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酈南溪哪裏料到重廷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即羞紅了臉,順手推了一碗東西到他跟前讓他吃。
重廷川看了后卻是笑了,“莫不是這個也要我幫你吃了?”說罷就將碗拿了起來。
酈南溪沒料到自己順手推的那個居然是吃了湯圓后剩的半碗湯,登時大窘,將碗一把奪了過來放到旁邊。
重廷川看她窘迫的樣子,愈發覺得順眼無比,握了她的手在掌心中又將她攬在懷裏,愉悅而又滿足的低聲笑着。
第二日,酈南溪收拾好了便出了門。
許是當真如梅江影所說,他那些花再晚上一些怕是就沒法救活了。所以,梅江婉給酈南溪送請柬的時候,說的也是希望她正月十六能去做客。
不過晚於酈南溪答應下此事的中秋節僅僅一天而已。也難怪酈南溪還沒回到家裏,那請柬已經送來了。
左右都要去這一趟。因此酈南溪也沒有再說改日之類的話,直接應下了這一天就好。
昨晚上宮裏送來了很多賞賜,大房二房皆有份。不過,得了最多賞賜的便是重老太太和酈南溪。
酈南溪得了幾匹相當不錯的布,有心想着做幾身好看的衣裳,一時間又想不好做哪個樣子更好,就讓人暫且收了起來,準備過兩日去錦繡閣,看看綉娘們有什麼建議。
酈南溪出來的早。
她先往翡翠樓去了趟,而後才往梅家去。
梅江婉自打昨日裏收到了她的回信就開始準備着。今日一大早就開始等候了。聽聞人說國公府馬車已經到了,梅江婉就急急的行了出來,前來相迎。
酈南溪一下車就看到了她。笑着與她說道:“江婉怎的在這裏?天氣涼。莫要受了寒。下次不用這樣客氣了。”
梅江婉上前來攬了她的手臂,哼道:“我亟不可待的來尋你,你倒好,‘客氣’兩字將我打發了。這可真是讓人傷心。”
酈南溪回頭讓霜雪拿了個花鳥紋粉彩斂口花瓶來,又和梅江婉說道:“等下我給你插瓶花,權當是說錯話的賠罪了,好不好?”
酈南溪的插花技藝,大家有目共睹。梅江婉聽聞,自是高興。
這瓶子,酈南溪顯然是要送給她的。雖說這個瓶子相當不錯,不過,最讓她興奮的還是酈南溪要送她一瓶插花。
“上一回讓你幫我插一瓶,你只說沒空。如今倒是好不容易得了空來送我,哪裏有不好的?”頓了一頓,梅江婉又笑道:“只不過到時候萬一被我三哥瞧見了,你就等着受難為吧。”
“這話怎麼說。”酈南溪笑問。
“你怕是不知道罷。”梅江婉說道:“當時你們都去看你家的小姑娘了,沒人去理會那些花。不過,三哥卻是將你的花和你給嚴明悅修整過的花都仔仔細細重寫看了一遍。最後還把這兩瓶花帶回他院子裏去了。”
梅江婉每每想起來這事兒,就很有些感慨。
當時她送完嚴明悅的時候看到那些花還來不及收拾尚在桌子上,就吩咐了人去整理。卻聽丫鬟們說,三公子吩咐了,誰也不準動那些。等他看過了小屋裏的情形再說。
小屋就是重令月躺着的那間屋子。重令月出事後,梅江影跟着張太醫還有重廷川一起去了那裏探望。此刻分.身無暇,就無法顧及那些瓶中花。
梅江婉知道自家三哥的性子,就頷首應了,又遣了幾個人守在那裏。
待到重家人離去后,梅江影方才去看那些他特意讓人留着的花。
雖然所有的他都吩咐了不準挪動,但梅江婉發現,他其實只是看了嚴明悅那一瓶還有酈南溪的那一瓶。待到後來,他將人喚了過來,讓文心拿着嚴明悅那一瓶,他則親自拿了酈南溪的那一瓶,一同帶回了忍冬院。
梅太太因了旁的事情而沒留意到這些細節。梅江婉留意到了。
她曉得梅江影性子孤傲,肯留下酈南溪動過的和親手插的花,定然是極其看中酈南溪的技藝。再聽酈南溪剛才說要給她插個,這就有了剛才的話。
