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酈南溪羞紅了臉,掙扎着哼道:“我竟是不知道國公爺還學過醫術。”
“嗯。”重廷川的笑聲很是愉悅,“自學成才。”
酈南溪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拚命的去撥開他的手,卻一直沒能成。反倒是被他把外衫的帶子給解開了。
她心中快速思量着,低聲說道:“還沒吃午膳。”
“沒事。”重廷川吻上她的頸側,“剛早膳后也沒多久。”
酈南溪欲哭無淚。明明平時她一餓了他就着急,怎麼這時候不緊張她了?忒得過分。
身上越來越熱。
酈南溪正急急的尋着辦法時,突然外頭傳來了岳媽媽的喊聲。
“爺,奶奶,今兒午膳的單子已經擬好了,還請奶奶過目。”
重廷川正欲駁了她,但,酈南溪已經開口回了話。
“好。我馬上就好。你現在送過來吧。”
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得了她的應允,想必岳媽媽就要守在門口等着了。
重廷川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無奈的直嘆氣。最後不甘心的在她頸側狠吸了幾下,這才作罷。
酈南溪感覺到后暗道不好。跳下他的腿跑到鏡子邊一看……
果然。
好幾個明顯的印記,就這麼明目張胆的在她頸邊顯現着。
酈南溪沒好氣的腹誹了重廷川幾次,心說這人也真是,睚眥必報。忍不住又怨了他一句,這才不甘不願的自己尋了個清涼的絲巾出來,系在頸側。對鏡看了看,沒甚大礙了,方才上前開門。
岳媽媽進來的時候,重廷川已經好整以暇的拿了書在窗邊細看,屋內並無甚不對之處。
今日是初一,國子監也放假。
酈南溪將單子上列的菜式一一看過之後,又指了其中的幾樣說道:“晚上的時候,這種每樣多做一份。給綠蘿苑送去。”
岳媽媽是府里的老人,平日裏也心細,很多事情她都留意着。旁的不說,單就主子們的喜好口味之類,她就能比旁人記得清楚些。
一看酈南溪點出的這幾樣,岳媽媽就心中瞭然,“有二姐兒愛吃的,還有五爺愛吃的。”
這話一出口,重廷川抬眸越過書冊朝酈南溪看了眼。
酈南溪緊盯着菜單,沒有留意到重廷川那邊,與岳媽媽說道:“是。”說起來,這些還是閑聊的時候,岳媽媽告訴酈南溪的。
“不過,到時送過去后,你只說是給令月的就好。五爺不要提。”酈南溪特意叮囑道。
岳媽媽這便領命下去了。
待她走後,重廷川看着手中書冊,口中語氣十分清淡的說道:“你這是何必?送去了也不見得就會吃。反倒是會惹了人厭煩。”
酈南溪笑道:“不送去怎知有沒有效果?許是不介意也說不定。”看男人神色頗不以為然,酈南溪又道:“許是五奶奶會覺得入不得口。但五爺和月姐兒想必不在意。”
她緩緩的道:“畢竟,五奶奶只留意着太太和二少爺。五爺和二姐兒如何,她是不太理會的。”
聽了酈南溪最後那句話,重廷川握着書冊的手緊了緊。最後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夕陽西下之時,小雨方才停歇。
媽媽們進屋擺晚膳的時候,酈南溪看天色正好,就拉了重廷川到外頭散步。
雨後的空氣十分的乾淨清新。
國公府里本就樹木花草極多,如今被雨水沖凈,顯露出本色的俏麗模樣,又有點點的水珠綴在葉片和花瓣上,尤其的好看。
酈南溪和重廷川邊走邊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他在聽。
兩人正這樣緩步而行着,便見不遠處有人正朝這邊走過來。氣度溫和行止儒雅。
竟是五爺重廷帆。
重廷川當先看見了他,頓時腳步一停未再前行。
酈南溪後知後覺的發現了,想要拉了重廷川繼續往前走,他卻不肯動了。
酈南溪無奈,悄聲與他道:“六爺既是不喜,不若在這裏稍等我片刻。我和五爺說幾句話,去去就來。”
語畢,也不管他到底介意不介意了。她兀自鬆開了交握的手獨自前行,迎了上去。
重廷川腳步微轉側身望向了一旁,未曾再往她那邊去看。
酈南溪走了一段路后和重廷帆遇到了一起,笑着說道:“五伯可是往石竹苑去?可是巧了,我們剛剛出來,正要往花園那邊走走。若是五伯再晚一些,等會兒恐怕就遇不到了。”
