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鄉變成異鄉
姜秀智打開門，不見客廳有人，卻聽廚房裏熱鬧的很，她放下包，笑着到廚房。
一眼就看見她兒子圍着她的碎花圍裙，手拿着鏟子，熟練地翻炒飯菜，她看着一臉欣慰，兒子總算沒白養活，知道替她分擔家務了。
只是視線一移……
看到顫抖地拿着刀，把土豆條切成炸薯條大小的女兒，姜秀智就有點兒糟心了。
她忙上前，伸手拿過女兒手裏的刀，“多多啊，媽渴了，你去給媽泡杯花茶吧，茶葉在茶几上。”
箐歌看了看媽媽手裏的刀，又看了看她切的慘不忍睹的戰利品，終於還是點頭去外面倒水。
女兒一走，姜秀智埋怨起兒子，“你怎麼讓多多進廚房了？這要切着碰着了怎麼辦？”
“她說要幫忙，我有什麼辦法，不過幫倒忙，也算是幫忙了。”林衍把炒好的四季豆裝盤，清洗炒鍋，準備下一道菜。
姜秀智笑，“不知道這丫頭仿了誰，廚房殺手。”
林衍輕笑，他姑姑姑父都一手好廚藝，她確實不知道是像了誰。
姜秀智把箐歌切的土豆就加工了下，總算是能吃了，她看兒子熟練的倒油，放菜，笑的開懷，“不知道以後那家姑娘有福氣，能嫁給我兒子呢。”
林衍聽言，聰明的不接話，他的不接話，在姜秀智的意料之中，不過，她這回不打算放過兒子，接著說，“你也快三十了，等從長寧回來，就去見幾個姑娘，說不定有合適的呢？”
林衍要轉業的念頭徹底被妹妹打消的七零八落，這會兒他也就不拿這事兒來讓父母煩心。
只是找對象，他是軍人，時常在部隊，不能長時間地照顧別人，哪個姑娘受的了？
“媽，我也不常回來，就算是有看上的，怎麼維持關係啊？你就別操心了，以後再說吧。”
姜秀智聽兒子的話，沉下臉，“那照你這樣說，軍人就不找媳婦兒了？”
林衍聽媽媽生氣，忙點頭，“好好好，那媽你安排吧。”
姜秀智這才滿意，看兒子認真的臉，她嘆道，“媽也不是非得讓你相親，只是這人啊，結了婚才算是長大，才能擔得起責任。可你在部隊，一年能見幾個女人？不相親怎麼辦？”
林衍點頭，“聽媽的。”他一年回來不了幾天，犯不着惹老太太生氣，而且，相親而已，又不是讓他立刻結婚。
姜秀智滿意地點頭，“媽知道你懂事，這回陪多多回長寧，你多看着她點。”
“嗯，我知道。”
姜秀智想到長寧，重重一嘆，可想到多多給她泡茶也該過來了，就沒說什麼。
箐歌泡完茶，倒了一杯端到廚房，姜秀智接過，看女兒還想拿刀，就攔住她，“走，咱們出去，就剩一個菜了，你哥自己來就行了。”
林衍點頭，擺手讓她們出去，“出去吧出去吧，被熏成黃臉婆就嫁不出去了。”
“……”箐歌看了他哥一眼，就當沒看見他臉上不懷好意的嘲笑。
姜秀智看兒女的互動，笑着出去，箐歌也跟着出去，自己倒了一杯茶，打開電視。
正好電視裏在播一部熱劇，姜秀智叫了停，看的興緻勃勃。箐歌看了看屏幕上哭的稀里嘩啦卻依舊好看的女人，跟她媽討論起了劇情。
這劇得虧靜笙那個傢伙給她講的多，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跟她媽討論。
不過姜女士也是難得，五十多歲了，還有一顆少女心。
兩人看着，林衍就做好飯出來，看坐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兩個女人，他嘆一聲自己的苦命，又任勞任怨地回廚房端飯。
等菜都上桌了，幾個人坐在餐桌上，沒等動筷，就看不經常回來吃中午飯的林書良開門回來。
箐歌看爸爸回來，忙去廚房添飯，加筷子，林書良洗過手回來，看他經常坐的位置上，已經擺好了飯，笑着誇獎女兒，“多多真乖。”
“那是！”箐歌笑，這句話她聽了二十多年，可每次聽，還擋不住開心。
人，只有在父母面前，才永遠是個孩子。
一家人吃過午飯，林書良跟姜秀智送兒女去車站。
看爸爸跟哥哥往後備箱裏放着些營養品，還有淮安的特產，箐歌一愣，她倒是沒想到……
姜秀智看兒子跟丈夫忙活，拉過女兒的手，“雖然部隊大院兒什麼也不缺，可你拿的跟別人拿的總是不一樣。”
老人家，不過是要孩子們的一個心意。
箐歌鼻子有些酸澀，他們一個是大學教授，一個是日理萬機的老總，竟然為了她，把這些小的不起眼的方方面面都給想到了。
她真的是很幸運，很幸運。
很快，車子就開到了車站，箐歌挽着媽媽的胳膊走在後面，前面是她拎着東西的爸爸和哥哥。
在候車室沒坐一會兒，就到了檢票的時間，林書良看兒子把東西都拎在手上，拍了拍他的肩，“照顧好你妹妹。”
看兒子點頭，他才點頭，看向女兒。
“多多長大了，跟你媽越來越像了。”
這是爸爸這麼多年，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媽媽，他的妹妹。
