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003章:
秦家道歉的速度非常快,大清晨,京兆尹秦文順便押着他那不成器的三兒子,親自到蕭府上道歉。
蕭公公一早就入宮了,蕭澤晾他們在府外等候了一個時辰,才慢悠悠踱着小步,吩咐僕從:“請秦大人進來吧。”
理論上來說,他這個正一品的太傅比正三品的京兆尹,可是高了兩個品階吶。不過滿朝文武都不太把蕭澤當做一回事,那又要另說了。然而看在皇帝、蕭公公的面子上,見面還會尊稱一句“蕭大人”。
還未踏入中堂,秦文順便痛哭流涕的迎了出來,身後跟着唯唯諾諾的秦三。他挺着圓滾滾的發福肚子,胖臉上小眼眯成了兩條縫,朝着蕭澤打躬作揖:“哎哎呀蕭大人,下官見過蕭大人,大人最近可好呀?”
蕭澤非常嫌棄了繞開了秦文順,皺了皺眉,狹長的眼眸掩藏不住厭惡之情。他一甩衣袖,雙手背負在身後,道:“不好。”
隨即踱到主座上坐好,身體微微向□□斜,還翹着腿,也不招呼秦家父子入座。蕭澤今日穿了件大紅常服,腰間懸挂着白玉麒麟,愈發襯得他的風姿俊秀。
“那麼,秦大人最近過得可還好啊?”他懶懶道。
秦文順陪着笑,哈腰站在綉着紫色團花的地毯上,也不嫌棄自己尷尬:“不好,不好!這不,給蕭大人添了不少麻煩,特意押着犬兒前來道歉。不過百忙中還有一喜,前一久下官受命主持城西鎮國寺的修葺,這是件惠民敬神的好事兒,格外得到了老百姓,各路商賈的支持,朝廷也撥了不少銀兩。下官聽說您閑余的時候也經營石磚的生意……”
他抬頭瞄了眼蕭澤,見他垂眸深思,故意停住了話題。
蕭澤嘲諷地勾了勾唇,細長的手指在桌案上慢慢敲動。他的嘴角漾開了一個虛偽的笑:“喲,忘了請秦大人入座了,還不上茶來?”
秦文順笑道:“那就多謝蕭大人了。”
這一場“買賣”談得十分愉快,秦文順給出了比市場利潤要高出三倍的價格。達官貴人暗地裏經商,本就是公開的秘密,誰家還沒有幾個鋪子。
見秦文順越說越是話多,蕭澤輕輕咳嗽一聲,漫不經心地插了一句:“秦大人是不是忘了今天所來的目的,專心要和本官談生意了?”
秦文順訝然道:“這——怎麼會!”他有如大夢初醒般站起身,連連道歉:“蕭大人,下官哪敢有那種想法!只是今日沒見到二公子,又想跟蕭大人掏心置腹地說些話,雖然咱們年齡相差甚遠但是下官一直敬佩大人年輕有為,一時耽誤……”
蕭澤冷笑一聲,只是對左右吩咐:“去請二公子來。”
不多時,蕭沅葉身着一件白絹箭衣,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發前勒着海藍色抹額,中央鑲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腳蹬烏黑雲靴。她淡淡地瞥了秦家父子一眼,也不招呼,只是逕自向前:“哥哥喚我?”
蕭澤隨手一指,道:“嗯。”
秦文順是個機靈人,見此,趕緊推着他那兒子過來。秦三公子看起來懨懨地沒什麼生氣,眼睛腫了一隻,嘴角還掛着一道血痕。不算昨天蕭澤打的,秦三公子的脖子上還有一道莫名其妙的鞭痕,手背上一片青紫,大概秦文順把打痕都巧妙地留在了能被一眼望見的地方。
他早就沒了昨天的囂張霸道,囁嚅道:“那,那個,昨天是我不對,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見識,得罪了……”
秦三公子機械地背着,秦文順在一旁不住地賠禮道歉:“都怪我,都怪我,這逆子我昨晚就打了他一頓,太不像話了!”
蕭沅葉勾了勾唇,並沒有說話。
一直到目送秦家父子離開,她才說:“哥哥,假若他日乾爹不能再護全我們,這些豺狼虎豹,必定將我們活活生噬!”
“小葉子,你還有哥哥啊。”蕭澤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眸光溫柔似水:“管他豺狼虎豹,為兄最拿手的,就是生撕活剝!這滿朝文武半朝奸佞,哪有什麼道德綱常,比的就是誰更強!相信哥哥,咱們怕誰啊。”
她含笑應道:“是了,只要哥哥別娶個厲害的嫂子,不給我飯吃就行了。”
饒是蕭澤頭腦反應機敏,應答如流,這個時候卻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他胡思亂想了一大通,想說的不敢說,隨便應付的不能說,真是急死人了。
好在蕭沅葉也沒在意他回什麼,一抽身,又回到練武場去了。
秦文順回到馬車裏,笑眯眯的胖臉一瞬間變得陰沉猙獰。
奸臣,賊子!他內心痛罵不已,見兒子也進了馬車,一旦離開蕭府那條街,立刻呵斥他:“你看你畏頭畏尾,不成大器!就算你心中再不高興,也要陪着笑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個道理你不明白?”