重廷帆看看遠處的重廷川,微微笑了,說道:“多謝六奶奶。我來就是想給六奶奶道一聲謝的。”
“五伯不必如此客氣。”酈南溪道:“大哥前些日子還遣人來尋我,特意讓我給五伯道謝。那些書冊對他幫助很大。”
她口中的“大哥”,便是三少爺酈陵溪。只不過在江南的時候只她們四房讀住,喊着的時候就也沒有再加上其他幾房的人。
平素她喊酈陵溪、酈雲溪兩人大哥、二哥是順口了的。
酈南溪一時間沒有發現自己用的稱呼有問題。
重廷帆想了一想方才明白過來她指的不是酈大少爺,唇邊笑意加深,“既是如此,許是我們都不用說這些客氣話了。不然的話,一來二去的,可要算不清楚了。”
這樣子正合了酈南溪的意。
她笑得眉眼彎彎,輕點了下頭。
回身看了重廷川一眼,見他離得頗遠。又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有旁人。酈南溪這才壓低了聲音與重廷帆道:“有件事我想問一問五伯,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遇到了,希望五伯能給解惑一二。”
她語氣認真且謹慎,重廷帆就也壓低了聲音真切說道:“六奶奶只管問我。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酈南溪暗鬆了口氣,輕聲道:“於姨娘當初究竟是怎麼去的梁家?可曾說過她是哪裏人?”
她倒也不是貿貿然就對重廷帆說了這話。她曾經問過重廷川,五爺這人究竟怎麼樣。
重廷川想了很久,最後憋出來兩個字:“尚可。”
兩人的關係已經十分不和睦了,但重廷川依然會這樣評價重廷帆,想必這人定然不錯。
生怕重廷帆誤會了自己問的那些話,酈南溪又道:“聽聞於姨娘想要知曉當年的事情。若是有難辦之處的話,五伯不妨告訴我,我可以幫忙尋了六爺幫忙然後告訴五爺。只不過那結果如何就需得由五伯轉告於姨娘了。”
重廷帆一聽這話就曉得酈南溪應當是知曉了一些事情。而且,為了不讓於姨娘多心,她甚至說的是有了結果她和重廷川不出面,由他來告訴於姨娘。
這樣很是為於姨娘考慮。
重廷帆很是感慨,溫和的笑笑,搖頭嘆道:“其實我也不知曉。不止我,姨娘也不知道。因為當年的事情她已經都忘了。”
“忘了?”聽聞這個答案,酈南溪十分意外,“怎麼會忘了的?”
“我也不曉得。姨娘根本不曾對我們說過這些。”重廷帆苦笑道:“我也是無意間聽聞姨娘和太太的爭吵聲,這才曉得了此事。”
酈南溪暗暗嘆氣。
若是有點線索的話,許是還能尋到根由。但,連線索都沒有,這事兒怕是連重廷川都難以做到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后,酈南溪這便轉身回去。
她剛走了兩步,重廷帆忽地從后叫住了她。
酈南溪駐足回望着他。
重廷帆緊走兩步到了她身邊,輕聲說道:“我想起來一件事情。”
他看了下周圍,最終開了口,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姨娘好像提起過,她當初到梁家的時候,只記得金玉橋這個地方。”
“可金玉橋不是京城的么?”酈南溪奇道。
但是於姨娘定然不是京城人。
“是。”重廷帆重重的嘆息了聲,“所以才更尋不到由頭了。只盼着旁的地方也有叫這個名字的罷。”
兩人這便沒了話,互相道別。
回到重廷川身邊后,酈南溪將那橋的事兒說與他聽。
重廷川只“嗯”了一聲就沒了后話。
酈南溪曉得他定然會派了人去找尋,就也沒有多說什麼。
轉眼到了八月十四。各家各戶都忙活開來,為了明日的中秋節做準備而忙碌着。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酈南溪就往梁氏那邊去請安。
走到半路的時候,有小丫鬟跑來和她說,萬管事特意吩咐了知會六奶奶一聲,庄侍郎家來了客人,已經往梁氏的木棉苑去了。
庄侍郎……六部侍郎里,就酈南溪舅舅一個姓庄的。
酈南溪歡喜起來,暗道萬全做事妥帖,竟是想到讓人提早知會她一聲。
她細問小丫鬟:“可知來的除了庄太太外,還有誰?”
