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月少主
?李襄失血過多,一直處在昏迷中。到了傍晚,才恢復些意志。
她強忍着疲憊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自然是她的父親。李林坐在床邊的矮凳上伺候着昏迷的女兒,此時見她醒了,那張嚴肅的臉倒是緩和了幾分,取下她額頭上的帕子丟到一旁的水盆里,道:“以後不準在府里養什麼狼,虎之類的動物。”想到今天的事情,他還是心有餘悸。
李襄剛醒,腦袋本來就有些不太清楚,現在聽他這麼說心裏更是煩躁,不過臉上倒沒表現出來,她只是轉轉腦袋動動眼珠,想看看踏雪有沒有回來,可是屋裏並沒有踏雪。她心裏有些着急,尤其是看見外面那已經灰濛濛的天色。
她抿了抿乾癟的嘴唇,猶豫着開口:“爹爹,您看到踏雪了嗎?都這麼晚了踏雪還沒有回來。”從她救下那隻小狼開始,踏雪便養在她的身邊,已經一年多了,在這一年多里,它陪着她走過最難熬,最孤獨,最害怕,最痛苦的日子,她真的把它當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李林看着女兒那蒼白到透明的小臉,心裏隱隱的發疼。尤其是看見女兒那雙帶着祈求的雙眼,心裏更是難受,長嘆了口氣:“襄兒,你要聽話!那隻狼今天發瘋,差點傷到了皇上。就算皇上沒有怪罪我們,那隻畜生也留不得了。”他還是沒有勇氣在這樣的眼神中承認,是自己殺了踏雪。
李襄呆呆傻傻的看着父親,淚水猛然間從她臉頰滑落滴在她雪白的衣襟上,暈染出一片水漬,她大聲的哭鬧着:“踏雪已經死了對不對?是你殺了它?”她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也不管自己的傷口有多疼就想着和父親理論。
李林皺着眉頭看着她,強忍着心中的火氣。他最不喜歡看到女兒這幅樣子,現在他要不是看在她背上有道傷口,他肯定要一耳光甩過去。明明是她自己的錯,差點惹出大禍不說,現在還為了一隻畜生去和父親哭喊,誰給她的膽子。
李襄無視掉父親那眼中的怒火,繼續哭喊:“你為了自己未來的官路,為了自己在朝堂上能夠順風順水,所以,你就殺了踏雪!呵,是啊,像你這種自私的人,怎麼會把一隻狼的命放在心上。你又把誰的命放在心上過?你為了自己的仕途,不是什麼都可以捨棄嗎?自私,你太自私了。”話音剛落,死寂的房間中便傳出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李林一記耳光便甩在李襄的臉頰上。
李襄沒有料到父親會突然動手,腳步不穩整個人都摔在床上,身後的傷口也被撕裂,鮮血染紅了她雪白的中衣。
李林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雙虎目中佈滿了紅血絲:“李襄,你鬧夠了沒有!是誰給你慣成今天這幅樣子,敢罵我自私?!我要是自私的話,你早就滾出這裏了。”他怒氣洶洶的離去,只留下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女兒。
新鮮的血液順着她那道撕裂的傷口中流出,她神色獃滯的看着父親離開的背影,眼淚不爭氣的流出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李襄終於從床上爬起來,她換掉這身已經被血染紅大半的中衣,從柜子裏隨便拿出一件嫩紅色的襖裙穿在身上,便出瞭望月樓的門。她雖然受了傷但武功還是在的,況且她現在就只想離開,其他的也就顧不上了。
這個時間,望月樓的下人都在屋裏伺候,外面清凈的很。而且天色已經晚了,小廝,府兵都是要躲着這裏走的,畢竟是小姐的院落,他們不敢靠近。
她走到牆邊,輕點一下足尖借了下力整個人便離開地面,輕輕巧巧的翻過了那道高牆。出了元帥府,她便一路使用輕功朝着南面飛去,隨着她身·體的運動,身後的血越流越多但她就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她輕功的速度極快,即便現在受了傷有些影響,但不到一個時辰便離開了京城,去了南郊,那京城人都不敢去的地方。
剛到南郊,便看到一片很大的竹林,從那裏開始便是天月教的境界了。京城中別說是達官貴人就算是當朝皇帝,沒有天月教掌門和少主的許可,這裏也不能進。李襄顫抖着右手從懷裏拿出一張蝴蝶圖案的面具,穿過那片竹林,從大門處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
守在門口的弟子看見那張面具,立馬單膝跪地。李襄好像沒有看到他們,直接進了天月教。
天月教內‘雪影閣’便是李襄的住處,這裏也是一座三層的小樓,和望月樓相比多了些貴氣,少了些人氣兒。
