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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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廷川終究是設法把翡翠樓給了酈南溪。

酈南溪即便心中疑惑,卻也尋不出他這麼做的根由來,思來想去捉摸不透,最終也只得作罷。

第二日是中秋節,酈南溪不方便往翡翠樓去,就打算到了十六或者十七的時候親自去趟翡翠樓。

肖遠若是來府里尋她,總是有諸多不便。一來翡翠樓東家的身份怕是會儘快曝光。二來,很多事情不太容易遮掩住。旁的不說,單就張來那邊出點什麼岔子,就很容易想到肖遠的身上。

但她去翡翠樓卻不會引起很多人的留意。畢竟翡翠樓是京城最好的首飾樓。

身為國公夫人,且夫君又是個銀錢極多的,即便酈南溪天天往翡翠樓去挑時新的首飾,也不會有人疑她什麼。

中秋這一日恰逢休沐,各處的學苑書院也都放了假。所有人都聚到了家裏來,除了重廷川和重廷帆。

重廷帆是在國子監。國子監照例是要晚上方才放假,白日裏並未如尋常地方那般通融。故而早晨的時候,國公府眾人都未能見到五爺的身影。

至於重廷川,則是因為今日當值,一大早就往宮裏去了。

走之前,重廷川特意與酈南溪說,他今天晚上或許會回來的很晚,畢竟宮裏到時候會有中秋家宴。往年的時候,那宴席都要擺到深夜。他生怕自己要到宴席結束才能回來,就讓她先自己吃飯,不用等他。

酈南溪雖然點頭應了,但,心裏頭其實還想和他共度兩人在一起的第一個中秋節。故而吩咐了廚里,晚上的時候備膳晚一些,到了掌燈時分再開始炒菜。至於燉煮的,則可以稍微提前一些。

丫鬟婆子們在院子裏都來來回回的忙碌着。

之前已經準備好了材料。如今到了八月十五的正日子,大家就開始將這些東西盡數拿出來,開始動手去做。

一個是做寶塔燈,豎中秋。

寶塔燈做好了后,晚上可以點燃了掛在屋子外頭。到時候院子裏橙黃一片,照亮整個院子,既能夠助了美麗月色,又可以添上過節的喜慶氣氛。

另一個,便是做兔兒爺。玉兔兒爺便是太陰君。京城裏到了中秋的時候都有祭兔兒爺的習俗。

院子裏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酈南溪轉回了屋裏,去看自己之前做的桂花糖。

八月桂花香。

每每到了八月份,桂花濃郁的香氣便會飄滿整個院子。

前世的時候,酈南溪就會親自做上許多桂花蜜和桂花糖,備下之後以後可以慢慢用慢慢吃。

今年國公府的廚娘們雖然也做了桂花蜜與桂花糖,但她早已養成了這種習慣。且,往年在江南的時候年年都會跟着母親做一些。故而今年她自己也選摘了許多桂花,自己做了擱在屋中。

進屋之後,酈南溪大致看了看,選了其中一罐桂花糖拿出來。

一打開封蓋,醇香的花香就飄了出來,帶了點點的甜意,將人團團圍住,讓人的心裏都是暖暖的。

金盞在旁嘆道:“好香。奶奶今日準備做什麼?還做湯圓么?”

廚娘們負責做月餅,口味的話,酈南溪早就和廚娘們商議好了。

京城裏沒有中秋節吃湯圓的習俗。在江南的時候,過中秋時有不少人家會做了湯圓吃。正好這個時候是桂花飄香的時節,庄氏就會和孩子們一起做些桂花湯圓。就連酈陵溪和酈雲溪也會加入其中。

“做。”

聽聞金盞這樣問,酈南溪不禁想到了在江南時與家人一同的和樂日子,笑道:“不只是湯圓,便是桂花糕也要做一些。”

秋英又問:“那桂花茶和桂花酒呢?今兒要不要拿出來?”

“晚上罷。”酈南溪就調羹小心的將桂花糖一點點挖出來,“等六爺回來了再說。”

丫鬟們就都哧哧的笑。

今日是中秋,六奶奶一早就吩咐了,今兒要吃好玩好。所以,她們就少了許多顧忌,歡快起來。

酈南溪剛開始專註於手中的調羹,沒有留意。待到聽見笑聲,就回頭望了過去。

瞧見金盞她們四個和霜玉霜雪都在笑,酈南溪奇道:“怎麼了這是?”

