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定要活着
姜秀智把總算哭出聲的孩子抱在懷裏，伸手輕拍她的背，似懷念地說，“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哭了。”
箐歌吸了吸鼻子，抬頭愣愣地問，“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她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姜秀智一笑，“第一次是你睡着的時候。那年你發高燒，迷迷糊糊的燒了一夜，抱着我，也哭了一夜。”
姜秀智至今還記得，燒的神志不清的姑娘，抱着她一聲一聲地喊媽媽，爸爸，說著胡說，說了整整一夜。
她跟書良聽了一夜，把一個孩子的無助恐懼全都看在了眼裏，那夜，書良哭了，她也哭了。
她告訴自己，從今天起，這個姑娘，就是她的女兒了。
箐歌知道那次高燒，其實她能感覺到自己一直被人抱在懷裏，可第二天，她清醒了不少，以為自己是燒糊塗了。
畢竟她不是小孩子，抱她一夜，很累胳膊的。沒想到……
沒想到真的有人抱了她坐了一夜，沒想到他們……箐歌眼淚滾珠一樣的往下落。
姜秀智看着越哭越凶的箐歌，又一次抱她在懷裏，勸她，“別哭了，別哭了，媽跟你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哭的。”
箐歌在她懷裏緩了緩，好一會兒才擦乾眼淚，張口說道，“我明天跟我哥一起去看我爸媽，媽，你知道嗎？”
這是箐歌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她“爸媽”姜秀智知道這姑娘是想明白了，點頭，“我聽你哥說了，想明白了？”
箐歌點頭，“嗯，她們是我爸媽，既然離開了，我就不能讓他們地下不安，我現在過的很好，我想去看看他們，告訴他們。”
姜秀智點頭，“好孩子，這人啊，想明白了就好，我們沒有能力去對抗天道，可我們有義務好好地活着，代替愛我們的人，好好活着。”
箐歌點頭，閉上眼睛，是啊，為了愛我們的人，我們有義務好好活着。
屋裏安靜了很久，姜秀智看着箐歌床頭鬧鐘的時間，拍了拍她，讓她起來，“你也坐一天車了，也該累了，媽不打擾你休息，你明天幾點的車？”
“下午兩點。”
姜秀智點頭，“那你好好睡，明天起來讓你哥做點兒早飯，我上午前兩節的課，回來給你們做午飯。”
“好。媽也快去睡吧。”箐歌坐直身子。
姜秀智點頭，站起來，往門口走去，箐歌看着已經這麼多年依舊端莊溫柔的人，喊了一聲，“媽。”
姜秀智以為她還有什麼事兒，笑着回頭，卻不想突然被抱住。她一愣，一會兒才恢復過來，撫了撫她的後背，“怎麼了？”
“媽，謝謝你，你永遠都是我媽。”
縱然不是生我的人，卻是養我的人。
謝謝你這麼多年的寬容，包容。
姜秀智心裏欣慰，一滴眼淚流下，“好，快睡吧，乖。”
箐歌點頭，看着她出去，這才爬上了床。
姜秀智回到房間，關上門，林書良推開椅子走過來，急切地問，“怎麼樣了？”
姜秀智一笑，脫掉針織外衫，開口，“阿善真了不起，生了個好女兒。”
雖然不明所以，不過提到妹妹，林書良還是贊同地說，“嗯，阿善很好。”
可惜，命薄。
姜秀智拍了拍丈夫的手，“別想那些了，都過去了，我跟多多說了說，丫頭看起來是放下了很多。”
林書良放心地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就怕這丫頭一輩子走不出來。”
說完他看向妻子，看她眼角有了些細紋，伸手撫向她的臉，動情地說，“秀智啊，這麼些年，真是謝謝你了。”
要不是有個通情達理的妻子，他不可能安心在外面工作。
要不是有個通情達理的妻子，他根本不知道，當年的多多，應該怎麼辦。
姜秀智笑，伸手抱住丈夫，“你我夫妻一體，說這些就見外了，是多多那孩子不容易，不過現在都好了，孩子都大了，懂事了。”
“嗯。”林書良點頭，拍着妻子的肩，“去睡吧，你明天還有課。”
“嗯。”
第二天，姜秀智起床已經是七點了，她洗漱好，打開門，走到客廳就見兒子已經在沙發上坐着了，“好不容易能睡個懶覺，你怎麼起那麼早？”
林衍放下電腦，“習慣了，我爸剛走，說早上有個會，媽你先坐着，我給你拿早飯。”
姜秀智被兒子推坐到沙發上，笑着說，“你媽我又不是不能動，我自己來就行。”
林衍堅持，“媽，你就坐着吧，讓兒子孝敬孝敬你行不行？”
這話說出來，姜秀智只得點頭，很快林衍拿來了早餐，米粥，包子，還有炒好的幾個小菜，簡單卻很溫馨，“我爸做的。”