舅母小梁氏定然來了。她和重大太太梁氏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如今將要過中秋,來探望一下也是自然。就是不知曉舅舅他們來了沒。
小丫鬟搖頭道:“萬管事喊了婢子讓婢子來和奶奶說一聲。婢子並沒有親見。”
酈南溪讓銀星給了小丫鬟賞錢,小丫鬟歡歡喜喜的跑遠了。
酈南溪心下有了底,往木棉苑走的時候腳步就快了許多。不多時,到了院外,便見一個少年正百無聊賴的在樹下打轉。
重廷暉明明年紀比那少年要小一些,卻遠比他沉穩,只負手立在一旁,並不似他那般閑不住。
酈南溪就沒有即刻往木棉苑裏去,轉而去到了重廷暉他們那邊,笑說道:“表哥怎的來了?何時來的?我竟是不知曉。”
庄明譽正低着頭在大樹旁繞來繞去,冷不防聽到這極其熟悉的軟糯糯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步子望過來。
“西西?”他先是震驚的瞪着眼,後來慢慢笑了,“沒想到居然遇到你了。”
重廷暉在旁輕聲與酈南溪道:“庄少爺不肯進門去。剛才還問起過你。”
酈南溪心下瞭然,與重廷暉輕輕頷首,又和庄明譽道:“我需得和太太請安去。表哥在這裏先忙着吧。”說著轉身就走。
庄明譽“哎”了一聲跑到她的身邊,笑嘻嘻說道:“我也正好要進去。”
重廷暉抬眸,神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庄明譽渾然不覺,自顧自抽了摺扇打開來輕輕搖着,“西西這是剛起來?莫不是如今起的比原先還要晚了?總不會是睡前太累了吧。”
他這話一出來,自己先愣了一愣。
原先酈南溪沒有出嫁的時候,他時常這樣和她開玩笑,指的就是她有時候貪玩睡得遲。
不過,以前就也罷了,倒是沒什麼。已婚之人晚上為什麼會累……
這個話旁人可不好說。
重廷暉別開了臉,也有些不自在。
酈南溪被庄明譽氣笑了。心說這表哥怎的那麼久過去還是老樣子?口無遮攔的,說出口了才後悔。
酈南溪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已養成了惡習,一時半會兒的改不了。”
而後看到他拿着那把摺扇,她笑道:“說起來,梅家三郎這扇子做的不錯。倒是真稱得上是絕品。只不過摺扇這東西,還得看是誰用,風流雅士與旁人還是十分不同的。”
“西西果然識貨。你竟是看出來是梅三郎做的了?”
庄明譽獻寶似的在她眼前搖了幾搖。后又發覺不對。
他將酈南溪最後那句話細想了下,不樂意了,“西西是說我稱不上這扇子?”
酈南溪就笑,“我可沒這麼說。”
庄明譽哼了一聲,當先搖着扇子進屋去了。
酈南溪在後慢慢行着。
重廷暉走到酈南溪身邊,笑說道:“我原不知你是這樣的性子。如今才曉得,平日裏看到的你都是刻意收斂過,做給旁人看的。”
酈南溪莞爾,“九爺想說我伶牙俐齒不好招惹?”