“……我三哥啊,平日裏看着什麼事都毫不在意,其實他骨子裏很是專註的。一旦沉迷於一件事,就定然要做好才行。西西不送我便罷。送了我這一個,小心三哥再問你要一份。”
梅江婉說的很認真也很誠懇。
酈南溪便也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的答了她:“三公子即便想要難為我,也尋不到道理、尋不到機會。我做的,送給你們便罷。送給男子,卻是極其的不合適。”
將她這話想了一通,梅江婉知曉酈南溪是顧忌梅江影是個男子。思來想去,最終嘆道:“這倒是可惜了。”
酈南溪聽出她是在為梅江影可惜,莞爾道:“我做的也沒甚特別的。江婉不必如此。”
梅江婉想說自家三哥是最傲氣不過的。能讓他都認為好的,那自然是極其好的。
不過,她想到梅江影終是無法得到酈南溪為他做的插花了,這話在心裏過了一遍后,便也沒有說出口來。
酈南溪和梅江婉到了花廳的時候,旁人還未到。
就連梅江影也不在這裏。
梅江婉左右四顧的看了看,當真沒有尋到梅江影,就也有些奇了,“先前哥哥還在這裏,怎的一下子就沒了人。”
“許是有事耽擱了吧。”酈南溪隨口說道。
剛才兩人來到金茗院之後,她選擇了一些花拿到屋裏。此刻正專心於手中花朵,對於梅江影那邊,並未太在意。
——他若是過來,她自然允諾,幫他看看那些花。他若是不過來,想必就是有旁的事情比這花的事情更為捉緊。那些花沒有他說的那麼眼中,那她也無需太過於急切。
梅江婉心下疑惑,再次查探了下,花園內沒有看到梅江影。又問了在旁侍立的丫鬟,知曉梅江影剛才出去了。雖愈發不解,但她三哥是個誰勸也不聽的性子。她想多說什麼也是無用。
思來想去,最終梅江婉只能作罷。
不多時,酈南溪將花擺放好。梅江婉看過後,讓人直接拿到了她的卧房內擱着。
這時候朱麗娘和柳平蘭相繼到來。
同來的還有一個人,頗讓酈南溪意外。
曾文靈。
酈南溪的表兄庄明譽有個姐姐,名喚庄明心。而曾文靈的嫂嫂,正是庄明心。
當初在莊家做客的時候酈南溪曾經見過曾文靈。只不過兩人統共也只見過那一次罷了,而後並未有甚交集,所以酈南溪初初看到她的時候很是驚訝了下。稍晚一些方才記起了她是誰。
曾文靈顯然也很詫異居然遇到了酈南溪。
與上一回酈南溪去莊家的時候她親自出來相迎時的熱情主動不同,曾文靈此刻的神色頗為淡漠。看到酈南溪后,她先是面露愕然,繼而把頭一扭,好似看不見她似的,繼續望向柳平蘭她們。
只不過,她並未和朱麗娘與柳平蘭并行着,而是稍微落後她們半步,跟在她們身後又輕又快的說著話。
朱麗娘當先看到了含笑在前的酈南溪。
她顧不得其他,當即緊走了幾步到了酈南溪的跟前,笑問道:“西西今兒也來了?昨日裏江婉和我說的時候,我還當她是糊弄我。如今才知竟是真的。”
說著話的功夫,柳平蘭也已經走到了兩人的跟前,“正是如此。西西平日裏無事可以和我們多聚一聚,免得一個人在國公府里也是無聊。”
雖然國公府里人不少,但她們曉得,那位重大太太好似和國公爺十分不和。
因此,說起酈南溪在家的情形時,柳平蘭下意識就用了“一個人在國公府里”這樣的話。
酈南溪見到友人們都在為她着想,心中很是溫暖,笑道:“我也想和你們多聚一聚。只要你們莫嫌我煩就好。”
“怎會嫌你煩?”梅江婉的聲音從後傳來,“恨不得你天天來了才好。我們三個啊,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候無趣了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有你在了的話,倒是好玩得多。”
酈南溪一時不解,“有我在為何會好玩得多?”