李襄剛剛推開房門,便看到數十個侍女跪在地上,她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李襄也沒有,只是冷聲開口:“本座受傷了,去拿金瘡葯來。還有,去千雲閣將檔案拿來,要最近半個月京城的檔案。”冷汗順着她精緻的臉頰滑落。
跪在地上的侍女連忙起身去扶住李襄,有幾個去千雲閣拿檔案。
金瘡葯很快便拿來了,她們褪去李襄那身已經被血染紅的衣衫,露出她那猙獰的刀傷。金瘡葯灑在傷口上,她疼的皺起了眉頭便並未喊叫,如果實在忍不住就咬住自己的小臂,直到她慢慢適應了劇痛,她才放棄咬着自己。
在過去的這一年裏,李襄經常受傷,每次上藥的時候都很疼,那時候踏雪便會陪在她身邊,用一條濕濕滑滑的長舌去添她的手心,如果她實在沒有力氣伸出手的時候,踏雪就會去添她的臉,脖子。
現在踏雪也不再了,她好像連堅持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
想起殺害踏雪的兇手?李襄心裏就更加難受。她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可卻經歷了無數此的生死,而每一次雖然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可當初,若不是李林那麼無情,她又怎麼會走上這條路呢。
李襄,兵馬大元帥李林唯一的女兒。小時候,無論她走在哪裏,都會有很多人讚美她,就連普通百姓都是誇她漂亮,誇李元帥有福氣有個聰明,乖巧的女兒。小時候,她是無憂無慮的,有個凡事都會順着她的母親,有六個疼愛她的兄長,還有那個雖然嚴厲但卻時時刻刻關心她的父親。
她曾經真的以為,她是最幸福的。
可六歲那年,在她大哥婚禮的那一天,她與家人發生爭執便跑了出去,被越國的探子給抓走了。她父親是大宣的兵馬大元帥,與越國交戰幾十年,那些人早就恨透了他們家族,抓到她之後對她打了她一頓,給她餵了一顆像糖果一樣的東西,然後……便讓她父親來救她。
那是一個秋天,冷冷的秋雨打在她的臉上又被風吹乾,絲絲拉拉的疼。她一臉驚慌的看着父親,她以為父親來了,她很快就不用怕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父親竟然沒有看她一眼,而是選擇救走了她身邊的男孩兒。
她父親就這樣丟下她帶着那個男孩兒走了,留下的只要害怕到極點的她,還有那藏着怒火的越國人,李林走了,那些越國人沒有辦法再去追,只有將氣撒在她的身上。他們點燃了她身邊的雜草,那一天夜裏雖然下着小雨,但卻沒有辦法澆滅那場火,那些人在雜草里灑了火油,目的就是要活活燒死她。
濃煙嗆得她喘不過氣,她大聲的咳嗽着,她在臨死之前就是弄不懂父親為什麼不要她了?!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天月教掌門林小蝶忽然趕到,替她殺光了那些人,將她救了回來。
從那以後,李家七小姐就有了另外一個身份,天月教少主。
習秋幫李襄上完葯便將金瘡葯放回原處,習冬按照李襄的吩咐去千雲閣拿來了最近京城所發生事件的檔案,此時就站在門外。
李襄此時毫無生氣的趴在床上,雖是初冬,但她的汗珠卻將髮鬢的碎發都打濕了,現在她這種情況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看東西,處理事情。習秋有些為難的看着李襄,半晌后才猶豫着開口:“少主,天色不早了,您又有傷在身還是趕緊休息吧,檔案已經拿來了,不如明日在看?”說完這番話,她便膝蓋一軟跪在李襄面前。
雪影閣的侍女就是專門伺候少主的,按照少主吩咐辦事,從來不敢多說一句。她今天勸主子去休息,已經犯了規矩。
她的話音漸漸落下,房間中陷入一片死寂,只能聽到炭盆里的炭被燃燒的聲音。李襄低頭看了看自己修長纖細的手指,這個動作,往往她都要殺人了。可今天,她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塗的蔻丹已經花掉了,明天還要在途一遍。
“去將檔案拿來。”她微動嘴唇,聲音冷漠的開口。
聽到這話,習秋連忙將頭磕在地上謝恩。有眼色的侍女已經去外面取來了李襄所需要的檔案。
李襄拿到檔案之後,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習秋,道:“本座的蔻丹花了,明日一早你便過來給本座塗好。”面具之下的那張臉沒有任何的表情,正常人看着都覺得害怕。習秋低聲答了聲:“是。”
李襄翻開檔案,那張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臉終於有了絲變化:“明日命慕容給大宣皇帝傳信,約他酉時在城中醉紅樓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