“倒也不是。”
重廷暉想了想,覺得那些詞當著她的面說出來不太合適,畢竟旁邊有她的丫鬟跟着,難免有些話就傳到了重廷川的耳中。故而他思量過後,最終沒有開口。
小梁氏也沒料到再次見到酈南溪竟是這樣的情形,很是唏噓感嘆了一番。
因着梁氏在場,酈南溪並不願多說什麼,稍坐了會兒便也離開。
她回院子換了身衣裳,讓人備了馬車,便往酈府趕去。
到家的時候才剛到晌午。
讓人卸了車上的東西送去海棠苑,酈南溪進屋見過了老太太。
“……東西都是六爺準備的,說是今兒不方便來家裏,就讓我代他問候祖母了。”
酈老太太沒料到國公府回送了東西來,忙道:“國公爺有心了。”
她細問了酈南溪這些日子的境況,得知女孩兒過的舒心,就露出了慈愛笑顏。
“西西過的好就成。”酈老太太拍了拍酈南溪的手,感嘆道:“那地方,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單看自己怎麼對待了。”
酈南溪笑道:“左右有六爺擔著。倒也沒甚難的。”
雖然她這樣說,但有個梁氏那樣的婆婆在,老太太也不是特別放心。
老太太留了酈南溪一同吃過午膳,再和她說了會兒話,這才讓她離開。
酈南溪沒有即刻就走,而是往哥哥的書房繞了一圈。
午膳的時候酈老太太沒有叫旁人過來,只她們祖孫兩個說話,酈南溪就沒有見到哥哥們。如今過去之後她才曉得,二哥酈雲溪一早就出門去了。只大哥還在屋子裏讀書。
酈南溪去的時候,酈陵溪正翻看着重廷帆借給他的那幾本書籍。看到妹妹來了,他趕緊將書放下和酈南溪說話。
早先他也聽到酈南溪來了。只不過酈南溪去了老太太那裏,他就沒有過去。
更何況,他十分篤定,妹妹既然回來了,就斷然不會不來看他。因此酈陵溪雖然在看書,其實是極其難得的走了神,時常往門口看。
兩人閑聊了會兒,酈陵溪將要送酈南溪離去的時候,忽地說起一件事來,“今早竹姐兒也回來過。她和四妹夫說,等到改日有空了讓我們都過去玩。只不知你有沒有空。我原是說我們過去,你不一定。如今看來,許是你也能去一趟?”
聽了大哥這遲疑的語氣,酈南溪知曉他也是沒把握她能不能出國公府的門。
想必在家裏人的眼中,國公府的生活當真是十分艱難的罷……
“哥哥不必擔憂。”酈南溪笑着寬慰道:“國公爺待我極好。若我想過去,自然能夠去成的。”
雖然她這麼說的輕鬆,但酈陵溪眉目間的隱憂未退,依然有些擔憂。不過,他並未再多說什麼,只頷首道:“那就好。”
酈南溪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憂心。
當年未嫁的時候,她也是十分擔心自己以後的生活。只不過當真住進了石竹苑后,她才發現日子並不如自己之前顧慮的那般難熬。
思來想去,還是母親告訴她的那句話對。
——只要夫妻兩個一條心,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臨走前,酈陵溪想起來一件事,與酈南溪說道:“雲溪說過,中午他要去醉香樓用膳。若西西想要找他的話,不妨往那裏去。這個時間的話或許還在那裏。”
酈南溪本還因為沒有見到二哥而傷感,聽聞之後便歡喜起來,笑着與酈陵溪道了別。
酈府離國公府很有些距離,平日裏駕車也要耗費些功夫才能到。好在醉香樓離酈府不算太遠,不需要耽擱太久。不過酈南溪趕到醉香樓的時候,也已然是過了尋常的午膳時辰了。
她本還思量着二哥或許不在這裏了,就打算看上一眼確認一下便罷。誰料竟然二哥還沒走,依然在雅間與人小酌。
這件雅間選的很不錯。
外有高大樹木直立,樹冠伸出,將窗外烈日盡數掩去,為屋中投下大片陰涼。從窗外望去,可以遙遙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還有不遠處開的絢爛的大片夏花。
這樣的景緻下,窗下對酌的兩個俊雅少年看上去尤其的風流雅緻。
酈南溪見酈雲溪在朝自己招手,就快步行了過去,“哥哥真是好興緻,竟然吃酒到現在都沒有好。”
酈雲溪嘆氣指向了自己對面的人,“還不是他。拉着我一直坐到現在,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
酈南溪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桌子另一側,這才發現那個與酈雲溪小酌之人,她也識得。且今日早晨還和人提起過的。
正是梅家三郎梅江影。
看到梅江影后,酈南溪不由笑道:“早先時候我還和人提起過梅公子,沒想到這個時候就遇到了。”
梅江影鳳眼一挑,目光灼灼的看她,“六奶奶和人說過我?可是你主動先與人提起我的?”