即便說好了無所顧忌。但這些話到底不太好說出口。丫鬟們哪敢直接告訴酈南溪?就都去推會功夫且性子也開朗的霜玉。

霜玉大大方方站了出來,笑着對酈南溪福了福身,“爺好福氣。奶奶對爺可真好。什麼都惦記着爺呢。”

酈南溪哪裏想到自己居然被幾個丫鬟打趣了?登時臉頰有些發熱,神色間卻是不顯。

她綳了臉冷哼,“事情都做完了?沒有?還不趕快去!”

落霞看到酈南溪雖然臉是板着的,但眼神里也帶了笑意,就大着膽子說道:“奶奶可別像郭媽媽那麼凶。”

“就是。”金盞湊了上來,“因為啊,奶奶脾氣好,就算髮火,也一點都不凶!”

酈南溪哭笑不得,喊了郭媽媽來,“趕緊給她們安排點兒事情做。太閑了就是不省心。”說著,又給郭媽媽使了個眼色。

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不是京城人,遠離故土和父母來了國公府。酈南溪念及今日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就早早讓郭媽媽做了準備。

郭媽媽拿出早就備好的塞了銅板的荷包,給了丫鬟們一人一個,口氣卻十分嚴厲,“凈知道瞎說。還不趕緊做事去!”

銀星訥訥說道:“郭媽媽這語氣,聽着才像是真嚇人的。”

聽了這話,大傢俱都哈哈大笑。齊齊謝過了酈南溪的賞,這便歡歡喜喜玩鬧着推搡着出去了。

酈南溪將桂花糖弄好,親自調了湯圓的餡兒,將它擱到一旁陰涼些的地方,這才往院子裏去。

寶塔燈和兔兒爺已經做好,放置在了合適的位置上。

酈南溪大致的看了一遍,贊了丫鬟婆子們,又每人賞了銅錢,又讓備了車,這便往中門那邊行去。

今日是觀潮的好日子。

到了八月十五這一天,京城的人們都會往西郊的西明江去,一觀江水盛景。

老太太那裏,頭一天晚上就給各處傳了話,說是十五這一天畢竟要準備許多的事情,孩子們不必拘謹,無需太早過去請安。只觀潮前大家到舊宅里聚集了,一同往西明江去就好。

酈南溪將石竹苑的事情處置妥當了,看看也快到了老太太說的將要出行的時辰,就去了舊宅。

老太太屋裏已經聚集了好些人。人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為了這相聚的日子而歡喜着。陣陣笑聲飄出屋子,為這節日增添了許多和樂氣氛。

不過,當酈南溪走到屋子裏的時候,那些笑容就戛然而止。一瞬之後,氣氛復又重新歡騰起來。

酈南溪勾了勾唇角,揚起個淺笑,只當自己剛才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徑直上前給老太太行禮問安。

重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未退,問了她幾句話。

旁邊二太太徐氏就道:“剛才我們都在看雪團玩,一時間沒有留意到六奶奶過來,看到你后就嚇了一跳。你別放心上。”

竟是在主動解釋剛才那一瞬間的停滯是怎麼回事。

酈南溪見徐氏主動示好,就也沒有多說什麼,笑道:“您哪裏的話,我怎會介意?雪團這樣有趣,我看了也是歡喜。怎會計較。”

她剛才進屋的時候就見雪團在地上翻來滾去。偏重芳菲還不饒它,在它身上又戳又撓。而後雪團喵嗚喵嗚的滾來滾去的更起勁了。

酈南溪看了后也覺得十分有意思。

聽聞酈南溪這樣說,又聽她說話的語氣帶着晚輩該有的恭敬,徐氏臉上的笑意更深。

旁邊重令月在古媽媽身後探了探頭,飛快的看了酈南溪一眼,又飛快的縮回了身子。

重老太太顯然也很高興,帶着笑意問酈南溪:“老六呢?怎麼就你一個過來的?”

酈南溪好生說道:“六爺今兒當值。皇上許了他晚上回來過中秋,但白天該去的還是要去。晚上他再來見過老太太。”

“既是當值,那就沒有法子了。”重老太太頷首,喚了身邊的媽媽來,給了酈南溪一個盒子,“這是我這邊廚房做的月餅,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拿上一些吧。”

酈南溪就讓金盞將盒子接了過來,又謝過了老太太。

旁邊的男人忽地開了口,說道:“國公爺今兒既然當值,那陛下不會賞他參加中秋宴?”

