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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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復生?”旁邊桌的客人頓時來了興趣,“怎麼個死而復生法?兄台可否說來聽聽?”

說駱家大少死而復生的顯然是本地人,他抿了口酒,看了看四周,往前探了探身子神秘的開口:“你們遠來是客,有些事情就有所不知了。這駱家大少前日遊河失足掉進水裏,這救上來之後便一直昏迷,沒有撐過幾個時辰就沒了氣息。

駱家三代單傳,就這麼一個獨苗,把那夫人和老爺哭的幾乎暈死過去,幸好遇到了雲遊到此地的玄天道長,道長說大少爺魂魄剛剛離體還沒有走遠,只要招魂成功就能撿回一條性命。駱家二老便許了重金請玄天道長做法,昨晚真箇兒將駱大少的魂招了回來!”

這講述的男人再次抿了口酒,陶醉的眯起眼睛品了一小會兒:“道長又說了,駱大少爺畢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跟着他的髒東西太多,需要辦場大喜事來沖沖喜,一來用喜氣驅散那些跟着的髒東西,二來也用喜氣來穩定他的魂魄。這不昨晚駱大少爺一醒,立刻就迎娶了李家的二姑娘?咱這不也才有喜酒喝不是?”

原來是昨晚河邊招魂的那一家。美玉想起昨晚宇文墨說過的話,放下了手裏的點心:“先生,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麼?”夏滿好奇,“去駱家看娶新娘子嗎?”

宇文墨看着夏滿低頭微笑:“小滿想去看看熱鬧?”

“想去啊。”夏滿抓緊了宇文墨的胳膊,“可以嗎?我還從來沒有看過娶親呢!”

宇文墨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你想去,就去罷。”他拉住了歡呼起身的她,“那也要吃完了早飯再去。”

駱家大宅十分醒目,順着鎮裏的主路一路向上,半山腰最大的建築群就是。

因為辦喜事,此刻駱家大宅大門敞開,從大門一直到內院二門,地上鋪了紅地毯引路,屋檐用了紅綢做裝飾,外面的街道上堆着厚厚的鞭炮灰,有許多小孩子圍在那裏翻找沒有炸響的鞭炮,大門處駱家表三老爺在迎客,來者是客,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上門報上名諱,駱家表三老爺都客客氣氣的請進院內,外院擺了長長的兩排方木桌,這裏是流水宴的主場。

來吃流水宴和觀禮的人越多,駱家便越有面子。

宇文墨領着兩個孩子上前:“在下蘇墨,聽聞貴府在辦喜事,舍妹想要觀禮沾沾喜氣,叨擾了。”

“哪兒的話!”表三老爺識人無數,見宇文墨氣度不凡,兩個孩子也如粉雕玉琢一般,再看身後跟着的兩個青衣丫鬟,低眉斂目,那規矩非大戶人家不能有,不敢怠慢,立刻喚了二管家領一行人入內,“蘇先生能來,蓬蓽生輝,快請,快請!”

二管家領着宇文墨一行人進了屋落座,換了小丫鬟上茶好生招呼,這才陪笑着退去。駱家大宅這堂屋面積極大,今兒個又是喜事的正地兒,此刻已經坐了不少相熟的親戚朋友和有身份的客人。

駱家大老爺坐在上首主位,他的左手邊坐着一個長須道士,想來就是那玄天道長了。大老爺殷勤相陪,那玄天道長卻微垂着眼不動聲色,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

夏滿湊到美玉身邊耳語:“他能從水裏招出東西來,倒也有幾分真本事。”

小丫鬟端着漂亮的喜糖點心過來,夏滿立刻忘記了自己方才想要說的話,伸手抓了兩把,甜甜的朝着小丫鬟笑:“謝謝姐姐。”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即使帶着半邊面罩也難掩她的可愛,小丫鬟指了指堂屋側門外的長廊:“那裏有好多水果,你若是喜歡,自己去多拿幾個。今天人實在太多,招呼若有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多見諒。”

夏滿笑眯眯的應了一聲,屋子裏不斷有孩子跑進跑出,這裏抓一把糖,那裏拿幾個水果。辦喜事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大人們都縱着,不似平日裏嚴厲拘着,孩子們便也撒了歡的玩兒。

夏滿跳下凳子去拉美玉的衣袖:“美玉哥哥,你陪我去拿幾個桔子。”

兩人和宇文墨報備了一聲,便一起擠過人群出了堂屋到了側廊。這裏連着通向後院的花園,有不少主人家相熟的親戚朋友家的少爺姑娘在此遊玩聊天,十分熱鬧。

夏滿拿了個桔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美玉哥哥,你想不想去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模樣?”

“啊?”美玉看夏滿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打着壞主意,“這不好吧?”

“怎麼不好了?”夏滿撅嘴,“我們都知道那大少爺有問題吧?難道我們不應該救一救那新娘子嗎?佛家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的看着新娘子羊入虎口?”