姜秀智笑，這早飯她一看就知道是丈夫做的，畢竟天天早上都是這，她拿起包子，問兒子，“你爸吃了嗎？”
林衍點頭，“吃了。”
姜秀智點頭，開始吃完飯，等吃過早飯，要出門，看兒子也穿衣服出門，她問，“你出門幹什麼？”
林衍答的自然，“送你上班啊。”
“不用你送，地鐵坐兩站就到了。”
林衍笑着推母親出門，“地鐵這會兒肯定人多，快走吧，快走吧，一會兒就遲到了。”
姜秀智沒辦法，只得順從，看兒子去車庫開車，她笑，什麼時候就長那麼大了？
感覺孩子還沒自己身邊待幾天，就已經長的比她高，就已經會心疼她了。
坐上車，上了路，姜秀智跟兒子囑咐，一會兒讓他去買菜，林衍點頭，看母親不再年輕卻依舊美麗的臉，他開口，“媽，從今以後，我天天送你好不好？”
姜秀智看兒子兩眼笑着說，“你能這樣想就行了，媽有你爸呢，還用不着你。”
林衍一笑，沒再說話。
送母親到學校，林衍去超市，買了菜回家，打開門就看一身睡衣的箐歌，披散着頭髮，坐在客廳里，他拎着菜到廚房，出來坐到她身邊，“傻了？大早上的。”
箐歌木然地回頭，看向他哥，問，“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林衍眉頭一跳，“怎麼會？”
箐歌看着他，從一旁拿過他的手機，“那怎麼有人說你要轉業？”
林衍看着她手裏的手機，他說手機怎麼找不到了，原來忘沙發上了。
知道是瞞不住她了，他揉了揉頭疼的腦門，“我確實是想轉業，只是還沒有打申請。”
箐歌眼睛一下子紅了，聲音帶着哭腔，“你為什麼要轉業？”
林衍看她哭，就有些着急，拿起桌上的紙巾給她，箐歌不接，他就說，“不想當兵了。”
箐歌站起來，瞪着他，“你騙人！”
當年他多麼想當兵，當年他軍校通知書下來的時候，他有多開心，她是知道的。
“沒有騙你。”林衍看着箐歌，“這麼多年，我也累了。”
箐歌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你還騙我！是因為我對不對？”
林衍沉默。
箐歌擦乾眼淚，拉過林衍的手，“我現在已經不怕軍人了，真的，一點兒都不怕，你現在讓我嫁給一個軍人都沒問題。”
林衍勾笑，箐歌看他還笑得出來，心裏更氣，“你留了那麼多汗，受了那麼多次的傷，怎麼能說走就走了？”
“哪兒有你的戰友，你忘了，你跟我說，跟戰友在一起你感覺自己很有力量？你不能退伍，不能轉業！”
林衍笑着摸她的頭，“也不只是為了你，爸媽年齡越來越大了，身邊兒總得有個人照顧不是。”
“有我呢，我在呢，你回你的部隊。”箐歌扯着林衍的手，似乎要把他送回部隊。
哪兒有你的夢想，也有我爸爸的夢想，你不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你？你不要傅庭深了？”
“傅……”箐歌大驚，哥哥怎麼知道，知道傅庭深。
她轉念一想，有姜師兄那個大嘴巴，哥哥有什麼不知道的？她咬了咬唇，“就算是我什麼也不要了，你也不能退伍，哥。”
他為了她付出了那麼多，她不能在那麼自私，而且，傅庭深……
她有些拿不準。
林衍把箐歌的走神看在眼裏，拍了拍她的頭，“傻，只是剛剛這樣打算，還沒行動呢。”
箐歌不信，“還沒行動呢？你團長的電話都打到這兒了？哥，你聽我的，你別轉業，軍隊是你的夢想，你不能為了亂七八糟的就放棄啊。”
林衍笑，“可你們不是那些亂七八糟啊。”
怎麼還說不通了，箐歌眼睛被逼紅，“那也不行，你為了我們放棄自己的夢想，你以為我們就能接受的心安理得嗎？”
林衍沉默，他從來就想過這些，他只是感覺，他當兵妹妹擔心，又不能照顧父母，倒是沒想過這些。
箐歌看他不說話，接著說，“為了夢想而活的人，是最令人羨慕的，我很開心有一個擁有夢想的哥哥。”
“我知道你的工作危險，以前我不懂事，排斥你，害怕你出事，害怕你死了。可是現在我懂了，如果愛的話，不會因為可能會死而不去做，倒是可能因為不去做而會死。”
“哥，我爸爸肯定為你驕傲，因為你跟他一樣，都在做特別特別喜歡的事。”
“但是……我只有一個請求，請你活着，可以流血，可以受傷，但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林衍低着頭，眼睛水潤，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眼睛通紅，頭髮亂篷的箐歌。
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認真地回答，“好。”
我一定會愛惜自己的命，盡量少受傷，少流血，但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