“因為你很好玩啊。”朱麗娘哈哈大笑。
柳平蘭在旁忍俊不禁,抿着嘴笑。
酈南溪哭笑不得,與梅江婉道:“她們倆欺負人。我可不能再來了。”
朱麗娘曉得她是開玩笑,就道:“可以。你不來的話,我們去國公府找你。到時候定然更為精彩。”說著還朝酈南溪眨了眨眼。
柳平蘭知道她是在說國公府里的關係頗雜亂,微慍拉了她一把,“亂說什麼呢。”
朱麗娘知曉自己不該非議旁人家的事情,訥訥說道:“西西又不是外人。說兩句怕什麼。”
“自然是不怕說的。”酈南溪一本正經板著臉說道:“反正都那樣了,多說一句少說一句也沒甚關係。”
這回連後頭的梅江婉都笑了。
“別都在門口杵着了。”梅江婉高聲喊她們幾個,“都來屋裏坐會兒吧。”
幾個女孩兒都應了一聲,手挽着手進了門。
走了幾步后,朱麗娘忽地想起來一事,扭頭與曾文靈道:“你也一同進來吧。放心,大家脾氣都很好。無需擔心什麼。”
梅江婉也見過曾文靈,趁着曾文靈還沒走到跟前來,拉了朱麗娘細問:“她怎麼來了?”
說起來,她和曾文靈並不熟悉,只不過見過而已。斷然沒料到這樣的家中聚會竟然朱麗娘帶了她來。
最要命的是,曾文靈曾在幾年前就不太避諱,頗為明白的表示過對衛國公很有好感。雖然沒有直說,但她在貴女們相聚的時候時不時就提起來衛國公如何如何的好,誰都能瞧出來她的心思。
以前就也罷了。
如今酈南溪是她們好友,酈南溪既然在場,再讓曾文靈過來就有些不合適。
說起這個,朱麗娘一臉歉然,“他哥哥去尋我哥哥玩。都不願帶着她,就把她推給我了。巧的是我今兒要來你這裏,只能將她帶了來。”又輕聲道:“我也沒料到西西真的會來。”
畢竟梅江婉曾經在中秋觀潮的時候和她們說過,梅三郎邀請酈南溪來梅府幫忙看花,被酈南溪拒了。
梅江婉就有些不悅。
朱麗娘性子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不放在心上固然是好。但有時候做事考慮的不太周全。
似她們這般聚在一起的時候,說起來次數不少,卻也沒有太多。畢竟人人都要守着自己家裏,何至於沒事就往旁人家中跑來跑去?
更何況昨日觀潮后她和朱麗娘說過,西西改了主意,今日應當會來。而且,三哥也會過來。
就算沒有酈南溪這一茬。還有三哥呢。三哥最不耐煩應付這些外頭的女孩子了,到時候還指不定會怎麼樣。
柳平蘭趕忙在旁打圓場,“那曾姑娘人還不錯。我瞧着現在挺懂事的,帶了她一個倒也不多。”
她的意思便是曾文靈不見得就會提起當年的那一茬。
酈南溪回京並不算太久,並不曉得曾文靈曾經說過什麼樣的話。
不過,此刻倒是沒有去勸,反而低聲道:“江婉不願旁人來也是有道理的。”
這一聽,不只是朱麗娘和柳平蘭奇了,就連梅江婉也有些訝異她為何這樣說,就問:“西西怎麼知道?”
