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小心意
第13章小小心意
瀾市的氣溫轉冷了，彷彿一陣風將冷空氣吹了過來。
黎珞比一般人怕冷，是後天體質更改導致的懼冷。一個人在冰冷的實驗室躺了二十多年，就算身體無知無覺，那股刺人的寒意也會滲入骨髓。這兩年盛夏她基本都是長衣長褲，別說轉冷的大冬天要怎麼過了。今早裹着毯子站在露台一會，着着實實地感受到了逼人的寒意。
出門之前，她不僅戴了帽子，還繫上了圍巾。鏡子裏，她將自己裝扮得嚴嚴實實。
昨天美國那邊給她打來電話，有人特意到美國查她身份。能查到那個程度，又對她感到好奇的人，除了謝蘊寧，就是商禹了。
謝蘊寧應該還不會查她，畢竟她和他現在相處得還不錯。
大清早，黎珞從公車下來，剛好謝蘊寧驅車過來。謝蘊寧將車子停在她旁邊，車窗落下來，看了看她的帽子圍巾，蹙了下眉：“有那麼冷嗎？”
相比仍然是襯衫的謝蘊寧，她穿得的確有些多啊。“我怕冷啊。”她理直氣壯回話。
一輛spyker自行車嗖地停在了旁邊，商言揚着清爽的笑容道早：“早啊，黎珞。早，小舅舅。”
黎珞咧咧嘴，商言先問：“吃過早飯了沒？一起去食堂吧？”
好啊，她正要去食堂。黎珞點了下頭，回過身對謝蘊寧說：“教授，那我和商言先去食堂吃早飯了。”
謝蘊寧：“……好。”
商言輕鬆地踏着自行車，帶着黎珞，一溜兒地，消失在了謝蘊寧視線里。車裏謝蘊寧鬆開了剎車，慢慢驅車將車開到裏面。
後天，他要參加一個國際學術研討會，AC集團和威爾思的慶功酒會他本不會參加。上午，謝蘊寧實驗室出來，問了問助理：“AC那邊酒會幾點開始？”
“5點半吧。”肖哥回答，只是AC那邊的宴請他一貫都是替謝蘊寧推掉的，頓了頓，“……組長，我已經幫你推了。”
謝蘊寧：“那你就幫我再說下，酒會我會參加。”
“後天不是要參加研討會嗎？”
謝蘊寧：“研討會三點結束，可以趕得過去。”
肖哥點頭，連忙應道：“那我這就聯繫AC那邊，告訴他們你會過去。”
然，他們的組長大人什麼時候那麼趕過啊！
天冷了，黎珞找人在公寓露台搭了一個玻璃房。夜裏她躺在鳥巢里寫護膚品文章，更新上傳，文章下面多了一個ID名為Saint的點評。
Saint？如果她沒有記錯，商禹曾經的英文名字就是Saint。
後天就是AC和威爾思的合作發佈會，下午走簽約儀式，晚上是慶祝酒會。結果後天謝蘊寧要參加國際研討會，明天下午就要和周北他們一塊趕到會議酒店。時間重合，黎珞自然不奢想謝蘊寧後天還能給她當男伴。
手機里響了，閃爍的屏幕顯示“叫獸”來電。瞧，估計是打電話過來跟她吱個聲。
黎珞慢慢吞吞地接聽了手機，耳邊傳來謝蘊寧偏沉偏冷的聲音——“睡了嗎？”
一句睡了么，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關係。黎珞主動問：“教授，你怎麼打電話給我了？”
為什麼打電話給她。
今天他餵養山雀的時候，接到了拍賣會打來的送畫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安排送畫給他。很顯然，黎珞將送畫地址和電話都填寫了他的。本來打算下班問問她怎麼回事，結果人溜得挺快，逮都逮不到。
原來是問畫這事，黎珞笑嘻嘻地說：“生日禮物啊，提前送你……alittlesurprise.”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生日禮物？真是一個surprise.謝蘊寧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是沒有收過更貴的禮物，只是這份禮物是黎珞送他，意義就不一樣了。謝蘊寧頓了很久：“……你這是在賄賂我嗎？”聲音清清淡淡，又很柔和。