他這問話來的沒有緣由。酈南溪頗有些訝異。不過,細思一下,當時和庄明譽說起來的時候,果然是她先提起梅江影的沒錯。
酈南溪頷首笑道:“自然如此。當時提起了梅公子送表哥的摺扇,這便說了起來。”
梅江影輕笑一聲,沒了言語。
酈雲溪邀了酈南溪同坐。
酈南溪沒有和他們共坐一桌,畢竟男女共桌不太合適。她讓銀星給她搬了椅子來放到酈雲溪身邊且離桌子稍遠的地方,這才落了座。
梅江影靜靜看着這一幕。
酈雲溪拿着筷子輕敲了下酒盅,引了梅江影重新看他,這才笑問道:“剛才問的問題三郎還未回答我。三郎果真沒有後悔之事?往常的時候你總說自己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人人也都道三郎是風流之人,最不會委屈自己。不過,我終是有些好奇,三郎究竟有沒有後悔過。”
他的聲音已然有些發飄。
酈南溪一看暗道不好,這分明是有些醉了。她撩開雅間的帘子朝外喚來了夥計,讓端來了醒酒湯。
夥計一次就端來了兩碗。兩少年身前各一個。
酈南溪拿了酈雲溪的那一份,扶了哥哥去喝,“哥,你有些醉了。喝點湯解解酒。”
初時酈雲溪是不肯喝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沒事。不過,在酈南溪的強烈要求下,他不願違了妹妹的好意,這才將湯盡數喝下。
梅江影自始至終都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待到酈南溪將空碗放下,梅江影忽地開了口,語帶笑意的說道:“其實,仔細想來,確實有一件事,我後悔了。”
酈雲溪本是微醺。聽了這話,哈哈大笑,湊過去詳問:“是什麼事?”
“原本那事兒我也沒有後悔。就是最近想來,越發的有些不是滋味。就是那時候我去江南偶遇你,你說……”
梅江影說罷,頓了一頓,最終搖頭嘆道:“也沒什麼了。”
酈雲溪聽他話說了一半就不再繼續了,怎肯輕易饒過他?當即拉了他細問究竟。
梅江影到底沒有再接下去。
他從懷裏拿出一個細長的盒子,交給酈雲溪,說道:“這樣罷,給你個東西做賠罪。就當是我言而無信好了。”
酈雲溪“咦”了聲奇道:“梅三郎居然也有言而無信的時候?”
梅江影將那盒子塞到了酈雲溪的手裏,“早先和人行酒令,我贏了一個好物。你看如何?”
酈雲溪打開盒子看了眼,竟是一支碧璽鳳尾簪子。再一細看,居然是翡翠樓之物。用料雕工均是上乘,價值不菲。
“不錯。”酈雲溪邊看着邊說道:“你真給我?”
“當然,說了送你,自然就是要送。”
“別了別了。”這就讓酈雲溪的酒醒了一醒,將東西重新遞到梅江影的跟前,哼笑,“我沒有娶妻,母親又不在這裏,送我作甚。”說著就將東西推了回去。
梅江影就轉眸去看酈南溪,“你不是還有妹妹?你若是用不上,轉手送了小妹就是。”
“西西?”酈雲溪轉眸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可是怕了什麼轉手送首飾收首飾了。她家夫君前前後後用不知道多少手段來做這種事情。
她可不願再遇到這類情況。
即便那梅江影是要送了給哥哥賠罪的,那東西好似已經是哥哥的了,她也不願去收。
酈南溪朝酈雲溪微微搖了下頭。
“那不一樣。”酈雲溪會意,斷然拒絕,“我從不讓我家妹子收臭男人的東西。誰都不行。”
酈南溪想起自家那個大高個兒,悄聲提醒二哥,“六爺不在這裏,你就敢這樣說?”
