真用上了向大成才發現,這種儀仗好看歸好看,然而移動速度卻是極慢,從大將軍府到宏化侯府這三五里路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按捺着性子忍了。
終於到了宏化侯府,儀仗中的樂師們把喜樂愈發奏的衝天響。按照當下的風俗,這娘家人該擋門,新姑爺得做催妝詩,通過重重關卡才能娶走新娘子。然而宏化侯府委實打不起這個心思,眾人冷着臉,目送送嫁人把虞楠裳攙出。
按禮法須得父親或兄長將姑娘背到喜轎上。宏化侯府便由大老爺代勞了。然而向大成卻先於大老爺,走到虞楠裳面前,把那遮面喜帕輕輕揭開一角。
喜帕之下,新娘子妝扮的虞楠裳,與當年的馮昕格外相像。
向大成帶着顫音喚了一聲:“阿昕,我來娶你了。”
一邊的大老爺皺眉:這場景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哎呀我的大妹,這分明是虞妹夫當年娶你時的情形再現啊!!
然而一十九年前,馮昕聽了這話之後,仰首對虞梅仁一笑,笑的傾國傾城,此時的虞楠裳,卻面無表情地劈手拉下喜帕。
喜帕遮蔽如花容顏之後,才有一滴淚水從帕后濺落塵埃。
向大成自然看到了這一滴淚,就覺似落到了自己的心上,讓自己滾燙的心涼了一涼。“走吧。”他開口道。也不等大老爺來背,他自己把虞楠裳打橫抱起,向外面喜轎走去。
“囡囡!”他們身後老夫人忍不住追了兩步:“記住外祖母的話,以後,便是你自己的路了!”
皇家的儀仗,自然不似民間小氣,便是高門也望塵莫及。只說這喜轎,便碩大無朋,前前後後足有六六三十六人抬。京城百姓最愛湊熱鬧,今兒這樁喜事又是這麼大陣仗,又是有種種故事,因此勾的百姓們傾城而出,在道路的兩旁黑壓壓擠成一片,引頸而望。
若是實打實的的皇子婚仗,百姓須得肅穆跪迎,絲毫不得亂動。然而既是大將軍的婚仗,卻是不用的。大將軍又存了與民同樂的心,叫儀仗執事沿途拋灑許多金錢,更引得百姓們歡聲雷動。許多人一路追逐着儀仗前行,人流越來越龐大。
便在經過一道丁字路口時,異變突生。
一雙因憤怒而充血的眼睛緊緊盯着這長長的迎親隊伍:“好,前面過去了......喜轎到路口了,便是現在!”
數個黑乎乎的圓球從高處拋擲到儀仗中,隨即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熊熊濃煙騰起,遮蔽視線。“有刺客!殺人啦!”尖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擁擠的人群頓時炸了窩。混亂在瞬間形成。
一道爆炸正好響起在向大成馬下,向大成眼疾手快,催馬一個縱躍躲過。然而這爆炸聲音聽着大,架勢看着凶,但實際殺傷力倒沒什麼,並沒炸死人,只是升起的濃煙卻辣眼睛,向大成瞬間模糊了視線。而他的馬,卻不是他平時慣用的戰馬,也是從宮中借用的儀仗馬,好看歸好看,現下叫這濃煙一撲,立時便驚了,載着向大成一通亂跑,一時遠離了喜轎。
向大成的親衛們一見情況有異,立刻便來護衛主公。然而這個迎親隊伍,向大成和喜轎被長長的儀仗圍在中央,親衛們卻是在兩頭。現下人群炸窩,百姓們慌不擇路,和儀仗擠成一團,恰把親衛們阻在兩頭。
“阿昕!”向大成看到喜轎也被阻下,抬轎的轎夫們四散奔走,頓時心中大急。他捨棄受驚的馬兒,推開阻塞人等,急急向喜轎跑去。
然而卻見有人搶在他前面,揭開了喜轎的帘子。
虞楠裳一路上本是在心如死灰的垂淚。她在侯府這許多天倒也沒怎麼哭,然而上了這喜轎,卻無論如何忍不住了,一時哭的難以自制。
動亂初起之時,她還未察覺。花轎重重落地,她給從座位上顛了下去,這才神魂附體。發生什麼事了?她扯下蓋頭,往外看看,見這般亂象,沉寂了許久的心重新怦怦跳的有力:這是機會!
她麻溜兒地扯了滿頭珠翠,脫了數重嫁衣,試着身輕如燕。又抓了一把釵環揣入懷中,這就卯足了勁兒往外沖。
卻和一個身影撞個正着。
“哎喲!”她呲牙咧嘴地揉頭。
再一抬頭,整個人就愣住了。
“囡囡,是我。”光亮里,她魂牽夢縈的傅哥哥向她伸出手來。
已來不及多想,虞楠裳握住他的手,隨即整個人被他扯進懷裏。“我們走!”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