他眼下青色頗深,且眼袋很重。雖然年紀不算太大不過中年而已,整個人卻看着很是憔悴。許是喝了酒的關係,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周圍有隱隱的酒氣飄出來,讓人避無可避。

此人正是重家二老爺。

酈南溪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半步稍微避開那酒氣,笑道:“二老爺無需擔憂。娘娘開恩,特意和陛下說了,要國公爺回府來過中秋節。”

重二老爺嗯了一聲。

徐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輕聲與酈南溪道:“你二叔喝多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酈南溪早知道重二老爺風流成性。

此風流與梅家三郎的倜儻風流不同。

重二老爺是個喜歡憐香惜玉的。也是個慣愛拈花惹草的。府里姬妾已經夠多了,每日裏卻還要往外頭跑。重老太太說了他多次也不見有成效,後來就也懶得繼續多管,隨他去了。

梁氏在旁一直閑閑的喝着茶,沒有開口。這個時候方才擱下茶盞,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如趕緊去吧?”

重老太太點了頭。

大家就都去了自己的車子上。重家一行十幾輛馬車,就浩浩蕩蕩的往江邊去了。

今日江邊的人很多。

潮水洶湧,奔騰不已。

眾人摩肩接踵,俱都在遠處歡快的看着,既興奮,又期盼。

重家人下了車子后,由僕從繞成一圈護着,也與大家一起在遠處欣賞着這一美景。

徐氏不停的叮囑着孩子們:“你們可別亂跑。都在這裏待着,知道嗎?”又去嚇唬那幾個年紀小的,“如果跑遠了,潮水裏的河神會將你們吃掉!”

重令博背着手嗤笑了聲,哼道:“吃什麼?我們身份尊貴,河神哪敢!別說河神了,水神湖神海神,都不敢!”

徐氏沒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扭頭去問梁氏:“這孩子……”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大房和二房素來不和。

上回初一的時候,梁氏來給老太太請安,尋了她說話,也不過是為了誇讚重芳婷罷了——當時重芳婷反應極快,抱了重令月飛快往屋子裏跑。

再怎麼說,重令月也不是二房那邊的孩子。重芳婷既是幫了忙,梁氏面子上總該謝一謝徐氏才是。

如今徐氏詫異下說了那麼半句后,梁氏倒也沒有惱,只略帶了點嘲諷笑意的說道:“那是他娘教他的,和我無關。”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徐氏總不好說梁氏是嫡祖母合該管着點。因為她自己也是個不去管庶子庶女的。

徐氏訕訕笑了下,頗有些不自在。

轉念想到自家的庶子庶女可是要乖巧懂事的多,比如重芳婷,就顯然很好。徐氏的底氣就又足了些,脊背也更挺直了點。

梁氏看她這副做派,唇邊嘲諷之意更甚。不過,當她轉眸看向堤岸那邊的時候,卻是瞬間睜大了眼。

“那是……二叔?”梁氏指了遠處一個黑影說道。

大家都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登時駭然。

那正往江邊靠過去的腳步虛浮的男人,不是重二老爺又是哪個?

眼看着那個黑影踉踉蹌蹌的離着岸邊越來越近,徐氏嚇得魂都要沒了,趕緊招呼人過去拉住重二老爺。

重老太太在旁聽了也是着急萬分,“去!快去!找幾個腿腳利索的小子們,趕緊將二老爺追過來!”

眾人正因了這個而心焦的時候,那個黑影卻是停了下來。手足揮動着,像是和人在爭吵。

大家稍微放心了點,腳步卻邁的更加快了。

眼看着離得不過是幾丈遠了,就在這個時候,重二老爺晃了一晃,瞬間消失在了堤岸旁。

堤岸附近響起了一陣驚呼聲。隱隱的還伴着尖叫聲。

重家人大駭,盡皆急急往那邊趕。

重老太太回頭揚手吩咐僕婦:“把孩子們攔住,誰也不準過來!”

重令月連同重令博還有二房孫輩的就都被留在了遠處。

大人們盡皆往岸邊趕去。

已經有不少岸邊會水性的壯年青年少年跳了下去幫忙救人。

徐氏已經拿着帕子快要哭出來了。重老太太幾欲昏倒,由梁氏冷靜的在旁扶着,這才沒有倒下去。

許久后,有人在遠處喊道:“好了好了,上來了!”