酈南溪不慌不忙的說道:“那曾姑娘略施粉黛的樣子頗為好看,想必江婉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不肯讓人來罷。”
朱麗娘和柳平蘭聽了都忍不住笑。
梅江婉笑嗔了酈南溪一眼,哼道:“是是是。我就是那個小氣的,你就是那個大方的。”
不過,酈南溪這樣一鬧,剛才有些緊張的氣氛倒是瞬間瓦解。
梅江婉看着酈南溪,眼睛一轉,促狹的笑了笑,“西西倒是不用擔心那曾姑娘略施粉黛的樣子好看。”
這回輪到酈南溪好奇了,“怎麼說?”
梅江婉學了她剛才那不緊不慢的樣子,淡淡說道:“因為西西天生麗質啊。”
酈南溪的臉一下子紅了。
朱麗娘和柳平蘭看她倆這一唱一和的互相損着,瞧得稀奇,笑得直打跌。
曾文靈過來的時候,幾人已經笑開了。
她不知道她們怎麼了,就細問究竟。
朱麗娘笑道:“沒事沒事。都誇你來着,西西還贊你漂亮。你不用擔心。”
大家沒把朱麗娘的話放在心上,曾文靈卻記住了。眼睛往幾人身上一掃,沒有說話。
——她父親是巡撫,她哥哥是國子監監丞,前程一片大好。她的身份也是不低的。只不過曾家是新貴,與那些世家相比還是有所不同。故而她對朱麗娘和柳平蘭客氣幾分。
朱麗娘和柳平蘭說什麼倒也罷了。酈南溪說她,她卻是看不中。
說來道去,都是因為那衛國公。
當年衛國公班師回朝,她遠遠的看過一眼。那器宇軒昂的樣子,那挺拔威嚴的身姿,她一刻都未忘過。
去年歲末她在莊家看到酈南溪的時候,還曾問過酈南溪有關國公府的事情。
當時酈南溪覺得她轉彎抹角去打聽國公府,有些不喜,就沒有和她細說。她看了出來。當時未有太大感覺,直到後來聽聞酈七姑娘和衛國公訂了親,大哭一場,她才曉得那酈七怕是早已看上了衛國公。所以擔憂她去爭奪,這才藏私不肯明說。
曾文靈早已對酈南溪心中厭惡已久。如今看到酈南溪,又聽說她是在誇自己漂亮……
曾文靈不信那些話,涼涼的說道:“衛國公夫人倒是好氣魄。隨隨便便就會誇讚人,卻不當著面說。”
這就是在譏諷酈南溪背後說人了。
旁邊幾個女孩兒都臉色微變。
特別是梅江婉。
她怒瞪了朱麗娘一眼——看你帶來的什麼人!
朱麗娘癟了癟嘴,有些委屈。
她也不知道曾文靈今兒是怎麼了。曾文靈是被家裏寵壞了沒錯,性子有點驕縱,不過平日裏也沒說話那麼沖啊。
酈南溪借了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了握梅江婉的手,又悄悄去握了下朱麗娘的手,示意她們不要憂心她。
她並不將曾文靈的敵意太過放在心上,畢竟只是個和她無關的人。且剛才確實是她主動先說了曾文靈漂亮那樣的話。
酈南溪知曉自己並未說曾文靈的壞話,故而大大方方說道:“剛才是我先說了曾姑娘,是我不對。”說著朝曾文靈笑了笑。
曾文靈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不搭理她。
朱麗娘的臉色就很難看了。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聲輕笑。
梅江影手裏托着個盒子,倚在門邊看着她們,“怎麼?我不過是出去了一趟,竟是這麼熱鬧了?”
