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皇宮守衛不同於其他,一日都耽擱不得。因此御林軍總統領、左統領、右統領三個人輪流休沐。且皇上尤其看重左統領,時常讓他到宮中議事,故而重廷川休息的日子比其他兩人還要少些。
初一這日,重廷川不用去宮裏。往常的時候他不愛留在國公府里,慣常是會去自己的幾個店鋪看一看。如今成了親,好似國公府里也沒那麼難熬了,這日他起身練武后,便未出門去。而是尋了一本書拿在屋裏細看,靜等酈南溪起身。
酈南溪昨天被他折騰了大半宿,睡得很是香甜。睜開眼的時候天已大亮。
茫然的睜開眼睛,看着賬頂好半晌,酈南溪忽地想起來一事,騰地下坐起身來。卻因用力過猛牽動腰腹而倒吸了口涼氣。
重廷川一把將書丟在旁邊。書冊撞到牆上啪嗒下掉到地面,他也顧不得了。三兩步跨到床邊,一把將酈南溪摟在懷裏,緊張問道:“怎麼了?”
昨天也不知道他急個什麼。酈南溪連衣裳都來不及脫就被他給好一通收拾,甚至衣裳都全部被他撕了。後來……
後來完事兒后酈南溪想要尋了乾淨衣裳穿上,可是沒了力氣。
他非要說現在天氣熱,無需這麼麻煩,蓋着薄被就可以。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麼就答應了。結果就被他緊緊抱着昏昏沉沉睡過去。
如今身上不着寸縷,又被他這樣緊緊摟在懷裏,酈南溪大窘,推着他要他離開。他卻不肯,非要上下看看她哪裏不舒服了。
酈南溪沒法讓他挪動分毫,只能臉紅紅的說實話:“腰酸。起得太快了。”
重廷川忽地想起來她為什麼腰酸,到底是顧不得去欣賞眼前美景了,記起了張太醫的話,說她最好不要受涼,就急忙尋了衣裳給她套上。
原先他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剛開始的時候他不會女子衣裳的系法,總是將她身上衣衫的帶子弄混,搞不清楚該是哪一個系了哪一個。如今倒是好一些了,雖然還是偶有弄錯,但是大部分還是能夠找得准。
酈南溪起來後方才知曉重廷川一直沒用早膳,專門等着她。匆匆洗漱過後,兩人用過早膳,酈南溪就要往中門那邊去。
——今日是要去舊宅給老太太請安的日子。既是時間來不及了,她就不打算去木棉苑那裏,先去見了老太太再說。
酈南溪本以為重廷川不會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哪知道他看她動身,竟也施施然的跟在了後頭。看那架勢,像是要和她一同過去。
酈南溪知曉他平日裏從不做這樣的事情。生怕他是為了她才做這樣的事情,就輕聲道:“六爺若是不願的話,不妨在石竹苑等我?”
“無妨。”重廷川緊走一步跟在了她的身側,探手將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老太太那裏,去一趟也無妨。”
酈南溪就側過頭看他。
重廷川曉得她心中疑惑,就淡淡的解釋道:“當年家裏最亂的時候,老太太有叫我去她那裏吃過幾次飯。”
當年家裏最亂的時候?
酈南溪稍微琢磨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他剛當了世子不久、老侯爺故去之後的那段昏暗時光。
她知道,重廷川是極重情義的。
那個時候梁氏處處針對他,而老太太對他表現出了一些善意,他便牢牢記在了心裏。
但……
老太太不過是讓他過去吃飯而已,他就一直記到了現在。
那麼,當年他到底受到了多少難為,才使得這樣的事情都能讓他覺得是十分溫暖的事情?
酈南溪因着在想心事所以心裏有些沉重,沒有開口說話。
但重廷川看她沉默不語,卻當她還未明白,就又解釋道:“我不願和太太她們同去。和你倒是無妨。”
“我知道。”酈南溪緊了緊和他交握的手,“往後我們一同過去就是。”
重廷川聽她聲音有點瓮聲瓮氣的,知道她肯定現在眼眶紅紅的,就也不去特意去看她眼睛,轉而低聲道:“有些事情你莫要在意。左右有我在,不必憂心。若是不願,往後不去就是。”
他不知道小丫頭又想到了什麼難過的事。
思來想去,他猜度着或許是她不喜歡梁氏那些人所以緊張害怕?
