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chapter86
86
黎今記得第一次見到羅岑宵是在一家叫魔法故事的咖啡廳。
他從飛機上下來,先去了鳳凰山掃墓。
按照黎曼玲的臨終囑咐,她回到了溪城,也算是落葉歸根。
照片上的黎曼玲很年輕,風采卓越,不知人間疾苦,但人生很多事本來就是跟表象背道而馳的。
他在碑前灑了酒立了很久,然後鄧小鯤的電話就進來了,說了自己所在的地址,等着自己過去。
對於溪城這個城市他還是比較熟悉的,每年至少回來兩次,雖然在這裏早就沒了家,可他是在這裏長大的。
若要說取樂嬉戲,黎今並不想在這裏進行。
或許這座寧靜的城市賦予他的並不只是故鄉二字這麼簡單,此番再次回來,他也只是不忍再推拒鄧小鯤而已,只想着等到他的生日結束儘快回去。
咖啡店的位置很好找,就在商業街的最北邊,裝潢簡單而別緻,到處透着小資的味道。黎今推門的時候頭頂響起風鈴的碰撞聲,鄧小鯤大喇喇的叫他:“哥,這裏!”
他望過去,鄧小鯤的揚着手,他的身邊還站着個年輕的女孩子,眉眼清晰,乍一看上去倒有兩分岳舒的影子。
他也沒想太多,跟着坐下,鄧小鯤對着那女孩子道:“去,做一杯美式。”
女孩子愣愣的看了黎今兩眼,然後回過神,應了聲,走了。
如果沒有看錯,她手裏抱着的是一盒進口巧克力,鐵盒子十分精美,不知是誰送給她的。
鄧小鯤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反而說:“活動我都安排好了,打算在這邊待上一陣子,反正時間多,哥,你不會拋棄我先走的對吧?”
黎今覺得好笑,罵道:“你還沒斷奶?”
鄧小鯤抓抓頭:“我就你這麼一個哥,你老擠兌我適合嘛?再說我生日,老爹也不管我,不趁着這個機會浪個夠那不是虧本死了。”
鄧思安對鄧小鯤和黎今的教育方法判若兩人,平日裏把鄧小鯤看的死死的,再加上費萍萍望子成龍,鄧小鯤的日子着實不好過,這點黎今是知道的。
人都有逆反心理,在這樣的管教之下,鄧小鯤還是朝着狂放不羈風流愛玩這條路線上撒丫子去了,拎都拎不回來。
在家中他還仍有收斂,到了溪城就如同縱虎歸山,不玩個夠本盡興他是不會罷休的。
黎今既沒答應他,也沒反對,鄧小鯤便放下心來。
兩人隨意的說了會兒話,那個女服務生端着做好的咖啡遞上來了,她小心翼翼的將杯子放在黎今的面前,然後說:“請慢用。”
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敢看他一眼就走了。
鄧小鯤評價道:“嘖,跑的跟個兔子似的,誰會在後面追她不成?”
說完,他才露出一個賤賤的笑:“哥,怎麼樣?”
黎今抬起眼帘看他。
鄧小鯤便繼續說:“我是說,這個妞怎麼樣?”
黎今也真是沒搞懂,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關心他的私事,淡淡道:“你就為了這個?”
鄧小鯤嬉皮笑臉的:“哥,我也是湊巧遇見了,青澀了點,但瞧着不錯。”
他把還有半句話給咽進肚子裏了,可只要有心看,應該能看出來。
黎今抽着他遞來的煙,卻說不用。
鄧小鯤也是個鬼靈精,沒再說,轉而將話題扯到了別的上頭,抽完兩根煙,叫了那小兔子似的服務生來結賬,她這回倒是敢看人了,清脆的報出了數字,等待他們付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鄧小鯤說的話的緣故,黎今多看了她兩眼。
大概是學校里好看姑娘的水平,沒多麼驚人,眼睛大大的,鼻子挺翹小巧,嘴唇嫣紅,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就是皮膚特別好,睫毛特別長,一雙眼令她看上去分外倔強,臉上還未褪去嬰兒肥,有種圓潤初生般的美。
黎今收回視線,結完賬,兄弟倆就走了。
晚上,鄧小鯤的預熱活動安排在溪城極有名的一間酒吧,即便在包廂里,也擋不住重金屬音樂和鼓點敲擊的聲音,黎今坐在角落裏頭抽煙,心裏頭想的仍然是工作上的事情。
這幅畫面落在了鄧小鯤眼裏又有了別的解釋。
在鄧小鯤看來,黎今活到這把歲數也沒正經談過戀愛,好不容易找到個妞,也算是校花級別的人物了,原以為按照黎今的個性肯定是要走下去的,沒成想這冷淡的性子讓姑娘不爽了,直接以去國外的理由把他給飛了,飛就飛了吧,性冷淡的傳言在學生圈子裏傳開來。
因為黎今處處比鄧小鯤強,他自己也已經習慣了,但是鄧小鯤一直特別竊喜在把妞這方面自己的技術遠遠高於黎今。
話是這麼說,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在黎今頭上作妖的。
比如那個叫岳舒的女人,竟然敢這麼對大哥,那他就要找很多漂亮妞讓黎今好好的挑選,就不信沒有一個能讓黎今擺脫“性冷淡”這個頭銜的。
他隨意勾了勾手指,就有人領着好幾個盤靚條順的姑娘進了屋,什麼型的都有,妖艷賤貨、天真無邪、白領麗人,怎麼說也是溪城的神級酒吧,貨色就是不一樣。
他指着一個妖艷賤貨和一個天真無邪,咬着煙模糊的說:“去,好好陪着。”
那兩人便坐到了黎今的身邊。
黎今皺着眉看鄧小鯤,後者仗着自己喝了點酒就開始裝傻充愣,對着那兩個姑娘叫道:“喂,怎麼幹活的呢,還不好好伺候着?!”