好像有點道理,美玉撓了撓頭,舉棋不定。畢竟他可是個半大小子,雖然是個和尚但也還沒有正式受戒出家,那也是男賓,就這麼偷偷闖入人家內眷後院,若是衝撞了誰壞了別人姑娘家名節如何是好?

“你想那麼久幹嘛?我是姑娘,你是小和尚,就算被人撞見了又如何?說不定去得晚了,那新娘子還沒等到拜堂,就已經一命嗚呼了!”夏滿拉着美玉跟她走,“快快快,跟我去看看。”

誠如夏滿所言,兩人年紀都小,今兒個孩子又多,就是巡院的家丁丫鬟看見了也沒當回事。兩人順利的進了內院,夏滿分辨了一下方向,拉着美玉就朝佈置得最喜慶的院落走去。

“哎。”美玉拉住了夏滿,“你不是說要看新娘子嗎?”

剛才在路上聽丫鬟說那買回來沖喜的新娘子在西院,怎麼小滿拉着他往東院走。東是主位,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住的不是駱家老爺夫婦,就是駱大少爺。

“我改變主意了。”夏滿拉着美玉,腳下不停,“與其去看看新娘子,還不如去看看那大少爺到底是什麼妖孽,若時機成熟就徹底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主院很好找,佈置得最喜慶,張貼了最多喜字的就是。只是這院子雖然看上去一派喜慶熱鬧,卻靜悄悄的,院裏連一個丫鬟小廝都沒有,顯得空空蕩蕩。

美玉有些遲疑,夏滿狠拉了一下他的手,兩人摸進了院子,走到了主屋的窗沿下。屋子的窗戶都大敞着,懸垂着竹制的窗帘擋光,被風吹的飄飄揚揚,時不時撞擊到窗框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夏滿踮起了腳尖順着窗戶朝里看去。屋子裏一個一身喜服的男人背對着他們而坐,他的身邊並沒有人服侍,他一動不動的坐了好一會兒,伸手拿起桌上的木梳開始給自己梳頭。一下一下,從頭到尾。

那動作若是出現在一個女兒家身上很自然,在男子身上卻說不出的怪異,像是極為愛憐自己的滿頭秀髮。梳着梳着,他的頭髮越來越長,像蛇一樣,蜿蜒拖曳在地。

他身體的四周也開始滲出水漬,他身上的衣衫漸漸的也被水浸透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水珠,濕透的衣服貼在身體上,露出了削瘦的身體輪廓,衣服里只有一副矇著一層皮的骨架,那露出來的手也化作了累累白骨。那駱大少爺卻一無所覺,仍是專註的梳理着自己的頭髮。

夏滿看得毛骨悚然,拉了美玉的手悄悄後退,嘴裏壓低了聲音催促他:“快走快走!”

美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了?”

夏滿扭頭看他:“你沒看見?”

美玉更加迷茫:“看見什麼?”

他只看見一個年輕男人身穿喜服背對着他們面朝銅鏡一動不動的坐着,還沒多看就被夏滿拉着跑了出來。

“是水遊魂啊!”夏滿臉色有些發青,“這道士好大的道行,竟然把水遊魂招了上來附在人身上,這不僅是要駱家家破人亡,這整個駱家寨說不好都要成陪葬。”

兩人跑回堂屋,夏滿撲到宇文墨懷裏,一股腦的把方才所見告訴了他。宇文墨眉頭微皺,不贊成的看了夏滿一眼:“這下可是玩夠了?”

糟了,自己亂跑,先生生氣了。

夏滿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軟聲開口:“我只是好奇嘛。”

他無可奈何的嘆息一聲,拍了拍她的肩,夏滿轉身踢了美玉一腳:“快去告訴駱家人,他們的兒子已經死了,裏面的是個妖怪。”

美玉苦了臉:“啊?要我去說?”

夏滿捂嘴笑:“難道讓我或者先生去說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快去吧。”

美玉也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起身越過滿蓬賓客走到駱大老爺面前。正殷勤奉承玄天道長的大老爺見面前來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不由得一愣:“這位小師傅可是來化緣?外間管家處便有喜金可拿,今兒個咱們是流水宴,小師傅吩咐一聲,他們會為你上專門的素齋。”

“駱大老爺。”美玉念了聲佛號,雙手合十斂目開口,“那被招回來的不是你兒子的魂魄,若不早日除之,必成大患。”

“放肆!”玄天道長身旁的灰衣童兒聞言大怒,“你是哪兒冒出來毛都沒長齊的小和尚?!竟然敢公然胡說,污衊我家祖師!”

這一下變故讓原本熱鬧的大堂倏然一靜,那玄天道長還未開口,就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回道:“你們自己沒有什麼真本事,欺世盜名,我師兄慈悲為懷不忍見血光才出言提醒,你們竟然還不知好歹,反而辱罵我師兄。那牛鼻子道長,本姑娘問你,你可知道你從水裏招回來的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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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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