酈南溪一聽就知道他想岔了。不過,她也未曾過多辯解,輕輕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六爺不用擔心我。”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的發,又伸出手去,攬着她的肩膀讓她半靠在他的懷裏前行。
今日一早醒來的時候,天還晴好。不過吃着早膳的時候已經開始轉陰。如今將要出門去,天空中又飄起了小雨。
重廷川就讓人拿了把傘,也不要旁人給他們撐着了,他親自撐了傘與酈南溪同行。
他身材高大,她卻身量嬌小。兩人共用一把很有些難度。
酈南溪看他將傘全傾斜到她這邊,好說歹說他也不理,照樣只給她撐着,就有些急了。
“怎麼能這樣。”她氣道:“你若是受了涼染了風寒怎麼辦?”說著就要人再拿一把過來。
重廷川趕忙制止了她。
“無妨。”他輕笑道:“不過是點毛毛雨罷了,對我算不得什麼。”
思量了下,重廷川復又解釋道:“在北疆的時候,時常下雪。兵士在外,哪有閑工夫去撐傘?都是不理會,直接走在雪地上。”
“雪和雨能相提並論?”酈南溪輕哼道:“雪抖一抖身上就也掉了。雨滲到衣裳里,六爺倒是抖掉雨滴給我看看?”
她這不服氣的小模樣逗樂了重廷川。
不過,小丫頭說的,他還真沒法做到。
重廷川低笑着說道:“抖落雨滴我是不成的。不過,即便你拿了傘來,我也會讓人送回去,何苦?倒不如就這樣罷了。很好。”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酈南溪知道是怎麼都勸不動了,只能任由着他這般。
不過,一路前行,她總是想把傘往他那裏推。卻又抵不過他的力氣,所以那傘還是一直在她這邊。
推搡來推搡去,兩人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中門。
守在中門的婆子看到重廷川,很是震驚。趕緊跳將起來深深行禮。
之後,婆子又瞧見了幾個人影,探頭往夫妻倆後面看了下,再次行禮:“見過太太、八姑娘、四姑娘、五奶奶。”這才發現還有一個人,忙道:“見過九爺。”
酈南溪回頭去看,這才發現梁氏她們也已經過來了,就在她們後面不遠處。只不過剛才她一直因了傘的關係而和重廷川鬧着,就沒留意到。
她知道重廷川眼力耳力極好,且向來會留意着周圍的情形,定然是早就發現了後面的人。
酈南溪湊到重廷川近處悄聲道:“你怎麼也不和我說聲?”好歹也和對方打個招呼。
重廷川淡淡的掃了那邊一眼,語氣清冷的說道:“無需如此。”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尤其的冷淡,甚至有種漠不關心在裏面。
酈南溪有些詫異,就往梁氏那邊仔細的看了看。卻發現於姨娘正好跟在了梁氏的旁邊,正手舉高的在給梁氏撐傘。
許是梁氏不准她靠近。於姨娘將手裏的傘很是努力的往前探着,恰好遮住了梁氏的同時,她的身子露在外面,已經被雨珠給打濕了薄薄的一層。
酈南溪下意識的就去看重廷川。卻見重廷川正望着遠處的天邊,目光悠遠,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那一幕。
她就只好什麼也不去說。只對梁氏輕輕頷首,喚了一聲“太太”,這就沒了話。
梁氏沒料到重廷川也會過來。
回頭看了眼於姨娘,梁氏說了聲“跟緊點”,這就往前行去。
酈南溪正兀自沉吟着,沒防備下忽地手中一緊。而後她就被拉着不由自主往前行去。她和重廷川這便在梁氏一行人之前當先過了中門。
“在想什麼?”重廷川說道:“竟然想了那麼久。”
酈南溪這回沒有往後看過去,只輕聲應了一聲便作罷。不過腳下一直不停急急的往前行着,甚至於比重廷川都快了一點。
重廷川本就是為了配合她的步伐所以刻意放慢。如今看她這樣“着急”,他綳不住笑了,稍稍拉了她一下,說道:“也不用這樣慌。”
他話剛說完,就見酈南溪指了旁邊一條小徑道:“從那裏過去能到老太太那裏嗎?”