他的視線在眾人身上溜了一圈,看酈南溪神色平淡,梅江婉神色不佳,就施施然走了進去,將盒子放在桌上。
也不理會其他三人,梅江影朝酈南溪和梅江婉招了招手,“來看看我泡的茶如何。今兒你們有口福,有我泡的茶吃。”
女孩兒們盡皆走了過去。
但,旁人不敢靠近。
即便是被慣的如曾文靈這般性子驕縱無所顧忌的,也不敢往梅江影跟前去。畢竟這梅家三郎若是一個不喜,能夠直接翻臉。她不想去自討苦吃。
朱麗娘和柳平蘭則是曉得梅江影沒叫她們,但梅江婉和酈南溪斷然不會少了她倆的,所以不近前,只等着梅江影烹茶過後友人們請她們吃茶。
梅江影讓酈南溪和梅江婉落了座。梅江婉和酈南溪自顧自各在身邊拉了個座位。
朱麗娘怕了梅江婉,挨着酈南溪坐了。柳平蘭在梅江婉身旁坐下。
朱麗娘看了看酈南溪,又看了看曾文靈,有些後悔自己的選擇。
好在柳平蘭善解人意,從旁拉了個椅子,主動讓曾文靈坐在了她的旁邊。這才免於曾文靈和酈南溪挨着的尷尬。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梅江影似是未曾發覺周圍境況一般,自顧自斟了四杯茶。而後,給梅江婉她們四個人跟前各放了一杯。
唯獨缺了曾文靈的。
柳平蘭和朱麗娘面面相覷。
——她們倆來了梅家那麼多次,頭回有這種待遇。真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曾文靈惱了,騰地下站起來,“梅三郎,你做什麼!”
“我?”梅江影扯了扯唇角,閑閑的說道:“我不喜歡你的做派,自然不請你喝茶。不過這裏面還有,亦是我泡的。不若你自己倒了出來自己喝,我也並不介意。”
雖然都是他泡的茶,但是,他請了人喝與客人自己去倒了喝,意義大不相同。
曾文靈猛地站起身來,氣道:“梅三郎你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梅江影淡笑道,“你看,我弄了半天的茶自己卻沒的喝。如今你也是沒的喝。你和我一般無二,你氣什麼。”
一句話堵得曾文靈臉色漲紅。
她恨聲道:“你別以為旁人都怕了你。我只不過懶得和你一般見識而已。”
梅江影一聲輕笑,揚眉冷冷說道:“哦?我倒是不知道,旁人都怕我。旁人不理睬我,不就是‘懶得和我一般見識’么。”
曾文靈沒見過這般的人,三兩句話字字句句都堵的人難受,偏還一句話都駁斥不了。
曾文靈氣得要走。
朱麗娘頭痛無比,拿了自己那一杯與她,說道:“梅三郎就是這樣的性子。誰能得了他的好臉色去?”
梅江影正欲駁斥,但看旁邊酈南溪自顧自品着茶,又覺得自己和曾文靈這般置氣好沒意思,就住了口沒有言語。
曾文靈到底是不太願和梅家搞得太僵。
且不論梅大人是吏部尚書,官居從一品,高於她的父親。再者,梅江影他們的母親梅太太,來自於護國公府。
若是她和梅家鬧翻了,得不償失。
況且,她這回這一走,不只是與梅家鬧得不開心。還有柳閣老家、靜安伯府朱家、衛國公府……
想到衛國公三個字,曾文靈終究是將脾氣按捺住了。雖然不情願,到底還是將朱麗娘那杯茶接了來。
朱麗娘鬆了口氣。
她倒是不在乎茶是不是梅三郎親自倒出來的。反正茶水都是梅三郎親手所泡,誰倒不一樣?
只不過耽擱了這麼一會兒時間,茶水許是不如剛才立刻倒出來純香了。
朱麗娘自顧自尋了個新茶杯,將裏頭最後一杯茶倒出來,慢慢品着。
曾文靈哼笑道:“梅三郎待衛國公夫人可是不一般。若是衛國公知曉了,還不知會怎樣。”
酈南溪莞爾。
她算是瞧出了點門道來。這位曾姑娘,好似很喜歡提起“衛國公”三個字?
