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解圍

2.解圍

02

鍾離嫵的唇角緩緩上揚,形成愉悅的弧度,“看出來了?”她懶得解釋,又是無關輕重的事情,不介意順着別人的話往下說。

“並不是。”簡公子漫應着,手勢溫柔地輕撓雙福的下巴,“同行這些天,沒見過你走路。”不是一蹦一跳,就是坐在輪椅上。

“哦。”鍾離嫵瞧着雙福一臉享受的樣子,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濃,“懶。”

金釧轉回來,奉上茶點,輕聲對鍾離嫵道:“夫人喚奴婢過去一趟。”

鍾離嫵微微頷首。

金釧剛出門,有兩名小丫鬟走進來,垂首侍立。

雙福跳到茶几上,伸出前爪,把一塊點心勾到自己嘴邊,隨後卻興緻缺缺地移開臉,跳下茶几。

簡公子端起茶盞,只聞了聞味道便蹙眉,放回原處。

雙福轉到鍾離嫵身側的茶几上,也沒找到自己喜歡吃的,看着她輕輕叫了兩聲。

鍾離嫵知道它想吃專門給它做的蝦餅,但是剛吃完飯沒多久,就沒理會它。

簡公子想到來意,問道:“你到島上之後,要住進歸雲客棧的靜照軒?”

“嗯。”

簡公子又問:“能否把靜照軒讓給我?”

“理由呢?”鍾離嫵道,“說來聽聽。”

“如無意外,我要在島上度過餘生,合心意的住處便是靜照軒。”簡公子望着她,“並且,靜照軒只是空有上等客房的虛名,陳設對於女子而言,毫無可取之處。”

“或許吧。”鍾離嫵道,“聽呂老闆說,歸雲客棧建成這幾年,靜照軒不是老闆有意閑置,便是客人嫌那裏簡陋,從來無人入住。”她提到的呂老闆,是船主。

簡公子頷首。

鍾離嫵問道:“你認識客棧老闆?”聽說那位老闆是真正的閑雲野鶴,到無人島是這幾年的事情,並且不似島上其他人一樣常住,一年總有大半年雲遊他方。客棧老闆不欲用來賺錢的上房,他卻有餘生常住的心思,這隻能是因為主客之間有很深的淵源。

簡公子再次頷首。

鍾離嫵抬手撫着雙福的頭,“老闆當初為何答應我入住靜照軒?”只要上了這條船,呂老闆便會熱心地幫些小忙,為銀錢豐厚的客人安排到島上的衣食起居是舉手之勞。

簡公子道:“那是去年的事情。”去年他行蹤未定,心意也未定。

“也是。”來無人島並非易事,自找到呂老闆到成行,少說也需要三五個月。呂老闆的主要財路就是往無人島接送乘客,往返一趟便能賺取幾年花不完的銀錢,但是風險極大,若在海面上遇到暴風雨,便有沉船喪命的危險。

“怎麼樣?”簡公子問道,“能否讓給我?”

鍾離嫵只是反問,“讓給你,我住哪裏?”

“相鄰的筱園不錯。”

“讓給你也行。”鍾離嫵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給我些好處。”

“多少?”簡公子問道,指的是多少銀兩。

他此行是臨時起意,並沒有事先找呂老闆定下啟程的日期,找到人的時候,恰好她帶着一行人包下了整條船,正要出海。呂老闆便請她通融一下,順道帶上他和兩名隨從。她態度乾脆,讓他給她之前出的一半銀兩便可同行,否則免談。

這是典型的敲竹杠。

但他覺得這樣也好,與這種人相處起來很輕鬆,不需要有負擔。

是以,到了此刻,他有此一問。

不看重銀錢的人,賺他的銀錢也沒什麼樂子。鍾離嫵把雙福安置到膝上,似笑非笑地審視着他。

雖然說起來相識已有一段時日,但她這是第一次認真打量他。她就是這樣,只有誰真正引起她的注意,才會側目、記住,否則平日就如睜眼瞎,今日還在一起談笑風生,明日相見她都不見得記得對方。

這男子身着一襲玄色錦袍,容顏俊朗,狹長的鳳眼十分明亮,目光直接、鋒利,唇畔若有若無的笑意透着不羈。

二十多歲的年紀,但是二十一和二十九之間相差很大——她就是無法估算出這段差距,揣度不出他確切的年齡。有些人是這樣的,過了二十歲之後的數年歲月,於心境、樣貌等同虛設。

並且,他是不帶有地方氣息的那種男子,到何處都不突兀,但又是到何處都不能讓人感覺他應該屬於那裏。

甚至於,她看不出他之前是從文還是從武,亦看不出他是江湖浪子,還是曾經為官。

越看,鍾離嫵對他越是感興趣,由此,她說道:“這次不過銀錢,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好。”

簡公子只是道:“說來聽聽。”

“你來自何處?”