買單的是老大,老大發話了,身邊兩個姑娘還不得賣力的伺候起來。
不管是洋酒還是清酒,開起來,你倒一杯我端一杯,纖纖玉指幾乎戳到黎今的臉上,身上濃郁的脂粉氣蓋也蓋不住,“帥哥,來嘛,這麼開心的日子,我敬你一杯。”
黎今的模樣生的好,那兩個女孩子便忍不住的軟了身子往他身上靠,水蛇一樣的手臂纏上來,讓他十分不耐。
他推開她們的杯子,只說:“不需要。”
妖艷賤貨司空見慣了,這種男人,一開始總是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到了後頭,說要要要的也是他們。她當下故作委屈的撅起嘴來:“莫非是黎少看不上我們?我也只有先干一杯以示誠意了。”
說罷,她揚手,高腳杯中的玫瑰色液體慢慢消失,她特意將這個動作做的極為嫵媚,喝完,媚眼如絲的望着黎今:“黎少,怎麼樣?我一個女人都喝了,你再不來一點我們可要傷心死啦。”
旁邊的人也跟着說道:“是啊黎少,這麼開心的日子,你就喝兩杯嘛。”
妖艷賤貨和天真無邪一搭一檔,鄧小鯤和一眾人也跟着在旁邊起鬨,好像他不喝酒就多麼不領情似的。
黎今推開身邊兩個聒噪的女人,自顧自的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來。
雖然他的面色很冷,這這到底開了個好頭,氣氛也更為活躍了。
鄧小鯤把那兩個陪酒女趕走,然後坐下來給黎今賠不是:“哥,我也不是故意叫這倆來噁心你。不過說老實話,你呢,太不接地氣了。你說你這樣子,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心甘情願的跟着你嘛。”
黎今倒真的不在乎有沒有女人跟着他,可身邊的人似乎都比他還急,杯壁抵在唇邊,他倒是要聽聽鄧小鯤還預備怎麼說。
“哥,你什麼都好,我從小到大都特別崇拜你,嗝……”鄧小鯤吐了口酒氣,“要不你說我媽那麼攔着我我還是要跟着你,主要還以為你太優秀了,優秀的我都不想嫉妒你!你說你這麼爺們兒的男人,身邊怎麼能沒個女人呢?我說岳舒那妞真是沒眼光,居然撇下你準備自個兒出去留學,哥,你一句話,我就讓她去不成,你說!”
“別給我多事,”黎今說:“我跟她沒關係了,她想做什麼是她的自由。”
“哦……”鄧小鯤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多事,哥,你隨便挑個女的吧,你看中哪個,我就給你搶回來!”
黎今這才回過頭,鄧小鯤果然一臉醉態,他搖了搖頭,這都什麼邏輯思維能力,腦補倒是夠足的。
“你還想強搶民女不成,什麼小說看多了。”黎今站起來,囑咐包間裏剩下的他的朋友:“好好看着他,我先走了。”
鄧小鯤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都是認得他的,對他也很是恭敬:“知道了大哥,等下咱們把他送回家。你這邊喝了酒要不要我們幫你叫車?”