酈雲溪眨眨眼,忽地反應過來,哈的一笑,“對。妹夫的可以。”
酈南溪無奈搖頭輕嘆。
哥哥平日裏多麼聰慧俊雅的一個。如今看上去醉的那麼狠,喝醒酒湯都一時半會兒的不管用了。
思及此她有些怨梅江影,與他道:“梅公子既是和二哥相交,想必知曉他酒量不甚好。何苦迫他飲酒?”
她是知道自己二哥的。一般不會隨意喝酒,即便是喝了,也斷然不會讓自己醉。除非是好友相逼,他可能才會破例一兩次。
梅江影笑道:“我原不知四少的酒量如此之淺。而且,他也不知道這酒後勁兒大。剛開始沒感覺,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般田地了。”
酈雲溪抬手道:“沒事。原本也是出來散心,倒是不用太過拘束。”
酈南溪不知道哥哥有什麼心事需要散心。但這樣的情形下,怕是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她有些擔心酈雲溪,就和梅江影說了一聲。在梅江影的幫助下,她讓酈雲溪一起坐了馬車將二哥送了回去。
梅江影一直騎馬在旁跟着。先是送她們去了酈府,後來又送她回了國公府。
臨道別的時候,梅江影喊了酈南溪一聲。待到酈南溪掀開車帘子看他了,他說道:“我府里暖房裏的花出了些問題。有的枯了有的死了,想要請你去看一看。不知可有空閑?”
酈南溪想了想,說道:“我家姐姐邀我去玩,還不知是哪一日。待到她那邊有了消息再說罷。”
這話一看就是託詞。分明是不想去。
梅江影就道:“那花是特意種給江婉做生辰禮物的。若是還沒到她生辰就已經枯死,着實難辦。”
“哪兩種花?”
“六奶奶去了便知。這樣說來也不好說。”語畢,梅江影輕輕嘆息,“不知江婉知曉了花的狀況後會不會傷心。”
雖然抬出了梅江婉來,但酈南溪還是有些猶豫,問道:“不知梅公子定下什麼時候?我要看看得不得空。”
梅江影勾唇笑,“既是花出了問題,當然是越早越好。明兒中秋,六奶奶自然沒空。不知十六那日如何?”
酈南溪想了想,十六那日重廷川可能沒法休息,不能陪她一同過去。故而說道:“到時候看看再說罷。需得問過六爺才行。”
梅江影笑容滯了滯,沒再說話。
回到府里后,酈南溪將今日購置的物品盡數拿了下來,送到老太太那裏一些,這便着手開始安排石竹苑的廚里,看她們擬定明日的菜單。
因着是中秋節,月餅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北方和南方吃月餅的口味相差很大。
酈南溪既要顧及着重廷川的口味,也要顧及着她自己喜歡吃,所以和廚娘商議了好半晌,究竟做哪些樣子的比較好。
擬定完畢后酈南溪出了屋子。她想起來二哥回去的情形,有些不太放心,遣了人去了趟酈府探問情況。待到派去的人回來,說是四少爺沒有大礙,已經醒了酒去讀書了,酈南溪這才徹底放了心,去了書房看賬簿。
今兒事情多,早晨她沒有來得及細看就去了木棉苑,而後出府去了。如今回來方才能夠一一查閱。故而看的十分仔細認真。
重廷川回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自家小妻子正凝神對數字的認真模樣。
他立在門邊看了許久都未曾出聲,一直就這麼望着她。
酈南溪眼睛有些酸了打算起身喝杯茶的時候方才看到重廷川。
抬眼瞧見門口的高大身影,她還當時自己看錯了。待到凝神細瞧,果然是他沒錯,她不由有些訝然,“六爺回來了?”
說著,她朝屋外看了眼。
重廷川明白她的意思,緩步行進屋內,“不管她們的事,是我跟她們說不用打擾你,無需通稟。”
他在她先前坐着的地方落了座,抬手翻看着桌上賬簿,問道:“怎樣?可是能理順一些了?”
“嗯。”酈南溪走到桌邊看他翻閱,“大致差不多了。”
僕從們的月例倒是好算。
石竹苑和外院的各項開支頗為繁瑣且零碎,比酈家的花費要多很多。她上手確實耗了些時間。不過,一個月下來,她早已知道統共有哪些出項,而且能夠全部理順了。
重廷川看着賬簿上標註的清秀小字。清晰條理,一目了然。
他抬指撫過那一個個小字,“你對算賬頗為在行?”