黎珞笑了，她這是好意敗壞事么？那幅畫她本來沒用處，顧靈是她小學同學，如果林希音沒有丟掉她的東西，她還有顧靈小學送她的畫，更名貴。“教授，你不要嗎？”黎珞問，她送的時候真沒想過賄賂問題。聽謝蘊寧這樣一說，是有些不對。
“不是，禮物我很喜歡，早點睡，晚安。”謝蘊寧已經收下了禮物。
“哦。”黎珞拿着手機，“好夢，教授。”
謝蘊寧：“好夢。”
放任自流的是道德，隨波逐流的是感情。掛斷電話之前，謝蘊寧補充一句：“簽約會我可能沒辦法過來，但是慶祝酒會我會過去。”
黎珞驚喜：“好……”
AC和威爾思合作成功，研發項目就是黎珞在美國轉賣給威爾思的Revive初步研究產品。一時間瀾大論壇也激起討論。上次黎珞澄清之後，還是有同學堅持不懈地認為一切都是她一口之言。所以這次AC和威爾思的跨國際合作，再次替她解釋了一回。
林佳綺宿舍里，這兩天討論最多的也是這個事情。這次期中成績出來林佳綺考得最差，不影響她依舊是宿舍里的核心。室友們相互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她：“佳綺，AC集團是不是你未來婆家的公司啊？”
林佳綺不以為然地說：“對啊，AC就是商言家的。”
“佳綺，那以後我們可以不可以到AC工作？”室友湊過腦袋，“作為AC集團少奶奶，能不能給我們走個後門呀？”
無邊又無聊的玩笑話，林佳綺心裏反感着，沒有回室友。剛剛商言告訴她，明天他也要陪父親一塊參加酒會。只是那個酒會黎珞也參加，商言又不能帶她去。
不遠處兩個室友討論着黎珞，因為林佳綺討厭黎珞，女生的友情都是建立在同仇敵愾上，其中一個女生指着黎珞的鼻子嘴巴討論說：“你們有沒有覺得黎珞鼻子很假啊。我姐鼻子就是整的，感覺和黎珞一模一樣。”
“真的么？”
“你們看鼻樑這裏……”
是啊！林佳綺趴着頭，心裏更難過了，同時憤憤不平。男人都是傻子，根本分不出好女孩和壞女孩。像黎珞那樣的女孩只有她們女孩才知道吧。
林佳綺突然地“病”了，然後第二天商言也沒辦法參加AC和威爾思的慶祝酒會。
黎珞是一個人參加發佈會。
第一次穿了女性職場套裝，款式偏年輕，無領純黑色西裝，裏面搭了一件真絲蝴蝶結立領白襯衫。發佈會現場在AC集團產品展示廳，黎珞同威爾思的Perez相遇，交談甚歡。
“嗨，你們好。”身後傳來一道招呼聲，黎珞轉過頭，商禹西裝革履地立在她面前，朝佩雷斯伸出手，兩人愉快地握手交談兩句，然後他將手伸到了她面前。
黎珞回握，微微頷首，暫時離開了。她是Revive初級研發人沒錯，但這個跨國際合作簽約發佈會，她只是小配角。
女洗手間裏，黎珞補了一個妝，發現洗手台留着一部手機。某家最新款手機，國內還需要訂購。手機上套着閃亮的手機套，猜測手機主人應該很小心才是。黎珞拿起手機走出來，環視了現場一圈，猜測手機的主人會是誰的。
應該是一個愛漂亮的女人，經濟實力不錯，今天穿裸色羊絨外套，因為手機上方粘了一根纖細的裸色羊絨線頭。結果現場根本找不到她猜測的人，算了……不猜了。
黎珞拿起手機，手機停在撥打電話的頁面，不需要解鎖。她撥打了出現最多的號碼。
無人接通。
黎珞又撥了另一個號碼，短暫三聲之後，接通了：“章小姐，你好……”
章小姐？聽筒里的聲音黎珞尚能聽出來，是商禹的多年司機老馮。所以那這手機是章子玥的？
沒想到她撿到了章子玥的手機。黎珞假裝沒聽出老馮的聲音說：“你好，這個手機我在AC大樓展示廳女洗手間裏的盥洗台撿到，請問你和手機主人是什麼關係”
電話里老馮明顯受到了驚嚇，反應了好一會說：“你好，我確實認識手機主人……這樣吧，你方便將手機放在前台那裏么，我會派人來取。”
“好的。”黎珞答應下來。只是AC集團的前台在哪裏？黎珞拿着手機，走向了商禹。
對面，商禹回過身，有些意外。