“不用,我自己回去。”他說完就走了,也不管鄧小鯤還在後頭叫喚着。
走出酒吧就是街口,夏天晚上的街口都是烤串宵夜店,五彩的招牌燈光、叫賣聲和喇叭里傳來的廣場舞曲構成了一副和諧的畫面,各種麻辣孜然的香味順着夜風飄進他的鼻端,與酒吧里煙霧繚繞的酒精味區分開來,倒更為平實,也更叫人覺得心緒寧靜。
黎今也不想掃了鄧小鯤的興,因此剛才喝了不少的酒。
他在溪城要入住的酒店就在這裏不遠的地方,但他卻不想回去。
這裏距離溪城的清江很近,他已經許多年沒去過,這會兒倒是想去走走散散酒氣。
……
清江其實是一條湖,但溪城的老人都管它叫做清江,世代相傳,也便這麼叫了下來。
清江是溪城最大的湖泊,處在溪城的西南位置,這裏從前很荒涼,也是這些年市裏頭開發了高新區,地價跟着水漲船高,而清江也被重新規劃清整,如今,在高新區的商業圈裏,有五星級酒店抵湖而建,水澤宜人,夜晚的時候湖中央有炫目的噴泉和表演,更有供遊客乘坐的漂亮船隻揚帆待客,不少人散步、放風箏、在巨大的平台上打羽毛球,這裏已經成為了附近的人們飯後的好去處。
只是黎今去的有些晚,船隻已經停靠在岸邊,遊人和居民也漸漸散去,唯有岸邊還有三三兩兩的攤位擺着,賣一些小玩意兒。
黎今沿着岸邊慢慢的走,頭頂是一輪圓月,雲朵很少,空氣清新。
地攤上有人擺着收音機,裏頭有聲音正在淺唱低語:甜蜜蜜,你笑得甜甜蜜蜜,就像花兒開在春風裏,啊開在春風裏……
忽然,一道甜膩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隨即帶來的是一陣廉價的香風:“先生,借個火。”
黎今側過頭去,一個高個子女人穿着條露出大半胸口的紅絲緞連衣裙站在他眼前,估摸着三十來歲,頭髮是街邊髮廊燙出來的小煙花捲,顴骨高高凸起,嘴上塗著紫紅的唇膏,非常瘦,看上去也很病態,她笑得很露骨,蓄着長長指甲的指尖夾着一根香煙,最常見的大前門,她見黎今沒有應答,以為他沒聽清,於是又走近一點:“先生呀,我說借個火,行嗎?借我個火,我就跟你走。”
她曖昧的氣息瞬間包圍上來,近看,她的眼窩深陷,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神經質。
黎今只用一秒鐘就判斷出她是個站街女,還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種,於是他退後一步:“沒有,不需要。”
那女人顯是不信的,亦步亦趨的跟過來:“你怕什麼啦?很便宜的,200塊,”她直截了當的道:“先生,你一看就很有派頭的,喏,我活可是很好的,你知道嗎?”
黎今皺着眉頭:“我說了,不需要。”
他乾脆挪動腳步,朝着外頭走去。
那女人忽然就氣呼呼的將煙往地上一扔,“我說了,200快,你連這點錢都出不起嗎?算了,或者不要錢了,你這麼帥,我白做也願意的呀!”
她一直追着黎今的腳步,到了後來,乾脆拖住他的胳膊不放,“先生,你跑什麼啦!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我不要錢了,我跟你走,走嘛,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這要是個男人的話黎今倒是覺得更好辦了,揍一頓也就成了,可偏偏是個女人,還是個……精神狀態極差的女人,他覺得非常的麻煩,正在心中算計着是不是也一圈把她打暈了算了的時候,突然,一抹身影移到了他的面前。
“阿蘭,你放開他!”那道聲音脆生生的道:“你又在發瘋了。”
黎今倒是第一次想要為自己的好記憶而鼓掌,眼前的這個正義的使者,就是今天他在咖啡店裏看到的那個服務生,她穿着一件嫩黃色的短袖T恤,牛仔褲下是兩條白嫩細長的腿,也不知道從哪兒忽然冒出來的,就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竟然……很妙。
她上來一把扯開了高個女人攥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後教訓道:“別老是拉着別人不放,再被捉到派出所你會被判刑坐牢的!”
她嚇唬着那個個叫阿蘭的女人,好在對方智商不高,顯然是怕了的樣子:“派出所,我不要再去派出所了,我不想去,岑宵啊,我不想去的。”
她一本正經的道:“你乖,快回家,我就不告訴警察我看到了你,好不好?”
阿蘭雙手揉搓自己的雙臂,一邊意猶未盡不甘心的看着黎今,一邊猶豫着。
“還不走?”她站在黎今前面,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後腦勺,聲音卻抬高了對着阿蘭:“再不走我就……”
“我走了啊岑宵,明天再見了。”阿蘭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
那女孩回過頭來解釋道:“阿蘭腦子不太正常,對不起了。”
因為黎今比她高了不少,她不得不仰頭對上他的眼睛,目光交接時,她很明顯的愣了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