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長江碼頭

第二十六章:長江碼頭

貳拾陸:長江碼頭

那小廝追着他倆,氣喘吁吁道

“您二位倒是別跑啊!這些話還得您二位自己去跟當家的說!我可不敢!”

陽風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廝一直跟在他倆身後,“蘇州,他一直跟着。”

蘇州唇角勾出一個弧度,“我們就來同他做個遊戲。”

“什麼遊戲?”陽風一邊跑,一邊看了一眼滿臉狡黠的蘇州。

“分開跑!”蘇州突然掙開陽風,“你就照着這個方向,再繞回來!方才的老柳下集合!”說完,轉身朝另一邊跑了。

他一邊跑着,一邊想着陽風那邊的情況,直到繞着青苔叢生的石路跑了頗大一截,往身後瞅了一瞅,不見那氣喘吁吁的小廝,美艷的臉上揚起一個小人得志般的笑,才又拐了回去。

到了那老柳下一瞧,哪裏有陽風的影子。

這他媽不會是繳械了吧?蘇州不由腹誹。

不過腹誹歸腹誹,他還是很擔心陽風,乃準備順着方才陽風的路徑去尋一尋,誰知甫一回頭,便覺當頭一棒,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朦朧中似有人在耳邊竊竊私語,他的眼皮很重,身體很沉。

他隱隱地感覺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綁架?

逐漸恢復意識的過程中,他幾乎能夠肯定對方不是為財而來,他身上可是一文未有,不過萬一他們想拿他來要挾張承山呢?耿直的軍爺一定會先散千金,救他出來,而後再將綁匪一窩端。

人財兩不失。

介於這個想法,昏沉中,他仍是打了個寒顫。

再醒來時,已不知是何時,只覺夜色深沉,連空氣都是寒冷的。

下意識地抱緊雙臂,他躺在地上,粗礪的沙子硌得他的脊背生疼,耳邊清晰地刮過風聲,有江聲拍岸而來,激起森冷寒意。

江聲?

蘇州驀然坐起,漆黑雙眼在夜的暗沉中搜尋着痕迹,很黑,什麼都看不見。

他忍着後腦上的鈍痛,站了起來,小心地摸索着前進,雙腳深深地陷入沙子中去。

蘇州的內心生出巨大的疑惑,他不明白既然是綁架,綁匪為何不捆着他,隨便將他丟在一處,不怕他逃跑?

不過他很快明白過來他們的意圖。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綁架。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碼頭。

而帶他來這裏的人,很可能早已離開。

他,被扔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碼頭。

他們要讓他離開蘇州城?

蘇州忽然笑了一笑,他打心裏覺得那些人很蠢,他不是小孩子,腿又長在他自己身上,何以見得他就不會自己跑回去?

不過他同時也生出幾分慨嘆來,他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又到哪裏惹了什麼仇人?非要將他運到這未知名的碼頭?

他只是,很疑惑,到底是誰,竟願意費這麼大氣力?

選擇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認識他。

蘇州忽地眯起幽冷雙目,浪花拍岸的聲音和着風聲,一齊衝擊了他的耳膜。寒冷裹挾着水霧,拍到他臉上,四面是靜悄悄的。

江上一片茫茫,看不見漁火或是舟燈發出的光亮,蘇州想着或許是大霧封鎖了寒江,才使視線所觸皆變得無比渺茫。

節氣已到小雪之後,北方早應降過雪,可從這碼頭的情形來看,並無降水痕迹,沙子是乾燥的,只有靠岸的部分潮濕着,毫無疑問,是江水的作用。小雪后而沒有降水跡象,又是碼頭,臨江臨海的,大抵是在南方。雖然並不排除因北方太過乾冷而未出現降水的可能,可他畢竟是在江南長大的人,對氣候的微小差異,都甚是敏感,此地雖未產生降水,與多雨的蘇州無可比擬,可空氣里的那種濕到骨子裏的冷,他卻太熟悉了。

南地,碼頭,江水。

他立即確定了自己身在何處。

長江碼頭。

南方江海相連的,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長江了。

而這些沙子,便是長江入海時由於重力作用而下沉,形成的三角洲。

他不是什麼有知識的人,可這麼多年來看的書到底沒有白看,他們唬不住他。

話雖如此,可長江港口眾多,光是他能想到的,就有南京,南通,江陰,上海等,蘇州也是長江重要的港口,當年還被東洋人要求對外通商,這些港口放在一起,他倒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了。

不過他很快便不再想這些,這些問題,左不過待到天亮便會解決。

蘇州深吸一口氣,寒冷入肺腑,江邊蘆葦盪中有不知名的鳥啾啾叫着,在這愈動則愈靜的夜裏,他忽然發現,他對於帶他來這裏的人是誰,一點也不上心了。

他對蘇州城,也一點也沒有思歸如狂的感覺。

大抵是那座古老的姑蘇,於深山中傳出的鐘聲,或於某個夜晚靜靜落下的花,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它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美好之處。

它從來沒有令他感受到什麼美好。

可,師父呢?張承山呢?