黎珞笑盈盈，將手機展給商禹看：“我在你們洗手間撿到一隻手機，聯繫了電話里的人，他讓我將手機放到前台，前台在哪？”
商禹看了兩眼手機，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對旁邊的吳秘書說：“你將手機送到前台，找人認領。”
吳秘書趕緊伸過手。
黎珞把手機給了吳秘書，笑着說：“謝謝商叔叔，省我走一趟。”
商禹只是笑：“哪有的話，應該是哪個不注意的員工落下了，勞煩黎珞你了。”
“客氣。”黎珞抿了下唇，玩笑地說，“拾金不昧嘛。”
簽約發佈會結束，黎珞已經有些乏了，坐在休息室里沙發玩着手機，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商禹和威爾思的項目代表團交談。支着腦袋，她看向落地窗外，往事浮現眼前：二十五年前，商禹同樣帶着代表團從美國過來同林氏洽談合作。只不過，愉快合作之下，是一場惡意收購。
黎珞轉着眼睛，視線碰到前方談笑風生的商禹，商禹朝她點了下頭。商禹這人怎麼說呢，做事做人都應了四個字——費盡心思。
五點半酒會，手機里多了一條短消息，謝蘊寧發來的，簡潔地告知她：“我過來了。”
只是酒會結束了，謝蘊寧還沒有出現。酒會結束的時候黎珞想了想，她是被謝蘊寧放鴿子了么？今天她是坐專車過來參加AC酒會，沒有開車，還打算謝蘊寧順便送她回去。
黎珞無精打采走出了酒店大堂。商禹親自出來送別威爾斯的人；隨後走向她，對旁邊的吳助理說：“找人送黎小姐回去。”
“不用了，商叔叔。”黎珞拒絕，“我等會還要在附近玩一玩。”
商禹：“黎珞，大晚上你一個女孩很危險。”
黎珞有些好笑，回商禹說：“商叔叔多慮了，我常常這樣，並不覺得有什麼危險。”
“……”作為一個合作人，同學的父親身份，商禹沒理由說下去，然後也沒有機會說下去——不遠處，一輛黑色SUV倏然地停了下來，裏面下來一道挺拔身影。
他直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謝蘊寧真的煩死了周北，今天下午過來的時候一直同他扯淡今晚他如何登場比較有感覺，什麼帶着黎珞轉個圈說一句我來晚了，一定特別浪漫特別帥氣。
謝蘊寧不懂周北的少女心，但他知道周北應該是長了一張烏鴉嘴。
謝蘊寧一步步走向黎珞，黎珞對上他的眼睛，女孩水亮的眸光里有兩分驚喜，有兩分委屈。一時間，所有的溫情和柔軟真變成了周北一直念叨的那句台詞。
“對不起。我來晚了。”謝蘊寧開口道。
為什麼來晚了。
AC和威爾思的酒會五點半開始，研討會下午三點半結束，如果及時趕來差不多是準時。今年國際研討會地點在瀾市山間度假酒店，研討會結束的宴會，謝蘊寧已經推掉，結果車開到前方，好巧不巧地遇到了道路故障臨時封路半小時。
當著所有的人，謝蘊寧伸出手，攬上了黎珞的肩膀道：“先走了。”
謝蘊寧將黎珞帶走了，還大大方方地宣誓了所有權，商禹保持着笑意目送離開。第二次，他的小舅子在他這裏帶走人，要說沒有一點心思真的不可信。
旁邊，吳秘書張着嘴巴：“謝公子和黎小姐這是在一起了嗎？”
商禹沒有回應吳秘書的驚訝，老馮過來接人，他對吳秘書和幾位經理交代了兩句，先上車了。晦暗不明的車廂里，商禹問老馮：“人在香洲國際嗎？”
老馮回答：“是的。”
商禹整個人有着說不出的疲軟和情緒，過了一會，對老馮說：“去一趟吧。”
老馮：“好。”
車子往瀾江的天洲大廈駛去。香洲國際酒店位於瀾市最高樓天洲大廈，是瀾市最貴最好的國際酒店，同樣瀾市最頂級的米其林餐廳也在天洲。
天洲顧名思義，人間天上，堪比綠洲。
隨着高速電梯一往直上，穩穩地停在了六十八樓，金色的電梯門徐徐打開。商禹踏出電梯，璀璨明亮的酒店燈光打在酷黑的西裝外套。
人會不會養成習慣，比如戴久了婚戒，有了摩挲無名指婚戒的習慣。因為常年健身運動，商禹手骨關節越來越分明，兩隻手雍容地相握，右手觸碰了左手的戒指，輕輕地轉了轉。