那條小徑是用石子鋪就。兩側種有高樹,步入其中宛若進了林間,很是清幽。
“可以。”
重廷川說著,忽地發現了一件事。
因着有樹木的樹冠遮擋,雨滴基本上不會落到那條仧,所以那條小路上比起外頭來要乾爽了許多。
重廷川心中湧起暖意。
他凝視着身側的女孩兒,緩緩笑道:“從那裏過去反而更近了些。”
酈南溪聽聞,很是歡喜,拉了重廷川就往那邊走。兩人腳下一轉,朝了小道而去。
重廷暉朝小徑那邊望了很久,轉眸望向於姨娘,又看梁氏堅定不移的走着寬敞路面,問道:“母親不去那裏么?”
梁氏看也不看那邊一眼,“這裏好。”
短短三個字,表明她一點也不想往那邊去。旁人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重廷川低頭看着腳下的青石板路,未曾再開口。
也是趕得巧了。因為天氣不好,所以二太太她們今日比起平常來晚了些,也是這個時候去給老太太請安。五姑娘六姑娘都在。甚至於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老爺竟然也在屋裏。
重廷川和酈南溪當先進入房門,與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后,梁氏帶着孩子們這才趕了來。
眾人行過禮后,梁氏上前說道:“月姐兒身子初愈,我瞧天氣不好,就沒讓她過來。免得小孩子禁不住涼再生了病。博哥兒還沒起來。小孩子貪睡,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就沒有讓人叫他。”
原先重令博就時常不過來。有時候是因為起得晚,有時候是貪玩沒有跟着大人一起。老太太早就習以為常。
不過重令月素來乖巧,一向跟着按時請安。這次沒有過來,倒是讓老太太更為擔心了些,多問了幾句。
這時候喵嗚一聲響起。大家循聲看了過去,便見重芳菲的懷裏抱着軟軟絨絨的一小團,正是雪團。雪團抬着小爪子扒拉着自己臉頰上的毛,在重芳菲的懷裏嗚嗚叫着,又去撓重芳菲的衣袖。
重芳苓指着它笑了,“上回就是它。被刺卡着了跑去我們那裏躲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責罰。不仔細看的話,都發現不了它。”
“誰知道呢。”重芳菲聞言,嘆了口氣,“平時也不打它也不罵它,喉嚨卡了東西發疼也不知道來找我,反倒是亂跑。幸好遇到了梅家二公子,不然的話它還指不定是什麼情形。下次再這樣可不能輕饒了它。”
聽到重芳菲提起了梅江毅,重芳柔的臉色稍微有點不自在。不過,很快就掩飾了去。
重芳苓一直在瞧着她,自然發現了她這一瞬間的神色變化。
重芳苓便拉了重芳菲的手,笑着問她那日的情形。
當日梅太太離開的時候,梅江毅還未離開舊宅這裏,所以是梅太太過來叫的梅江影和梅江毅。所以兄弟倆都沒有再去國公府那邊。
不過梅江毅抱了雪團來尋重芳菲,原本重廷暉也在,而且重廷暉回去后將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了梁氏。
彼時重芳苓和重芳柔都在梁氏身邊跟着,那些話也是聽到了的。如今重芳苓再問一遍,看起來是在關心那時候的事情,就也沒人多說什麼。也沒人提起當時重廷暉已經講過一次。
但重芳柔知曉她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愈發的神色淡漠,行至屋子最下首的位置坐了,根本不攙和進去。
重芳婷看看堂姐們,覺得無趣。原本二房還有個七姑娘,不過沒有熬過兩歲去。至於八姑娘,則年紀太小了點,和她說不到一起。
重芳婷左右無事,就湊到了酈南溪的身邊來,想和她說話。但看酈南溪正在吩咐丫鬟做事,重芳婷就沒有打擾,在旁暫且等了等。
酈南溪一直都在看着對面的重廷川。男人的肩膀濕了,身上的玄色衣衫因着雨淋顯得顏色愈發暗沉。
即便天氣再熱,這樣濕噠噠的衣裳黏在身上也不會舒服。
酈南溪生怕他會生病,就尋了屋裏的丫鬟要薑糖水。
丫鬟領命而去的時候,酈南溪忽地想起來一事,悄聲說道:“要兩碗。”
丫鬟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這便出了屋子趕忙準備。
重廷川聽聞她要薑糖水的時候就曉得了她是要給他喝的,不禁眼露笑意。待到聽聞還有一碗……
他目光沉沉的朝院外望了過去。但,只須臾功夫,就神色漠然的收回了視線,再不往那邊多看一下。
這時候重芳婷方才到了酈南溪身側,與她閑聊起來。
不過是消磨時間的閑扯罷了,隨口說著就好。
酈南溪不時的望着屋外,神色焦急且憂心。
重芳婷見狀,想到了之前聽酈南溪吩咐準備的薑糖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重廷川,就問酈南溪:“六奶奶可是給國公爺準備的?”