大家循着聲音看過去,才曉得重二老爺雖然從這邊落了水,卻因水勢較急被衝到了下游一些的地方。

重老太太趕忙行了過去。其餘人皆是緊緊跟着。

走到那邊的時候,圍觀的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讓重家人過去。

重老太太看到躺在地上的重二老爺,先是鬆了口氣,后又氣道:“你個不爭氣的!”

旁邊的人都在勸:“人還沒醒。老太太,咱們先救人吧。雖然人上來了,但若是水嗆到了肺腑,怕是還要難辦。”

說著就有幾個懂得此道的男人走上前去幫忙。

酈南溪站在人群的外頭,看着恨鐵不成鋼的老太太,看着抽泣的徐氏,再看着一臉漠然好似這事兒與此無關的梁氏……

她環顧了下四周,走到剛才救人上來的地方,問旁邊站着的幾個人。

“請問,將人救上來的是誰?”

眾人沒料到有個漂亮的小媳婦過來問話。看她帶着丫鬟婆子,像是大家的女眷,眾人也不敢造次。

有個絡腮鬍子的漢子指了旁邊說道:“喏。就是那位小哥。”

酈南溪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便見一人正甩着袖子,好似想要將黏在衣服上的水盡數甩去一般。

酈南溪就往那邊行去。

走了幾步,那人望了過來。四目相對,俱都愣住了。

——沒料到居然是梅江影。

酈南溪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梅江影救了重二老爺上來。

梅江影對付不過那些水珠子,索性棄了那打算,扶着膝蓋氣喘吁吁的。臉上卻是帶着笑,問道:“六奶奶是想過來感謝我的?”

“嗯。”酈南溪說道:“多虧了你。”

梅江影笑道:“六奶奶若是真感謝我的話,不若幫我看一看我那些花?”

酈南溪這便唇角緊繃,不說話了。

如今的江水很冷。從那麼冷的水裏將人拖出來,既耗費體力又很容易凍着。

梅江影急急的呼吸了幾下,牙齒都有些發顫,道:“我那些花是真的不成了。旁人肯定幫不了我,我只能來求一求六奶奶。”

酈南溪想了半晌,說道:“你救了二老爺,我很感激你。但這事兒和那事兒,並不能相提並論。”

梅江影怔了一怔,扶額苦笑,“旁人只道國公府大房二房素來不睦。如今看來,才知道是真的。這可是虧大了。”

可是今日忙活了一陣,他到底有些不甘心,就想再勸。

誰料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呼喊,“梅三公子?”

隨着喊叫聲臨近,重芳菲行到了這邊來。

之前因了將雪球送回去的事情,梅江影跟着重廷暉和梅江毅去過大房那邊。

重芳菲見過梅江影,看他在酈南溪這邊,就急急的到了梅江影的近處。

梅江影看她靠近,不動聲色退了兩步到了酈南溪的側後方。

重芳菲毫無所覺。

她將之前在酈南溪跟前拿出來過的那個素色帕子取出,遞到梅江影跟前。見梅江影一直後退不搭理,她就先說明了意圖:“為感謝梅二公子,我特意做了個小東西送他,以表謝意。只我一直未曾看到他,想請三公子代為轉交。不知三公子可否一幫?”

她期盼的看着梅江影。

梅江影只冷冷的掃了那帕子一眼,甚至,看都沒看她一下,這就攬好了衣襟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而後,他頭也不回的拋下了一句話:“別跟着。”

重芳菲剛剛邁出的步子就這麼收了回來。

她咬了咬唇,慢慢將東西放回去。

而後,似是怕酈南溪誤會一般,她又解釋道:“六奶奶也是知道的,梅三郎一向是這樣傲氣的性子。”因此,她這樣被忽略掉,也沒甚丟人的。

酈南溪倒是沒見過梅江影這般冷傲不理人的一面。聞言只淡淡笑了下,並未多說什麼。

雖然重二老爺落了水,但,重老太太並未讓大家即刻趕回府去。而是尋了幾個可靠的家丁,讓他們將被救上來卻還因為醉酒而迷迷瞪瞪的重二老爺送回去。

“記得叫個大夫給看看這個不成器的!”重老太太顯然是極其惱怒,聲音也拔高了許多。

管事和家丁趕忙應是。

重二太太悄聲道:“不若我也會去看看吧。”

“不用。”重老太太臉色鐵青,“繼續觀潮。”

這一回重二老爺落水,周圍幫忙下水相救的人很多。人上來后,幫忙救治的人也很多。

重家這次出行,本就準備十足,茶水糕點一樣不少。

重老太太就讓僕從將茶水糕點盡數拿了出來,答謝所有的好心人。

慢慢的,剛才緊張驚懼的氣氛漸漸散去,大家就又開始談笑如初。

想到之前不經意間看到的梅家三郎上來后那蒼白的臉色,重老太太趕忙又道:“梅家公子呢?”