戒指如同人心，早被時間磨得圓滑而光亮。
柔軟厚實的歐式地毯直鋪到了最裏面的酒店房間。商禹輸入密碼，棕色的雙門無聲無息地打開，直直地站在門口，他看向裏面的人。
裏面的人，原本癱在了沙發，聽到輸入密碼的響聲，猛地站了起來，憤怒地質問出聲：“商禹，你居然找人帶走我！”
商禹沒有回答，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隻手機，丟在了沙發里說：“你手機落了。”
章子玥沒辦法接受商禹這個態度。她不是沒有去過他公司，基本這種商務活動，他太太不是不會到場么？為什麼還要找人將她帶離現場……
“子玥，你真的太沒有輕重了。”商禹說，連坐下來的心情都沒有，走到了落地窗邊。這套可以看到瀾市最好風光的行政套房，他包了兩年，是時候結束了。
“商禹……”章子玥坐了下來，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但不相信。這兩年，他是這樣寵她愛她，彷彿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小情人。明明他比她大了二十多歲，她仍然被他吸引，着迷，沉溺在他給她的情愛里。
“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不會這樣了。”章子玥努力示軟，走到商禹後面，主動環抱住商禹沒有任何贅肉的腰身，依偎在這個男人寬闊結實的後背，開口說：“我只是想你嘛，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你還找人將我騙走，連手機都忘了帶走……”
主動示軟的愛嬌話語沒有絲毫作用，商禹撥開了章子玥的手。
“子玥，過兩天老馮會將島市那套別墅過戶給你。你不是想攻讀沒有完成的學業么，我同樣會幫你安排好……”
話音未落，章子玥打斷：“Saint，你什麼意思？章子玥叫了商禹的英文名字，這是他給她獨有的稱呼。他喜歡她這樣叫他，喜歡她這樣叫名字然後同他愛嬌撒嬌，更喜歡她在床上一聲聲地叫着他Saint，然後狠狠地進入她。
為什麼那麼快，一切都變了。
章子玥急了，她覺得自己不是在乎這些錢啊房子啊，她真的愛上了商禹。這個比她大很多的男人，章子玥抬起眼眸，她有一雙非常特別好看的眼睛，不夠大，但眼尾自然流暢地上揚，尤其是抬眼的樣子，十分漂亮。每當她落淚，商禹會吻住她的眼睛，無比溫柔地對她說：“好了。別哭了，都依你。”
“Saint，你這是要跟我分手嗎？”章子玥問。
商禹一時沒說話，拿起章子玥的手。“好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別哭了。”
章子玥掉下眼淚，要挾說：“那就不要離開我。”
商禹無奈極了，幫章子玥拭擦了眼淚：“子玥，我已經老了。”
章子玥搖頭，眼淚飛落。
商禹嘆了一口氣，溫柔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他是真心寵愛過她，像是彌補自己沒有完成的夙願。這個世上，很多東西都可以用錢彌補回來。兒時的夢想，成年的理想，以及一個中年男人對年輕時候遺失珍貴禮物的遺憾心情。
只是這樣的彌補，終歸也只是彌補，不是如願以償。
商禹鬆開了章子玥的手，真心實意地開口說：“子玥，你還年輕，跟我浪費時間不划算。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不需要我教你做選擇——”說到這，商禹自己都笑了，他繼續說，“找一個年輕男人，好好談戀愛吧，過你該過的生活。”
“我不……”章子玥拒絕，倔強地咬着唇。