“正是。”酈南溪說道:“六爺衣裳濕了。”
“可是以往國公爺衣裳濕了,也從不喝那些東西。即便是祖母準備好了,讓他喝,也被他給推拒掉。”重芳婷有些擔憂的看着酈南溪,“六奶奶莫要惹惱了他才好。”
說著話的功夫,薑糖水已經端了一碗過來。
酈南溪讓丫鬟把它送到重廷川那邊。
重廷川無奈的看了酈南溪一眼,這就捏着碗將裏面的湯汁一飲而盡。
重芳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酈南溪,嘆道:“六奶奶好厲害!國公爺竟然會聽您的!”
她性子直率活潑,說話也很直接。
酈南溪記得當時重令月在梅家出事倒地后,就是重芳婷急急抱着小孩子往屋裏趕的。她對這個堂妹很有好感,就笑着接了重芳婷剛才那話說道:“六爺哪裏會聽我的?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才不是。”重芳婷簡單的否了酈南溪那句后,倒也沒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她看到又有一碗薑糖水端了過來,心裏也是好奇,就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明明大房裏淋濕了的就國公爺一個,怎的六奶奶又讓人準備了一份去?
誰料丫鬟過來請示的時候,重芳婷卻聽酈南溪說道:“這碗送去於姨娘那邊。”
於姨娘是侍妾。平日裏給老太太請安,沒有梁氏的允許,她是不能進屋的,要在屋外廊檐下和丫鬟婆子待在一處。
重芳婷伸着脖子去看。便見丫鬟將碗捧到了於姨娘的跟前,於姨娘支支吾吾半晌後方才飲下。
她原本心裏還有些疑問,不知酈南溪為何有此安排。但看重廷川也往廊檐下望了一眼后,她忽地有些明白了過來。
——於姨娘是國公爺的生母。
因為國公爺和於姨娘的關係十分冷淡,又因為於姨娘在梁氏的跟前一直十分的小心翼翼,她居然差點就忘了這一茬。
重芳婷記起來,重令月,那個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忽略掉的小姑娘,好似和這位六奶奶關係不錯。且不論之前在梅家的時候重令月的行為對不對。單看她摘了那紫茉莉來悄悄給六奶奶,就說明她是挺喜歡六奶奶的。
原本重芳婷是沒人說話所以來尋了酈南溪。但想通之後,她對待酈南溪的時候就不似之前那麼敷衍了。和酈南溪說了說自己課業上的困難,又請教了酈南溪幾個插花上的疑問。
原先因為沒敢深入話題,所以她對酈南溪的印象不過是停留在“國公夫人”幾個大字上。如今說的多些了,她才發現自己這位堂嫂其實懂得很多。
最主要的是,酈南溪不似重芳菲和重芳柔那般,不會擺臉色給她看。
重芳婷就對酈南溪愈發的親近起來。甚至於請安結束,梁氏和徐氏分別叫了兩房的孩子歸家,她都有些依依不捨,拉了酈南溪的手不肯撒開。
梁氏、徐氏連同其他人都陸續出了屋。老太太也已經離開房間往自己屋子那邊去了。如今房裏不過只剩下了四五個人而已。
重芳婷又向酈南溪請教了一件事,正喟嘆之時,旁邊重芳菲行了過來,笑問道:“你們可是說完了?我都等了好久呢。”
重芳婷趕忙鬆開了酈南溪的手,朝重芳菲喊了聲“五姐”,和酈南溪道了別,這便匆匆而去。
重芳菲環顧四周,見旁邊沒了旁人,重廷川也往廊檐下去了,這才低聲與酈南溪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六奶奶可否幫個忙。”
酈南溪與重家二房的人不熟悉。而這重芳菲,是她最不熟的一個。不過,好歹也是重廷川的堂妹。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就也沒有直接拒了,只是問道:“五姑娘先說說看是何事。若是我能相幫,自然儘力。”
重芳菲再次的將四周又看了一遍,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個手帕來,低聲道:“這東西我想交給梅二公子,感謝他幫助雪團。只不過我等閑不會去往梅府,東西遣了人送去又不合適。聽聞六奶奶與梅家姑娘相熟?故而想請您幫忙把這東西交給梅姑娘,請她轉交梅二公子。”
那帕子是素色帕子,十分常見。不過帕子鼓鼓的,好似其中包着什麼東西……
酈南溪搖頭婉拒,“我也見不到江婉。下一次相聚還不知是何時。”
“怎麼會。”重芳菲笑道:“上次梅二公子還說,六奶奶與梅姑娘相約這月月初還要聚一回。怎的奶奶忘記了?”