就連稱呼她,也是非要說“衛國公夫人”不可。
酈南溪也不看她,只盯着眼前茶盞說道:“三郎請我吃茶,六爺倒是不會說什麼。反倒是曾姑娘這樣咄咄逼人,六爺怕是會生氣。”
說罷,她看了曾文靈一眼。
果不其然,曾文靈的臉色很不好看。
酈南溪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些。
朱麗娘欲開口說些什麼,被梅江婉和柳平蘭齊齊瞪了一眼后,她摸了摸鼻子,終是沒有多語。
梅江影垂眸不語,只偶爾抬眼看看酈南溪。
待到酈南溪喝完茶,他當即起身,拂了拂衣衫下擺,“還請六奶奶幫我看看我的那些花。”
說罷,梅江影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六奶奶肯來幫我查看花的異常之處,我感激不盡。一杯清茶又算的了什麼。”
語畢,他含笑朝酈南溪做了個“請”的手勢,與酈南溪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曾文靈這才曉得今日酈南溪是梅家請來的座上賓。且,還是梅三郎的花出了事特意請來的。
這就顯得她剛才那些話十分無理取鬧了。
一時間曾文靈的臉色變了又變。只是周圍的女孩兒們都只顧着自己說話,沒人再去搭理她。
待到大家都吃完茶,梅江婉就和女孩兒們一起去暖香院。
梅江婉對曾文靈心中不喜,不過,看到曾文靈說要往梅江影的那暖房去的時候,她也笑着答應下來。
曾文靈在往前面行着。
朱麗娘心中有愧,看梅江婉如此,頗為不解。特意落後了些與梅江婉悄聲道:“我帶着她到處走一走隨便消磨下時間就罷了。何至於帶她過去?”
梅江婉說道:“她只當她強於西西,所以心中不忿。我倒是要她見識見識,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麗娘痛苦的捂住臉。
柳平蘭拉着她拚命往前走。她只能踉踉蹌蹌跟上。
到了暖香院的暖房外,眾人往裏一看,錯愕不已,就也曉得了為什麼梅江影這麼著急把酈南溪叫來了。
裏面的花,種的是玫瑰,還有一種不知名的似是草又開了花的植株。
只不過玫瑰已經大片死去。而那植株,也凋謝了很多。
不遠處飄來的梅江影的聲音顯得無奈而又疑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請六奶奶幫忙解惑。”
酈南溪一直低着頭在凝神細看,一言不發。梅江影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只靜靜看着她,也不去打擾。
最終,酈南溪問道:“不知梅三公子從何取得了此物?”
她指着的,正是大家不認識的那種植株。
梅江影說道:“往南邊去的時候。”頓了頓,又道:“為了將它弄來,我費了好些功夫。”
“確實。此物極其不好移植,梅公子能將它帶來京城,着實不易。”酈南溪頷首說道。
梅江影面上的憂愁瞬間散去,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六奶奶認得它?”
“嗯。”酈南溪說道:“此物名喚木犀草。生長在熱地。不過,卻不能和玫瑰同種。”
梅江影大奇,“為何?”
“若是同種,玫瑰會讓木犀草漸漸凋謝。而木犀草臨凋零前會散發出讓玫瑰死去之物。故而兩者若是在一起,皆是不能活。”
梅江影眉間微蹙,低頭翻看。
看着這樣的情形,梅江婉原先心裏存着的那點疑惑已經慢慢解開。
三哥是最怕麻煩不過的性子。平日裏莫說救人了,就是讓他去多管一點閑事、往那種情形下多看一眼,他都不樂意。
但是昨兒聽聞是重二老爺落水后,他卻二話不說幫忙救人……
應當就是為了讓西西幫他看花。
想來也是。除了西西,怕是沒幾個人能夠知曉這些事情了。
“西西懂的好多。”梅江婉真心實意贊道:“我就不行。”
“江婉自謙了。”酈南溪握了她的手說道:“我精於花之一道,旁的卻不見得如何厲害。江婉只不過在這方面不如我關注的多而已。”
梅江婉笑道:“改日我們玩別的。”不過,她還有一事不明:“若那木犀草會散發致死之物,那為何旁的花沒事?”
