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談判
?“老爺!”小妾嬌嗔地跺了跺腳,趕忙接過婢女送過來的帕子擦臉,放平時,每天都把自己扮成朵移動鮮花的她早下去整理儀容了,今日卻不捨得這熱鬧,反倒靠着金老闆坐下來,一勁兒吹邪風:
“哎呀!老爺你也不要着急。小孩都不知世情險惡,上上當,長個教訓也是好的。妾就是心疼老爺,累死累活賺來的家業……”
金老闆這時反倒冷靜下來了,讓小妾仔細給他說詳情。
小妾道:“人是今早過來的,聽說是個窮酸小孩,裝模做樣的給門房遞了拜帖。老爺你不知道這年頭的騙子可不得了,六七歲大的孩子吧,一張嘴甜的,花樣還多,一整天把我們大少爺逗的咯咯直樂……”
金老闆聽了半天一句也沒聽到重點,嘴角直抽,揮舞胖手道:“好了好了,還是讓帳房的管事來說。”
他話音剛落,跟約好了似,外頭響起急促的踢踏聲,帳房管事撩着袍子跑過來,遠遠就喊:“老爺,二夫人,錯了錯了,不是一千兩,少爺只是要了一兩!”
於是,正在啜茶的金老闆又噴了,將湊過來捶肩捏背獻殷勤的小妾又噴了個滿臉。
小妾:“……”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時候,聽完小廝彙報的金小胖笑得差點背過氣去。他的小廝也是個刻簿鬼,繪聲繪色地撿着金小胖愛聽的說:“少爺是沒見柳姨娘當時那張臉~頭髮一綹一綹的貼在臉上,粉花了,眉頭睫毛上的妝也糊了,黑黑兩道溝,活脫脫的母花貓,把老爺嚇得差點心疾發作,不停揉着胸口說,鶯鶯啊,你快離老爺遠點兒啊,老爺差點給你嚇壞了……”
金小胖:“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抓住長默的手,使勁搖。
金小胖覺得,這個默哥太厲害了。
半個時辰之前,金小胖答應了長默的請求,但是有一個附加條件,長默必須替他想個法子戲耍一下父親的小妾,讓他出一出氣。
面對胖子期待的目光,長默會說身為前後勤主管,他整天就要面對各種妖艷賤貨綠茶婊心機boy,為了一點利益撕逼來撕逼去,後勤部活脫脫就是一個宅斗聖地嗎!
相對而言,金府的情況不要太簡單。
長默淡定地用三言兩語問清楚了柳姨娘在府中的任職情況,為人性格特點,然後拉過金歡身邊最機靈的小廝,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小廝得令,來到帳房,一開口就把整個帳房的大管事小管事震住了——少爺要一千兩,用途不詳,好像是要和人做生意。
金老闆從妻子去世后未續弦,後院是柳小妾在管,一手遮天的小妾當然在帳房安插了人手,當然很快就收到了情況,再聯繫掌握府中動態的嬤嬤這麼一問,立刻斷定天真的金小胖這是被騙了,這麼個給嫡少爺身上潑髒水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蹬蹬蹬就告狀去了。
各房每月的份例是有規定的,金老闆給兒子的權利是每個月最高可以從帳上走五兩不用上報。別小看這五兩,這個時代的貨幣分別有金銀銅,換算是一金等於十兩白銀,一兩白銀一百個大錢,一個大錢可以換一百個小錢。街上二枚小錢可以換一個燒餅,按照長默的估算,一枚小錢約摸為現代人民幣02元左右,金老闆一個月給兒子開一萬塊的零花,頂得上窮苦人家一年的費用了。
高於五兩的,帳房並沒有權利過賬,只能核實再上報了。
然而等神情嚴肅的賬房來到大少爺處,用憂國憂民的語調剛開了個頭,就聽金少爺用憋着笑無辜的聲音道:“我只要一兩啊!怎是一千兩?你這奴才,傳話傳到哪裏去了?”
演、演技太差了好嗎!