“嗯。”酈南溪也沒有過多謙虛,說道:“我算術是爹爹手把手教的。”
這倒是讓重廷川有些意外,“四老爺十分疼愛你。”
“可不是。”酈南溪眉眼飛揚起來,“哥哥們和姐姐都嫉妒我,說爹爹只疼我一個。”
重廷川看着她明媚的笑顏,他的神色也愈發柔和起來。
這樣一個在家裏受盡寵愛的女孩兒,如今已經是他的妻了。
他有義務,也有責任,一定要將她護好。
重廷川伸手握了她的手,又從旁拽了把椅子放到他現今坐着的這個旁邊,拉了她挨着自己坐好。
“你既是精通處理賬務,”他斟酌着用詞,緩緩說道:“那往後翡翠樓就交由你來打理罷。”
酈南溪一聽,登時大驚,“六爺,我……”
“肖遠能夠處理大部分的事情。你只要管好賬務,不要其中出了岔子就行。若是有甚難辦之事,我自會幫你處理掉。往後有誰問起翡翠樓的東家,你出面即可。”
“可是,我沒有掌管過這樣大的鋪子。”酈南溪有些猶豫,又有些疑惑:“六爺為什麼要將它給我?”
酈家的鋪子,沒有做到這麼大的。莫說酈家了,單說首飾這一類,滿京城裏也找不到個能與翡翠樓相抗衡的。
“我主意已定。”重廷川抬指撫了撫她的臉頰,動作輕柔而又緩慢,“你莫要再推辭了。若是有甚不好處理的,只管與我說。我幫你處理就是。”
生怕話說到這個份上后,她怕擾到他不肯尋他幫忙,重廷川又道:“大小事情都可來尋我相幫。”
聽他這樣說,酈南溪愈發疑惑,道:“六爺為什麼不自己留着它?”既是他處理那邊的事情遊刃有餘,為何又非要給她。
倒是奇了。
酈南溪當真是一頭霧水。
她是知道重廷川在翡翠樓上花費了多少心思的。
不說那一單單的生意他是如何做成。也不說那些能工巧匠他是如何一個個尋來。只說翡翠樓的修葺和裝飾,就足以看出他在其上耗費了大量的心力。
他這樣重視的一個鋪子,說給她就給她了……
這讓她實在有些想不通也想不透。
她和翡翠樓究竟有何關係?怎的讓他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考慮過後,她好不容易才擇出了一個其中的關聯——莫不是因為尋了肖遠幫忙的事情?
酈南溪道:“肖掌柜做事十分可靠。即便六爺不將翡翠樓與我,肖掌柜的既是承諾了,也定然會答應幫忙不是?六爺又何須將翡翠樓給我。”
“與肖遠有何關係?”重廷川聽她這麼說也是不解。
稍微思量了下才知道她想岔了,他抬指輕敲了下她的額,“小丫頭胡思亂想什麼。與肖遠無關。他是什麼樣品性,我還是了解的。”
“那是為了什麼?”酈南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撒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重廷川並未解釋什麼。
其實這個想法他原先已經想過,只不過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只因若是要管着翡翠樓,少不得要牽扯到查賬這一塊。這事情說起來容易,其實有點繁瑣也很枯燥。他生怕這樣會擾了酈南溪閑適的生活,所以一直在猶豫。
如今知曉酈南溪查賬也不在話下,那麼最後一點顧慮也盡皆消失。
他的想法其實頗為簡單。
小丫頭很愛漂亮,也喜歡時新的收拾。往常的時候他看她的時候,都是能夠耗在翡翠樓挑半天。
他有心想要讓她看到中意了的隨便取走就是。偏她現在還和他算的比較分明,除非是他主動送她首飾,不然她輕易不肯從他的鋪子裏拿東西。上回若非碰到酈丹溪,恐怕她連那小小的幾樣都不願意拿走。
如果將翡翠樓給了她,那些東西都是她的了,她想怎樣就怎樣,十分方便,連和他說聲都不用。
只是面對着小丫頭的疑問,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生怕一旦挑明了其中緣由,她就不肯收下這翡翠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