酈南溪不動聲色的看着重芳菲。
她和梅江婉卻是有相約了這一說。剛才她拒了相幫,也是看這是“私相授受”實在不妥當。不過她沒料到的是,梅江毅和重芳菲竟是如此熟悉,居然還把她和梅江婉的約定給說了出來。
酈南溪愈發不肯相幫,斷然說道:“那約定我們不過是隨口說過一句罷了,我也不知到時候梅府會不會給我下帖子。恕我無能為力,抱歉。”
而後她毅然決然轉身,朝着屋外行去。
邁步出門,看到廊下情形,酈南溪的腳步微微一頓。
重廷川居然正在和於姨娘說話。
酈南溪望向遠處,大太太梁氏和二太太徐氏在樹下攀談,根本沒有留意這邊。她斟酌了下,這便也去了廊下,停在重廷川身邊不遠處。
“多謝國公爺好意。”於姨娘說話時有着十分明顯的發顫,“只是我這腿,老毛病了。一時半刻的無大礙。”
“那你就由着她這樣欺負你?”重廷川聲音里有着顯而易見的怒意,“你這腿疾多少年了。陰天下雨就會疼。偏你非要聽她的,下個雨還要給她撐傘……府里沒人了?怎就非要你去!”
於姨娘訥訥的說不出話來,片刻后急慌慌說道:“太太許是在等我。我得趕緊去了。”說罷頭也不抬的往院子裏去。
疾走了十幾步,她才恍然想起來剛才走到她們近旁的那個身影,趕忙回頭去看,就見酈南溪正立在重廷川身邊。
於姨娘遙遙的行了個禮,說道:“謝謝奶奶。”這便繼續往梁氏那邊而行。
重廷川臉色陰沉到了極致。他抬手朝着廊下柱子狠砸了一拳,閉眼緩了一息時間,這便接過丫鬟捧過來的傘,拉了酈南溪往外走。
行至梁氏和徐氏的身邊,重廷川語氣冷冽的說道:“於姨娘腿不好。陰冷天尤其受不得寒。太太若是需要人撐傘,就另尋個人吧。”
徐氏不知曉這一茬,聞言訝然看了過來。
梁氏扯了扯唇角,“哦?我倒是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若我知曉了,肯定不會為難她。”
語畢,梁氏望向於姨娘,“你今兒腿疼了?”
“沒、沒有。”於姨娘顫聲道:“還好。還好。”
梁氏就笑看重廷川,“她說了還好。並非是我逼迫她。這樣你情我願的事情,國公爺又何必多管。”
重廷川抿了抿唇,冷冷看了於姨娘一眼,這便長腿一邁轉身而去。
酈南溪暗暗嘆了口氣,被重廷川牽着手帶走了。
回到石竹苑后,酈南溪不時的去看重廷川,見他臉色沉鬱,就沒有去打擾他。
眼看重廷川換了衣裳後去到石竹苑的小書房,酈南溪就輕聲讓人沏了茶,又親手將茶盞拿到了他的身邊。而後她自顧自取了筆墨,在旁邊研磨練字。
重廷川眼睛落在書冊上,餘光卻一直放在酈南溪的身上。他不動聲色的看着女孩兒小心的做着每一件事。雖然不似他早晨起身時那麼的悄無聲息,卻也沒有發出什麼動靜來。
重廷川抬指按了按眉心,暗嘆了口氣,將書冊丟到桌上,抬手朝她伸出,“過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還緊繃著沒有完全放鬆。
酈南溪小心翼翼的挪到了他的身邊,輕聲問道:“六爺有事?”
一看她神情,他就心中了悟。
見酈南溪擱下筆墨朝這邊行來,重廷川探手一把將女孩兒拽到懷裏抱緊,故意將聲音拉緊,語氣沉沉的問道:“在練什麼?”
酈南溪聽他語氣不善,愈發的緊張,“隨手練練。”想到之前他穿着半濕的衣裳許久,又問他:“六爺冷不冷?”