酈南溪曉得她的疑惑,解釋道:“能讓玫瑰死去之物,卻對旁的花草無礙。是以只這兩者不能共存。”
朱麗娘拊掌笑道:“西西好厲害。”
柳平蘭也在旁附和。
只曾文靈臉色難看的瞧着這一幕,卻半句話也插不上。
此時事情已解,酈南溪不想再多待,站起身來與梅江影道:“三公子將兩物分開便是。分開種植,應是無礙了。”
梅江影眉目舒展開,與她道謝。
酈南溪這便和梅家兄妹道別準備離去。
一來,是因為此間事了,再留下去看到不喜歡的人自己心裏不舒坦。
二來,她的小腹墜墜的,漲漲的,有些不適。想回家歇着。
梅江婉苦留不住,曉得今日酈南溪與那曾文靈相處不融洽,就拉了酈南溪的手說道:“過幾日我給你下帖子再請你來,你可不許不來。”
卻不明說是哪一日,免得那曾文靈聽了去。
酈南溪曉得好友的意思,笑道:“那是自然。江婉請我,我自然要來的。”
語畢,她並未再多說什麼,與大家道別而走。
重廷川這天回到府里后,酈南溪正窩在榻上看書。不過,他雖然進了屋,她卻只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主動搭理他。
重廷川揚了揚眉,不過,他身上不太乾淨,還沒收拾好,所以未曾多說什麼,就鑽進了凈房去洗漱。
待到出來后,重廷川發現酈南溪還是窩在榻上沒動,甚至於不曾與以往那般含笑和他說幾句話。
他就有些好奇,主動過去挨着她坐了,笑問道:“什麼書那麼好看?”
好看到竟是比他還能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酈南溪也說不上那種感覺。本來肚子漲漲的墜墜的就夠不舒服了,偏一看到他就能想到那曾文靈提到“衛國公”三字時的模樣……
酈南溪縮了縮身子。
本來因為身體不適就不想說什麼了,此刻心裏愈發有些煩躁。不肯理會他。
重廷川怎肯讓她這樣下去,少不得磨着她一來二去的問個究竟。
酈南溪被他繞着圈子七問八問的總算是露出了點苗頭,“那曾文靈是怎麼回事?”
重廷川聽了這個名字,十分茫然,“什麼曾文靈?”
“六爺當真不記得她了?”酈南溪哼道:“她可是記六爺記得很清楚。”
酈南溪回來的路上細細想過,這才記起來,當日在莊家初次見到曾文靈的時候,曾文靈不只一次提起過衛國公班師回朝的盛景。
但,盛景提到的頗少。其實,還是提到衛國公多一些。
聯繫到今日之事。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瞧見酈南溪那不開心的樣子,重廷川有些了悟,摟了她低笑道:“我哪會知道她是誰?”
生怕自家小嬌妻再生氣,他忙又道:“我自始至終也不過只念過你一個罷了。旁人我都沒記住。”
這番話來的突然,讓酈南溪又是羞,又是心裏甜蜜。
她生怕重廷川看出她的暗中喜悅,忙起身下了榻,“我給六爺倒杯茶。”
雖然心結好似揭開,但看着女孩兒沒事人一樣去做別的了,重廷川心裏又有點不得勁兒。
……總想再看一遍剛才她那不開心的模樣。好似別的人多看他一眼,她都心裏不爽利一般。
不過,西西說的那女的叫什麼來着?
苦思冥想記不起對方的名字。重廷川踱步到了酈南溪身邊,索性說道:“那曾……曾家女,今兒對你說了什麼?”
酈南溪沒料到他會主動提起曾文靈,登時惱了,推了他一把,斜睨着他哼道:“六爺不是不記得她了?”
怎麼還記得她姓曾?!
酈南溪惱了,重廷川卻舒坦了。
看到自家小妻子因了他而跟別人吃味兒,那滋味……
當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