她也是後來聽人說起方才曉得,將重二老爺拖上岸邊的是梅江影。

徐氏現在反應過來,剛才她們只顧着重二老爺還沒蘇醒,竟是忽略了救人的少年郎。

重芳菲就在旁說道:“先前我看梅三郎上來后,六奶奶過去了。應當無礙。”

所有人就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坦然道:“我與梅三公子算是認識。看他救了二老爺,自然要過去探望一下。”

“正是如此。”重芳苓在旁笑道:“要我說啊,也就六奶奶過去合適。旁人去的話,梅三郎還不見得肯搭理。也就六奶奶可以。”

“這話怎麼說?”重老太太倒是奇了。

梁氏就將那日酈南溪花藝比試奪魁的事情說了,“梅三郎最是愛和風雅之人結交。六奶奶這般,興是激起了他一較高低的心思。”語畢就將上一回酈南溪花藝怎麼贏了告訴了老太太。

上次從梅家回來的時候,大傢俱都在忙着重令月的事情。所說的細節也多是重令月之事有關。倒是沒人提起這一茬的細節。

重老太太微微頷首,與酈南溪道:“甚好。他既是救了老二,合該立刻去謝一謝他。免得讓旁人以為咱們是沒了禮數的。”

語畢,重老太太吩咐身邊的媽媽,回去之後備好厚禮,給梅家送過去。

不多時,有梅家的僕婦匆匆而來。

她身穿墨綠暗雲紋裙衫,頭上插了根鍍金簪子,頭髮梳的整潔,一看便是位體面的管事媽媽。

梅家媽媽說道:“梅三公子怕重家老太太過於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特意遣了老奴過來和老太太說一聲,那事不必理會。”

語畢,她又笑着看了酈南溪一眼,與重老太太道:“只不過三公子有個不情之請,還想要和老太太求一聲。”

能讓梅家三郎說一個“求”字……

所有人俱皆愕然,齊齊望了過去。

重老太太道:“你且說說看。”

“三公子種了好些花。可是有些花忽然就不行了。三公子不知是何緣故導致花死花枯,就想請了貴府的六奶奶前去幫忙診看。”

重老太太聞言就望向了酈南溪。

酈南溪輕聲道:“剛才三公子提過這事兒。我覺得不太合適,沒答應。若是哪天六爺有空了過去,倒是無妨。”

重老太太讚許的點了點頭,與那媽媽說道:“這事兒怕是不太妥當。”

旁的倒也罷了。重廷川那個脾氣,着實讓人放心不下。一旦她們答應了此事,偏又不合他心意的話,少不得又要發火。

那位媽媽笑道:“其實我家姑娘聽聞后,說是過兩日請了六奶奶去賞花。三公子才順道說起了這事兒。倒是我口拙,將話給傳岔了。”

重老太太聽聞后,知曉梅家這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請了酈南溪去幫忙看一看。不管是理由、借口,還是裡子面子,全都顧及到了。

想來也是。梅三郎素來心高氣傲,怎會跳下江去主動救人?

想必是早已存了想要讓酈南溪幫忙這事兒方才肯出手。

畢竟酈南溪當日在梅家的賞花宴上,是得了花藝比試第一。且,她還用綠茶將月姐兒給救了下來。恐怕在梅家人的心裏,她怕是在“花”之一道上極有研究的。

更何況剛才酈南溪只說是“不太合適”,沒說自己斷然幫不上忙……

念着剛才梅江影救了重二老爺那件事,重老太太嘆了口氣,與酈南溪道:“這事兒我替你做個主。你就幫忙去看一看,如何?”