她一直都知道，他爸爸是很想念妹妹的，畢竟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可是這麼多年，她沒有從林家人嘴裏聽到一句關於她媽媽的話。
她知道，這都是為了她，箐歌眼睛一熱，努力不讓自己流淚。
林書良看女兒眼淚汪汪的樣子，笑着接著說，“別哭，阿善的小公主可不能總是哭。多多啊，人啊，總得長大，總得獨自面對一些事情，你這樣懂事，爸爸很放心，去吧。”
“爸。”箐歌擦了擦要就流出來的眼淚，伸手抱住她的爸爸，“爸，謝謝你。”
林書良欣慰一笑，在外面果斷心硬的商人，竟然因為小女兒的一句話，顯着要流出眼淚。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背，“不說這些了，快去吧，去吧。”
箐歌放開爸爸，又抱了抱媽媽，拍了拍她的背，輕聲說:“媽，我走了，過兩天回來，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姜秀智眼眶通紅，伸手回拍了拍女兒瘦弱的背脊，“好，好，媽給你做。”
這時候，檢票口機械的提示音又響起，林衍沖檢票的人，揮手打了個招呼，讓他們等一下。
然後沖一家人說道，“過兩天就回來了，搞得跟什麼一樣。好了好了，爸媽，你們回去，路上小心，我跟多多去坐車，到了給你們打電話。”
林書良點頭，拉過妻子的手，對兒子女兒說:“去吧，爸媽等你們回來。”
箐歌點頭，這才跟着哥哥往前走。檢過票，她回頭看爸媽還在哪兒站着，嘴一撇，眼淚終究是流了下來。
林衍雖然被一家人搞得有些傷感，但畢竟是個男人，他一手拎着東西，一手拉着箐歌的手往前走，嘴裏說:“真是能哭，就這你說自己不是個孩子。”
箐歌聽他的話，哭的抽抽噠噠，回嘴，“誰說我不是孩子了？我永遠是爸媽的孩子。”
林衍會心一笑，算是放了心，這麼多年，他算是等到了這句話，他爸媽也算是等到了。
他用指腹給她擦了擦眼淚，“是是是，你是爸媽的孩子，誰也搶不走行了吧。”
“嗯，就是誰也搶不走。”
她是他們的孩子，永遠是他們的孩子。
他們上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剛坐下，車就開動了。
淮安跟長寧離得近，坐車也不過三個小時，不知道是情緒波動比較大，還是近鄉情怯，箐歌坐上車，閉上眼睛，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
折騰了好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含笑的眼睛。
“看我幹什麼呀？”箐歌開口，聲音軟軟糯糯，妥妥的小女生樣兒。
一聽她這聲音，林衍就知道小丫頭雖然睡不着，狀況卻不錯，他笑問，“害怕嗎？”
箐歌搖頭，“不怕。”
哪兒是她的家鄉，是她生活了將近十六年的地方，她不怕。
“很好。”林衍笑着點頭，“別怕，有哥在呢。”
“嗯。”箐歌笑着點頭。
她看向窗外，看着飛逝而過的大樹，麥田，飛鳥，心裏有些不可名狀的感覺。
十六歲那年，她離開家，那時候沒有高鐵，她坐着火車，一個人，從長寧到她陌生的淮安。
而現在她二十四歲，八年的闊別，故鄉變成了異鄉，當年陌生的淮安，有了她的家，她的親人。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可知的，不經歷就永遠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何等地步。
比如當年，她絕望的要死，可是卻因為一個人，一場遠行，有了活下來的勇氣，並且活的越來越好。
比如多年前，她以為舅舅舅媽領養她，只是為了責任，可卻不知道，她們的責任下滿滿的都是愛。
比如現在，沒回來的時候，她以為她回到長寧會不安，會難過，可現在？
難過是有的，畢竟那是她的生身父母，可不安？她卻沒有太多。
她要見的是她的親人，她的亡父母，共同的血液給了她安心的理由。
而且，她身邊，還有了她的哥哥。
疼了她二十幾年，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男人。
時光終究會讓人長大，它讓人的記憶沉澱，讓人的思想發生變化，讓人懂得，有些人，離開了終究不會在回來。
而那些人，活在活着的人心裏，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