他的腦中紛紛擾擾纏着師父的灰白長衫和張承山於烈馬上溫暖如春風的笑。

他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

師父和張承山,大抵是能讓他感受到什麼的。

蘇州不由有些心虛起來,就好像被人罵做了不識好人心的那一類人。

心神這麼一慌亂,人也便乏困起來,他朝着江上再一次地遙望,江水茫茫,不見火光,想要借宿什麼人的船蓬里,是不可能了。

天下何大,竟也容不下他。

他忽然很有些悲壯地想起這一句話來。

不過蘇州有的是辦法,脫掉鞋子,涉過淺灘的水,擰了一大捆的蘆葦下來,他哆哆嗦嗦地將蘆葦鋪好在沙子上,和衣躺了上去,潔白的蘆花毛茸茸的,拂在他的臉上,於這般若即若離的觸碰里,他沉沉睡了過去。夜間雖有汽笛的聲音,可還是沒有影響到他的睡眠。

蘇州的身體素質還是很硬朗的,吹一夜江風,硬是未將他吹倒,他只流了些鼻涕,便算扛過了這一夜。

天微微亮,他便被吵醒,開始他以為是大江南北的人又要在這碼頭上集散,此地本便是碼頭,不是乘客趕着坐船,是什麼呢——

“挑完今兒這三百擔沙,你娃兒這學費,可就夠了吧?”

“柴米油鹽爛襖子!哪一樣不要錢?金的圓的扁的方的,總不嫌多哇!”

“你這人心重得不得了哇!那扁擔把你肩就壓不垮?”

“人為財死鳥為食忙哇!你當錢是那麼好賺的哇!”

“我可不跟你扯這些!你身體硬朗,咱這碼頭上,誰都比不得你!”

“咱就有這一首蠻力沒地兒撒哇!誒——老伢子,你瞧前面是不是躺個人?”

“啥人?還真是!瞧着一動不動的,別是死了吧!”

“可不!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是凍死的哇!”

“過去瞧瞧。”

突如其來一股汗味兒直衝入蘇州腦門,他遽然睜開雙眼,兩張溝壑縱橫的臉映入眼帘。

臉的主人們在看清他容顏的那一瞬,一齊叫喊起來,“漂亮後生哇!”

蘇州立即爬起來,漆黑目光不動聲色將他們掃視了一番,頭上包的不知色的毛巾,光着的膀子,肩上扛的,被兩頭沙子拉得極大幅度彎下去的扁擔。

目光再觸上那兩張臉,蘇州不得不說,那是兩張,有着一模一樣歲月風霜的臉,又經年累月吹着江風,臉皮都被吹得褶皺不堪。

似乎注意到蘇州的目光,那二人其中一個開了口,“嘿嘿,挑沙子的哇。”說著,還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壓在肩上的扁擔。

蘇州點頭,“我知道。”

那兩人對視一眼,放下了扁擔,露出滿是牙花子的牙齒,對着蘇州一笑,“後生有點吳地的口音?”

蘇州立即注意到他肩上被磨出的厚重老繭,他愣了一愣,回道,“嗯,我是江蘇人。”

“別怕哇,是老繭。”

“這裏,”蘇州看向霧凇沆碭的江水,“是長江碼頭。”

“是,”那先前被叫做老伢子的一個道,“這碼頭平時也挺熱鬧,有不少洋人的船隻哩!那一個個,懸旗挂彩的,狂他祖宗,也不看在誰的地盤上啊!燒!燒他奶奶的旗!”

蘇州緊繃的唇開出一朵雪,“老大哥您敢燒了他們的旗?”

老伢子眼一瞪,“瞧不起我啊?當年,長江這一帶的水蝗,後生告訴你,我,還用船槳打爆過他們的頭!”

“你瞧瞧你!你咋又說起這些哇!那咋還讓人端了船來這兒挑了十幾年沙哇!”

蘇州一眯眼,笑得有些凜冽,“洋鬼子比水蝗可怕多了。”

這話一撂出去,三人都沉默下來,良久,或許是都想起什麼不好的事情,三個人表情都有些悲傷。

“我說老伢子哇!別在那兒回憶你那娘們兒了哇!我還有三百擔沙沒有挑哇!”

老伢子取下毛巾抹着臉,“挑沙挑沙,這放下扁擔,還冷得緊。”

“就是哇!我都快凍成人幹了哇!”

二人說著,各自挑起沙擔,又朝着先前方向去了。

蘇州站在原地,盯着他們的背影看了許久,忽而發自內心地一笑,他驀地有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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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軍官不好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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