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淚(二)

星空之淚(二)

蜻蜓低飛着過來,在我們的頭上來回地盤旋,飛到了我們中間。我們一同望向了它,相視而笑,隨後又跟在它的身後朝着“桂花公園”的方向跑去。

“桂花公園”里有一個戲台,戲台周圍有着小茶館、古色的飯店、垣牆璧雕、百花吐艷。

我們沿着那方綠壇,一路奔到了公園裏的內河,大喘着氣癱軟地坐了下來。

星夜不知何時起了,可是戲台卻火了起來,遙遠瞭望,幾位奶奶高歌亮曲揮舞着手成了一台戲。

可是我們卻聽不懂,然而也並不想聽懂,只是偶然的一起抬了頭望向了那幽靜美麗的星空。

“輕音姐姐,你說天上為什麼會有星星?”

“也許是人死後的思念?”

我疑惑地望着輕音的臉,並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人死後的思念?”

輕音撓了撓了頭,向我解釋着她的話:

“你想,人的思念那麼多,肯定是化作了天上的繁星,一閃一爍,向天下訴說!”

“向天下訴說?它們要訴說什麼呢?”

輕音的話讓我更加糊塗了起來,我斜過了腦袋,疑惑地望着她的臉。而她卻在瞄了我一眼之後,突然漲紅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啦!”

輕音甩了甩手,紅着臉,大叫着道。

我“噗嗤”一笑,伸出了小手緊緊抓着姐姐的袖管。

“淅瀝淅瀝”

微雨滴滴順着星空打落在了我們的身上,我們向四周望去——朦朧帶點小寒,星星點點讓燈光化作了螢火。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注目到了星夜,那也是那時的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場景。

回家的路上,我和姐姐兩人手牽着手,路過了“黑河”走向了老弄堂里……

方才,還只是微微的細雨,可這剛踏到了弄堂口,卻突然化成了傾盆的暴雨在我們的身後轟鳴。

“姐姐,還好我們走的快,不然這會就該變落湯雞啦。”

我,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剪刀手,得意的嬉笑着。

姐姐看了看天,又望了望那門前靜默的景,突然眉宇緊皺,神情顯得不安起來。

她,拉着我的手,快步朝里走去,我也緊跟着她,推開了虛掩着的門扉。

“啊~~~~~~!!!”輕音驚叫了起來,突然癱軟在地。

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倒在地上的那人是母親!我立馬奔向了母親,輕音顫抖着站起也朝母親奔了過來。

“姐姐,姐姐,媽媽沒氣了,怎麼辦啊……”我不停地搖晃着母親,眼淚嘩嘩直下。

“不要胡說!我去找人,我去叫爸爸!”

輕音留了下這句話,便如箭一般地飛奔了出去,跑到了隔壁的弄堂,推開了棋牌室的大門,來到了父親的面前。

那時的父親喝的醉醺醺,手中還牢牢捏着個紅中,仍憑姐姐如何叫喚,仍憑姐姐如何抽打,他都宛如一頭死豬一般趴在那裏,只是如同拂去蒼蠅一般的將姐姐趕去。

姐姐,最後拍打了一下父親,紅着眼眶奔走了。無奈的姐姐,只能再次跑了回來,不停地敲打着隔壁鄰居家的大門……

許久,門終於開啟,他們幫襯着喊了救護車,可車遲久不來。隨後又在姐姐的央求下,他們一路小跑將母親背到了醫院。

“搶救中”的紅燈,是我們這一輩子等過的最長的紅燈。明明它只是那麼數十來分鐘的時間,可對於我們而言卻宛如一生那麼長。

燈,滅了。

醫生,走了出來。他長嘆了一口氣,無助地搖了搖頭。

“醫生叔叔,我們……我們的媽媽呢?”姐姐抓着醫生的衣角,用着乞求地眼神哀默的望着他。

而他卻只是撇了臉去,小聲地念道:“對不起,她……如果能再早個十分鐘的話……”

姐姐的臉突然之間暗了下來,仇恨充斥了她的全身。

當時的我,完全沒有想到僅是醫生的這麼一句話,就讓姐姐和父親之間形成了陌大的鴻溝,也間接造成了父親的死。

當父親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母親已在冰冷的醫院裏躺了一個晚上。

他,一下子懵了,蹣跚地走到母親跟前抱着母親的屍體大身痛苦,而姐姐卻衝上了前去一巴掌打在了父親的臉上,如同一個瘋子一般大聲吼道:

“你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的媽媽,如果你沒有去賭,如果你沒有喝的醉醺醺,那她也許就不用死,那她也許就還活着……”

姐姐的話,讓父親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地上。他,放空似的看着我們,又突然揮舞起了拳頭一拳一拳朝着自己的胸口擊打而去。

在這之後的一個月裏,父親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每天失魂落魄的,他既不去工作,也不幹任何家務。只是眼神獃滯地躺在那裏——躺在他和母親共通的那張床上。

而姐姐,也不願理會父親。只是把他當做空氣一般,既不說話也不關心。而我不知該偏向何處,只一味地跟在了姐姐身後,成了一個尾巴。

這天,父親突然說了一句“花,種在那裏的花,我還沒有澆灌。”便就這樣走了出去。

姐姐沒有理會,而我也跟着低下了頭。

可是,我們卻怎麼也沒想到父親這一走便再也沒能回來。

當別人將他從“黑河”打撈上來的時候,他的手裏還緊緊地拽着一束菊。後來的我們從父親的日記中得知原來這是當年他和母親一起在“桂花公園”的角落,親手種下的。

那天夜裏,姐姐哭了,撕心裂肺放肆的大哭。她一人躲在“桂花公園”,看着滿天的繁星,從此再也沒了笑容。

失去父母的我們,被兩方親戚相互推辭,最終流到小阿姨的家裏。

小阿姨,天生有着某種缺陷生不了小孩,可她卻也想要個小孩,看着我們兩個如此可憐,她倒也爽快收地留了去。

在小阿姨的家裏,我們生活的雖說不算富足,但卻足以溫飽;她的照料雖然不及母親,但卻也讓我們整潔乾淨。這一切的一切,對當時的我們而言,已經算是上天莫大的恩賜,也就自然不敢再奢求什麼。