管事獃滯了,然後意識到柳小妾被涮了!
這在金少爺與柳小妾的鬥爭史中,絕無僅有!
完全沒習慣新畫風的管事忍不住將狐疑的眼神望向少爺的新上賓,一派無害的貧家小孩落落大方地穩坐在廊亭之中,背景一片豪奢,他卻自然融入其中未見一點局促,第一印象管事先點了點頭,再細看他的長相,五官尚且稚嫩,眼神清澈,看起來如第一印象一般乖巧純善,會是這麼個瞧起來比少爺還小的細伢子,想出這麼個整人點子嗎?
管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厲害了,連老頭都給涮了,不服老不行啊,悻悻然的管事最後心中感慨。
經此一役,金小胖對小夥伴簡直拜服,而金老闆問清原委后,轉瞬也想清楚這是兒子的惡作劇,進一步又意識到,小妾對自己嫡子的這種過份關注似乎有點不對頭,自此心中埋下了對小妾懷疑的種子,倒是皆大歡喜。只有鬧了個沒臉的柳小妾幾乎咬碎了銀牙。
“這是牙刷?”被引起興趣的金老闆之後又將兩個小孩叫了過來,仔細提問。
金小胖:“爹,就是它!你看此物是不是稀奇,多了這枝柄子,感覺用起來方便了好多!聽默哥說,這是他摘野果子時一個奇人贈他的法子,默哥做了幾把出來,用了的都沒覺得不好的。兒子也覺得這東西不錯,做出來賣一定受歡迎。”
默哥默哥,叫的倒是親切。金老闆意味深長地看了長默一眼。
“所以你決定投資個一兩銀子,同你默哥做這筆生意,做出來到大街上賣?”
“我們自家的鋪子也可以擺放的。”金小胖兩眼發亮,信心滿滿,豪情萬丈。
“你呢?今日過來,就為了拉這一兩的買賣?”金老闆不看他傻兒子了,轉而用他的笑彌勒臉對長默。
長默也標準的彌勒笑:“金伯伯若是感興趣,就不是一兩的賣買了呀!”
這個小滑頭!
金老闆確實是感興趣,他仔細查看着小小的麻線牙刷,確實從這小東西上看到一些商機,但他是個商人,第一感覺很准,這個商品是有點小創新但又沒達到金老闆的預期,總覺得有所缺憾,不是那種一拿上來就讓人拍板:就是它了的感覺。
金老闆一時把賞着手中物事,拿起又放下,點頭又搖頭。躊躇評價道:“這柄子確實瞧着比木齒好使,卻不一定比木齒刷得乾淨。”
長默:“的確如此。教我的奇人跟我說過,用麻線織物當刷頭雖然方便易做,但缺點很多,不易干透,容易生霉,清潔不夠乾淨等。所以老人家又教給我後來改進的一個方法。”
金老闆頓時興奮起來:“還有什麼新奇的方法?你可一併做起來了?”
長默:“我按照老人的指點,的確做起來一支。這個新法子,我以前聞所未聞,做起來的刷子既有前者的輕便,卻比木齒刷得乾淨,還不會擦傷牙齒,看起來沒一處不合人心意的,可就是……”長默搖頭。
金老闆給他逗得心裏痒痒的:“就是如何?誒你這小孩,怎麼說話吞吞吐吐,還老說一半!”
“就是……”長默面露為難:“我若說出緣由,只怕伯伯吃驚。”
“哈哈!”金大胖豪爽地大笑了一聲,唾沫子亂噴:“金伯伯縱橫商場多年,從一個賣貨郎攢下如今家業,什麼奇事異事沒見過。你儘管道來不要小家子氣。”
長默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伯伯說的是。那就請伯伯聽我道出其中緣由。”
“當日那位異人教我之時,曾言道此刷非一百銀不可得。小子已將異人奉作半個老師,老師的話自然遵行,然而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小子乾脆閉口不提。”
說完一臉無辜地望着被噎着了的金老闆。
金老闆麵皮直抽,有種被啪啪打臉的感覺。
什麼叫獅子大開口?這就是!這小子用一把他見都未見過的破刷子就想誆他金爺一百兩!