秦三公子苦着臉,“我何嘗不明白,只是看到爹爹那樣委曲求全,心酸不已,哪裏願意向那個孌寵低頭!”
“你倒是孝順。”秦文順的臉色稍稍好轉,隨即又嚴肅地教育兒子:“以前都是我太驕縱你了,如今吃了教訓,你也該收收心性。如今那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看着吧,聖上慢慢長大,早晚有他垮台的時候……”
馬車吱呀滾動在京都的石板路上,春風掀動側簾,飄出了幾句秦文順的的敦敦教誨:“總有一天,他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蕭公公晚上回府的時候,秦文順補送的第二批禮物正好趁着夜色抵達蕭府。
對於禮物,蕭府是一向來者不拒的。當一排年輕鮮亮的美人兒聘聘婷婷走進來的時候,蕭沅葉忽然意識到,秦文順真是在費盡心思的討好她乾爹。
蕭府並不是沒有侍妾,後院裏大概有十幾個姨娘,都是十多年來別人陸陸續續送進來的。作為養子,她和蕭澤並不關心蕭公公寵愛誰,也就是偶爾家宴會見個面,問個好,平時撞到了還得避嫌。
不過這麼多年來,後院一直是黃姨娘在管事,她大概三十齣頭了,生得倒不是有多好,溫婉慈祥。據說她先前是宮女,二十五歲出宮后不願意回鄉嫁人,兜兜轉轉到了蕭公公的府上。
蕭沅葉同蕭澤對視一眼,皆是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未視。
蕭公公用完晚膳,又漱了口,才抬起眼來,饒有興緻地打量着這排賞心悅目的美人。最後他留下了最中央那兩個光彩奪目的美人兒,均是身材高挑,胸前波濤澎湃,尖尖的下巴嫵媚的眉眼。
其餘人讓管家給打發了,蕭府從來不養閑人。
等蕭公公處理完這件事,一回頭,看到兩個養子早已魂游天地外,一個個支着腦袋望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蕭沅葉立刻收回目光,用胳膊肘碰了下還沒回神的蕭澤,後者還在咧嘴傻笑。
“葉兒,你這樣整日遊手好閒也不是個辦法,明日你便去東廠報道吧。”他沉聲道:“你到那跟着理刑百戶李煦,我已經派人跟他打好了招呼。東廠不是你可以隨便耍威風的地方,少說多看!”
蕭沅葉不敢有違,立刻起身道:“是,葉兒遵命。”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去後院寵幸那兩個新進的美人兒去了。蕭沅葉頭一歪,問:“哥,李煦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那可是個難纏的硬角色。”蕭澤見過此人,跟她一五一十的分析開來:“他們李家也是世代功勛,李煦他哥還在鎮守邊疆,這個李煦,也就比我大上個一兩歲吧?他那個迂腐酸臭的腦袋,嘖嘖,真該丟回去重造。”
“他家是哪個派系的?”蕭沅葉問。
蕭澤道:“沒什麼派系,算是忠心耿耿的保皇黨吧。總而言之,他看你一定很不順眼。”
蕭沅葉瞭然的點了點頭,手中的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蕭澤的手。看着他手上的紅痕,心裏莫名覺得很愉悅。
然而她哥好像有點坐立不安了。
他的臉上騰起層層紅暈,慌張地拿起了一個冰涼的瓷杯,想要褪去身上的熱度。想走又捨不得和她獨處的時間,沒話找話的,他來了一句:“小葉子,我上午看到一支白玉牡丹簪,很是適合你。”
“你覺得我用得到嗎?”蕭沅葉斜了他一眼。
“好妹妹,你可以穿戴給我看。”他厚着臉皮蹭了過來,同時也改了稱呼。忽明忽暗的燭光中,蕭澤眸中浸染了無盡的情意,執着又專註地看着她。他額上覆著一層薄汗,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麼了。
蕭沅葉看着他,忽然笑出聲來。
“哥哥若是想看,這就隨我回房如何?”她用摺扇輕輕勾起蕭澤的下巴,調皮的看着他。
蕭澤目瞪口呆:“你,你……”一時之間,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蕭沅葉大笑着收回了摺扇,施施然起身,走到門邊還回眸一笑:“哥哥,你認路的。”旋即便沒了蹤影,留下一臉懵的蕭澤,走也不是,去也不行。
這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