“大周。”

“名字。”

“簡讓。”

“簡讓。”鍾離嫵緩緩頷首,“大周前任暗衛統領,去年辭官賦閑。功成身退。”

說的是他的事情,可她是篤定的語氣。

簡讓只是聽着,彷彿她在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嗯,”鍾離嫵再度頷首,“問完了,也答完了。靜照軒讓給你。”

“多謝。”簡讓起身,“告辭。”

鍾離嫵望着高大挺拔的身形,若有所思。

船隻靠近無人島的時候,鍾離嫵仍然留在客艙,坐在輪椅上,抱着雙福,指揮着丫鬟小廝整理箱籠。

季萱來尋她,直言道:“我思來想去,分開住實在不妥。”

“這件事只能聽我的。”鍾離嫵語氣篤定。

季萱沉了臉,“我若是不答應呢?”

“我回去。”

“……”

“帶上金釧、木槿。”鍾離嫵道,“你那些不中用的下人,也不準在我跟前晃。”

季萱忍着氣,“那麼,讓蘭綺與你同住。”

“不要。”鍾離嫵冷漠地望着她,“你怕什麼?我要是想半路撂挑子,四年前就這麼做了,並且絕對讓你遍尋不着。”

季萱強忍着怒氣,低聲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怕你半路撂挑子,怕我這些年的心血全部白費!也正因為有四年前你不聲不響跑出家門的前車之鑒,我才更要在你身邊安排人手盯住你!”

“你的心血?”鍾離嫵牽了牽唇,招手示意兩名小丫鬟推着輪椅出門,“你的心血只是要打造一件聽憑你使喚的工具,無所不用其極。我要為家族無辜殞命的人討還公道,但不是為了你才這麼做。”她揚了揚眉,“你的心緒我一直在諒解,諒解了十來年,如今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不要試圖左右我,不要事情還沒開始就與我反目。”

“你一直在我諒解我?”季萱亦步亦趨地跟在鍾離嫵身側,冷笑連連,“意思是我白白撫養了你這些年?原來我辛辛苦苦這些年,竟養了一條白眼兒狼?!”

“我怎麼被你養大的,你比誰都清楚。”鍾離嫵眼尾微揚的大眼睛現出罕見的凌厲之色,“你要記得,鍾離家最後一點骨血,就是在你‘辛辛苦苦’的照顧之下,在洪水中死過一次!”

每每想到那個五歲的女孩無辜喪命,她就會齒冷。一個小孩子,在洪水中順水漂流,魂飛魄散之前,可曾恢復清醒,想到家族覆滅的慘境?可曾因為自己置身的險境而哭而呼救?

季萱從來沒對那件事心生悔恨歉疚。

是,因為那個孩子的魂飛魄散,才有了她的重獲新生。可是,她不能因此感激蒼天眷顧。做不到。因為她這些年需要每日面對季萱這樣一個為了復仇已經心境、情緒失常的人。

那是一種太過漫長的折磨。

熬到了如今,她的忍耐已經用盡。

季萱低喝道:“是你自己不中用,便是那次真的死了也是活該!”

鍾離嫵聞言反倒笑了,打手勢示意小丫鬟快些把自己送到甲板,口中道:“知道怎樣的人才能與你這種人長久相處么?”不等季萱回答,她已說出答案,“把自己當傻子,把你當瘋子。我是後者,一直如此。”

語畢,她安撫着懷裏已明顯情緒煩躁的雙福,望向甲板。

簡讓與呂老闆站在一處,玄色衣袂隨着海風飄飛,分明是情緒頗佳,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那笑容透着點兒壞,讓人疑心他討了什麼便宜。

這時候的季萱卻已被鍾離嫵氣得完全情緒失控。她一把推開了推輪椅的小丫鬟,指着鍾離嫵的鼻尖,語聲低啞:“下跪認錯,不然我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鍾離嫵仰起臉,大眼睛似貓兒一般眯了眯,迸射出森冷的芒,“把你爪子拿開!”

季萱二話不說,傾盡全身的力氣,對着鍾離嫵的面頰揮出一巴掌。

兩名小丫鬟俱是抬手去阻攔,卻比一個人慢了一步——

一塊閃着銀光的物件兒從甲板那邊飛過來,結結實實打在季萱的手腕上,發出一聲脆響。

季萱應聲低呼一聲,繼而便神色痛楚地以左手握住右手,身形都有些彎曲了。

鍾離嫵看得分明,知道是誰出手,眼中寒意瞬時如冰雪般化於無形,吩咐兩名丫鬟:“把她帶回客艙去。”

簡讓負手走過來,視線環顧她輪椅周圍,隨即彎腰撿起那塊臨時充作暗器的碎銀子。

鍾離嫵剛要道謝,就聽他似嘆息一般地道:

“又瘸又招人恨,你是來送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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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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