老太太這樣說了,酈南溪也不好當眾駁她。畢竟老太太是府里少有的對重廷川有情義的,且重廷川也記着老太太曾經對他的好。

酈南溪就道:“這事兒就聽您的。”

重老太太鬆了口氣,與那婆子說了。而後握着酈南溪的手拍了拍,沉沉的嘆了口氣,與她道:“你的好處,祖母記着。往後有什麼事兒,或是受了委屈,來尋我。我給你做主。”

酈南溪倒是沒料到自己能得了老太太一句承諾。

而且,她也沒料到老太太會主動說一句“祖母”。

重老太太平日裏雖不太管府里的事情,但她是平寧侯的母親、當今皇後娘娘的母親。

酈南溪笑道:“祖母既是應承了,那我往後可是真的要去尋您相幫。”

老太太哈哈大笑,“你放心。祖母應承了就不會反悔。”

因着這一個變故,直到申時末,重家人方才回到了府里。

出人意料的是,重廷川竟是已經到了家中等着。

原來是皇上看這是他和家中小嬌妻共同度過的第一個中秋,特意准了他提早離去。轉而讓總統領在宮裏繼續當值。

重廷川在舊宅的廳堂里已經喝了兩盞茶。看到酈南溪回來,他和老太太說了一聲,便帶了酈南溪回國公府。

剛過中門,重廷川就將一份請柬給了酈南溪。

“梅家送來的。”重廷川道:“梅家那個姑娘邀了你去府里玩。”

酈南溪看他好似不反對,似是覺得酈南溪可以跟梅家人多交往些,就笑問他緣由。

重廷川沉默半晌,緊了緊和她交握的手,最終說道:“梅家人,不錯。”吏部尚書梅大人為官清正。梅家家風很好。

之前酈南溪曾問過重廷川,五爺重廷帆怎麼樣。他回答的是“尚可”。

如今說梅家人是“不錯”……

酈南溪想,對他來說這應當是比較高的評價了。

回到屋裏后,酈南溪就提筆準備寫封回函,告訴梅江婉一聲自己將要過去的事情。其實這事兒早在江邊的時候就已經定了下來,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誰料紙都還沒有鋪好,重廷川那邊忽然來了句:“你覺得梅家三郎,此人如何?”

“梅江影?”酈南溪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邊拿了筆蘸墨,邊促狹的回頭朝他一笑,說道:“尚可。”

小丫頭這樣子分明是在開他玩笑。重廷川就也想到了當初她問五爺時候,他回答的那兩個字。

重廷川剛才緊繃的唇角微微的彎起了個弧度,頗有些無奈的說道:“胡鬧。”

不過,他倒是也放心了許多。

他和她評價人的標準不同。他說“尚可”,那這人就已經很可以了。

她說“尚可”……

那這個人也就僅僅是“尚可”的地步了。最起碼,在她心裏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重廷川心情不錯,待酈南溪寫完,就握了她的手,與她一起用了晚膳。

賞中秋月,吃月餅,吃湯圓。

月色皎潔。

寶塔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將院子照得明如白晝。但,亮光又不會太過刺眼,反倒有種朦朦朧朧讓人沉醉的暖色光暈。

說實話,這樣的氣氛,實在讓人沉醉。

靜寂之中,酈南溪和重廷川挨着坐了。兩人一個喝着桂花茶,另一個則是飲桂花酒。雖然極少言語交流,可是溫和暖煦的氣氛卻在周圍流淌。

許是因着好吃的甜點太多,許是因着這氣氛太過和美。

酈南溪不知不覺的,一不小心吃多了甜點,待到用正餐的時候,就有些吃不下了。

她對着剩的半碗飯默了好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原本她是因了自己剛才貪嘴吃多了甜食而嘆氣。重廷川卻是理解錯了,小丫頭是因為沒能將東西用完而難受,順手就抄起了她的飯碗,三兩口給扒乾淨了。

酈南溪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瞠目結舌了許久,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六爺,你、你、你,這是我……我的……”

重廷川將飯碗慢慢擱下,好整以暇的笑了下,“嗯?”

酈南溪臉紅紅的小小聲說道:“你怎麼能吃我的剩飯呢。”

“沒事。”重廷川道:“我不介意。”

酈南溪心說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在家裏的時候,剩飯也是直接丟了。連父母都沒吃過她剩的飯。

重廷川盯着她看了會兒,有些瞭然,忽地笑了,“不習慣我這樣做?”

酈南溪被他猜中心事,期期艾艾的“嗯”了聲。

“這倒是個問題。”

重廷川劍眉輕蹙,想了半晌,忽地有了主意。

“不如這樣罷。往後每次給你準備飯食,都多準備一倍出來。這樣不就每次都能剩下了?然後由我來吃。”

他猛地欺身而至,到了她的近前,在她唇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輕笑着低喃。

“每日裏都來這麼一次,次數多了,你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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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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