若是平時,她肯定能說上不少的話,偏偏這個時候絞盡腦汁也只這幾個字……
“你怕了。”重廷川肯定的說道。
酈南溪趕忙辯解:“沒有。”
她回答的太快,快到重廷川一看就看出了她的口不對心。
無奈的捏了捏她的耳垂,重廷川把聲音放輕,將她摟得更緊,“你怕我作甚?我斷然不是在生你的氣。”也斷然不會生她的氣。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被他摟在懷裏,伏在他的胸口,讓人覺得十分溫暖且安心。
酈南溪挪動了下,尋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靠着,思量了下,老實說道:“其實也不是怕你。就是有些心虛。”
“嗯?”重廷川的聲音里不由自主就帶出了幾分笑意,“心虛什麼。”
“我怕我管的太多,讓六爺受難為了。”酈南溪的聲音很輕,也很低。
她之前想過,雖然重廷川看上去不在意於姨娘,但,於姨娘在他心裏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畢竟是他的生母。畢竟,在她身邊養着的時候,她對他還是傾盡全力的好。
十年的深厚感情怎會因為後面的事情而全部消磨掉?
所以,她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來善待於姨娘。
可是今天顯然有些搞砸了。
她沒料到她給於姨娘送了薑糖水后,他會去親自去和於姨娘說起身體的事情。
剛開始酈南溪還想着兩個人的關係可以藉此緩和一點。哪知道於姨娘後來居然在梁氏的面前那般說,公然將重廷川的關心給至於不顧……
想到剛才那個情形,酈南溪的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不過重廷川顯然和她的想法不盡相同。
他動作柔和的給她捋着鬢邊的散發,淡笑着問道:“你覺得我當時受了難為?”
酈南溪剛點了下頭,不待她回答,重廷川就又自顧自接道:“我倒是無所謂。因為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太多次,早已習慣。你無需理會我。單憑心意就好。”
一句“單憑心意”,讓酈南溪有些茫然。繼而她又有些遲疑。
——他的意思,到底是讓她繼續去關心於姨娘,還是說,不用理會她?
酈南溪偷眼去看重廷川,卻見他正眸色黝黯的看着她。
四目相對,她不自在的別開了眼,拽過他的手指在手中把玩着,喃喃說道:“那依着六爺的意思,下次我是給她準備一碗薑糖水呢,還是不準備薑糖水呢。”
重廷川看着她這模樣,又看她眼中閃着的光芒,就知道小丫頭是拿話來試探他。
什麼薑糖水。
分明是在藉此問他往後對待於姨娘的態度。
重廷川低笑着輕颳了下她的鼻尖,笑問道:“你說呢?”
酈南溪有些氣了。
這人。分明她是看着他心情不好,生怕自己的自作主張傷害到了他,所以才想着要不要棄了之前的堅持和打算。
偏他還要一次又一次的讓她來拿主意。
她若是拿定了主意,哪還需要問他?
酈南溪正欲反駁回去,話到嘴邊了,忽地想起來一事。
如果他真的不願讓她理會於姨娘,直接語氣生冷的來上一句“無需多管”就是。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他對她素來是有話直說。但是,每每牽扯到於姨娘,牽扯到五爺重廷帆,就語焉不詳了。
那兩個人,是他曾經最親近的人,也是他心裏最不敢碰觸的兩個人。
酈南溪忽地豁然開朗。
心裏有了數后,她暗鬆口氣,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應當是他樂於看到的,這才重新有了笑顏。
只不過笑容只持續了一瞬,她就發覺了不對勁。
酈南溪一把拍向小腹前那個不安分亂動的大手,惱道:“六爺這是做什麼?”
重廷川眉端一揚,不理會她跟貓抓是的的那一下,自顧自繼續撩開她的衣裳往裏探。
酈南溪看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就也徹底惱了,拚命去攔他那四處亂跑的大手。
可是她的力氣本來就不大,對上原本就是武將的他,哪還有半點兒的勝算?
無力阻止之下,酈南溪只能口中討伐他,氣道:“跟你說正經事呢。你怎麼……”
“我也是在做正經事。”重廷川隨口應了一聲,動作卻絲毫不停。
酈南溪被他撩得身體有些發熱,卻還堅持着嗤笑回去,“原來六爺眼裏,這叫正經事?”
“嗯,自然是極其正經的事情。你不是前些日子小腹不太舒服?”
重廷川低笑着,大手繼續在她衣內遊走。
“所以,我幫你來揉揉看,查驗一下如今到底好些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