那時的我們曾天真的以為,苦難已經過去,幸福將會來臨。

然而,這短暫而又平靜的一切,卻在小阿姨的表弟到來后,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小阿姨的表弟徐軌,是一個長相英俊、身材魁梧的健身教練。由於和房東之間的矛盾,被房東趕了出來,暫住在小阿姨的家裏。

他,第一眼看到我的眼神就怪怪的,不知為何總是讓我毛骨悚然。

我時常躲着他,可卻也總有躲不過去的時候。

還記得那年,我和姐姐輕音剛剛升入了高中。由於工作的需要,小阿姨和小姨夫需要暫時離開上海去杭州兩個星期。

我和姐姐輕音,自然不能勸阻,可面對徐軌我們又隱約覺着不安。

還記得那天夜裏,知了叫了一夜,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被反綁了雙手扔在了衣櫃裏,嘴裏塞了一塊布。

我,立即搖了搖頭,讓自己的眼得以清晰,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震驚——姐姐穿着我的睡衣表情痛苦的被捂住了嘴……而騎在她身上的男人,就是那個徐軌!

我拚命地掙扎了起來,想要掙脫繩索,然而卻它卻不動分毫。

我只能流着淚,在那裏看着,等着,過了一夜。等到徐軌離開,姐姐才拖着笨重的身體,慢慢地走了過來,為我解掉了繩索。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我拍打着輕音的胸口,一個勁地朝她吼着。

而她卻只是低下了頭,雙手開始顫抖,隨後一把將我抱在了懷裏:

“因為我們是親姐妹。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輕音的那句話,至今還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裏,讓我流淚。

“告訴小阿姨吧,把徐軌做的事告訴小阿姨吧!”我哭着求着輕音。

而她卻只是搖了搖頭,慢慢地撫摸着我的發縷對我說道:“這裏是我們最後的家,如果小阿姨幫徐軌不幫我們,那我們還能再去哪裏?上海雖小,可卻沒有我們的容身,苦難雖大,可一眨眼也就過了。”

聽了姐姐的話,我吞了一口淚水,抹去了眼角的淚。

我知道了日子的艱苦,但我也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當人連選擇都沒有的時候,她的生活便只是“活”,而卻難以“生”。】

當粉桃繽紛落葉,當麻雀輕揮雙翅,當我們緊拉着雙手,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到了最終。

望着那高聳的校門,我不禁暗自作喜,可想到從現在開始我將與姐姐分道揚鑣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級時,又不禁獨自暗淡了下來。

“小柔,你要聽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姐姐會真心對你好,也只有姐姐會保護你,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根本不值得相信,你懂嗎?”

我,點了點頭,聽了姐姐的話我只覺胸口暗自作痛。

自從那件事之後,姐姐便老是神神叨叨的,一直緊隨在我的身邊,深怕我出事一般。

我告別了姐姐,向自己的班級走去。

我被分在f班,而姐姐則在a班。f班,是學校年級倒數第二的班,比流氓班的g班稍微好一點,但也卻都是一幫不學無術,頭腦愚笨之人。

分班的成績,是由高一模考的成績定的,當初我在考試時正好被傳染上了流感,無奈被分到了這裏。

想到這裏,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到了f班的門口,推開了教室的大門……

“噗”

一塊黑板擦徑直朝我掉了下來,安穩地落在了我的頭頂。

就在他們拍手大笑的時候,一個長發即肩,帶着黑框眼鏡的女人卻突然走了進來。

女人“嗙”地一聲推開了教室的大門,指着他們大吼:

“你們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又欺負新同學!”

被女人一吼,他們的笑戛然而止,個個繃緊了臉,坐到了自己的座位。女人向我遞出一塊手絹,我猶豫了片刻沒敢接過來。

女人宛然一笑,拿起手絹輕輕地為我擦去頭上的粉筆灰,隨後拉起了我的手:

“走,我位置後面正好還有一個空位,你就坐那邊吧。”

我跟在女人的身後坐在了教室左後角倒數第一排的位置上,這個視角雖然不好可卻也不被人關注,對於我而言剛好。

“他們這些人雖然不學無術,但也沒什麼壞心思,只是調皮搗蛋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女人轉過頭來看着我,向我伸出了左手,介紹起自己:

“我叫蘇婉婉,是這個班的班長,外號鼓手,請多多指教。”

鼓手?這個外號還真是奇怪。

我同樣向蘇婉婉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自我介紹着道:

“我叫顧輕音,請多多指教。”

“你初來乍到對這裏陌生和不安都是正常的,待會放學我帶你去個地方保證可以讓你掃去一切的不安,喜歡上這個地方。”蘇婉婉神秘一笑,勾起了我肚裏的蛔蟲,可是我一想到姐姐肯定會在校門口等我,就馬上脫口而出:“對不起,放學后……”

我剛想拒絕,老師卻突然走了進來,把我叫到了台前向同學做了一番介紹。

當我走下台後,腦里早已忘了剛才的事情,只顧着認真聽解,直到放學鈴聲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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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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