也不怕風大閃了腰!
還一副這是我看在我們的情面上才講出來的,是你請我說出來的嘴臉!
所以這小子,什麼上門找小夥伴敘舊聊天說情誼,什麼拉一兩銀子的贊助玩過家家,都是蒙人的,謀劃一天,底牌原來在這吶!
偏偏他這魚兒還上勾了!
金老闆瞪着眼前長得一臉純良的小朋友,先頭一直拿人家是不不懂事的小屁孩在逗,現在終於醒悟,誰逗誰還不一定呢!
偏偏他的傻兒子還一旁敲鑼打鼓:“爹,默哥信得過,他說好,一定就是好,一百兩不貴,可以交易!”
金老闆簡直心塞,一顆糖塞住了傻兒子的破嘴。
這會兒他也不當對方是個小屁孩了,直接拉出生意人的嘴臉:“賢侄啊——”他緩緩啜了口茶,放下茶碗后又開始去正他的鑲金玉板指:“有一點你說得對,一個刷子換一百銀,確實是匪夷所思,不,是異想天開。”
長默乖巧地聆聽,也不反駁:“那伯伯是覺得,這個牙刷是沒有這個價值了?”
金老闆:“呵呵,賢侄你先讓我猜猜,這個牙刷雖然很有新意,但我想,必定是極易仿製的吧?否則賢侄又何必藏着掖着,這個東西只要一出市面,不出三日,必定滿大街的仿製品,一把刷子到時賣多少?算它五十個小錢吧,凈利潤又能有多少?得賣掉多少把才賺回這個本錢?這分明是個血本無歸的生意!”
“五兩。這筆生意我都怕虧。”金老闆最後伸出五根短肥手指。
直接被壓價二十倍,長默聽了也不惱。耐心地等對方說完,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金伯伯分析完了,要不要聽聽小子的分析?”
“你說。”
“金伯伯既喚一聲賢侄,小子舔着臉收下了。”長默笑嘻嘻道:“小侄剛開始也覺得一百銀的刷子匪夷所思,後來仔細一想,卻覺得,莫說一百兩,一千兩也值得。”
“伯伯分析的都有道理,但只是其中一個面。就拿這個柄子,不一定都用木料製作,還可以用骨頭,用象牙,用玉。做出來的成品,當然不會只有幾十個小錢的價格。窮人家會選擇木料的刷子,高門大戶裏面的貴人卻不會。”
“伯伯說得對,這個刷子的確容易仿製,我這樣的小孩都知道怎麼做,可是仿製不是那麼容易的,選材,曬材,雕工,製作。按小侄計算,想要成批量的製作,沒個十天八天,是不成的。”
“十天八天可以賣多少東西?”長默從几案上取出一個杯子單獨放着:“這是大元府,小侄斗膽假設伯伯就擁有這一個府的資源,一個大元府,確實賣不了多少。但是,那些攬接整個大昊國的巨賈呢?”長默將茶盤所有小杯都一一擺上,小手一揮彷彿在指點整個大昊國江山:“十天八天整個大昊國可以賣多少?伯伯你數不數得過來?”
“現在你還覺得一把刷子不值一百兩嗎?”
金老闆光想像確實已經頭暈了,剛開始聽小孩的分析,他還不以為然,聽着聽着,他的眼睛就跟着放光了,最後用看小怪物的眼神看着長默。
是的,這一片商機,不是他一個區區府城的小商人吃得下的,但他沒有能力爭取到那麼大的利潤,那些豪門巨賈卻可以!
小孩甚至給他開拓了一條思路!
他不是一直苦惱無法傍上那些真正的巨賈豪紳的門路嗎?眼前就是一個機會!
金老闆想興奮了,聲音也不淡定了:“你這牙刷,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長默一笑:“好不好,伯伯看過就知。”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