“那就當我求你。”商禹換了口吻說，“我真的累了，不想再這樣折騰。”
“是不是你太太知道了？”章子玥問，立馬妥協道，“那我以後再也不主動找你了，只要你有空過來看看我就好。”人和語氣，不知不覺都卑微了下來。
“子玥，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商禹望着章子玥這張臉，還是說了最難聽的那句話，“我厭了。”
章子玥怔怔的，沒了聲音。
“照顧自己。”商禹說，伴隨着最後一句情話，再次擁抱了下章子玥，然後不再留念地鬆開手。走人了。
“Saint……”章子玥回過身，念着商禹的名字，只是華貴的酒店房門空落落地開着。商禹已經離開，走了，帶走了所有的愛和寵。
“啊！啊啊啊——”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尖叫，章子玥蹲下身子，抱頭大叫，痛哭出聲。
SUV行駛在蜿蜒的城市高架，黎珞趴在車窗吁了一口氣，心情美麗得不像話。高架底下是連片的萬家燈火，黎珞轉過頭，笑嘻嘻地看着謝蘊寧說：“教授，我剛剛被你帥到了哦。”
謝蘊寧抿了下唇，不想接這種孩子話，還是問了問：“哪裏帥？”
“哪裏都帥！”黎珞坐在副駕駛，回想剛剛謝蘊寧出現宴會外頭，帥氣逼人地將她帶走的畫面，覺得自己的少女心都要燃了起來。
黎珞的話，謝蘊寧也愉快起來。他想過了今晚，他和她應該明白了，至少兩人在人前已經落實了關係。謝蘊寧送黎珞回到了瀾大北門對面的青年公寓。車停在外頭，黎珞跳下了車。謝蘊寧坐在駕駛座，視線越過車窗，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
黎珞朝他回過頭，樣子很輕俏。不比上次在慈善會他見她穿了迷人的裙裝，今晚她只穿着職業裝，應該是下午簽約會結束直接穿到了酒會。黑白套裝，搭着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顯得人靈秀動人，嬌而不傲。
夜風有些大，黎珞微微攏了攏外套。“什麼事呀？教授。”笑呵呵的。
謝蘊寧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今天黎珞穿得這樣職場化，在他眼裏還像是女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其實，她不是特別稚嫩的女孩，更不同林佳綺那種幼稚小女生；相反黎珞有着一雙他都看不明白的眼睛。每天亮閃閃，卻彷彿藏着什麼不可而知的秘密似的，透着似是而非的世故，和似是而非的單純。
“沒事。”謝蘊寧說，他現在把話說出來實在太輕率，唇角彎起一個弧度：“早點休息，明天見。”
“好的，明天見，教授。”黎珞拜了拜手。
商言陪了林佳綺一天。佳綺突然肚子疼，她的室友給他打了電話，因為佳綺不肯去醫院，他只好送佳綺回了家。傍晚，他拒絕了林阿姨留他吃飯的邀請，打了車，回到了自己家。
他媽媽今天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有時間回家一趟，有事同他說。
商言猜測媽媽是不是知道了父親的事，結果回到家，他媽媽找他商量他和佳綺訂婚事宜。
“一月份怎麼樣？你外公看了日子，一月有個特別好的良日。我們都認為訂婚宴先簡單一點，邀請兩家的朋友和親戚，還有你和佳綺的一些同學，怎麼樣？”
商言低了低頭：“媽，是不是太急了……”
謝靜怡笑，拿著兒子在她生日宴說的話揶揄道：“媽媽生日那天，是誰那麼急沖沖說要早點訂婚啊？”
商言擠了擠嘴角，臉紅了。
謝靜怡只當兒子害羞，繼續說：“何況林阿姨也希望你和佳綺早點定下來。”
商言：“……”
門外，響起汽車駛進來的聲音，是父親回來了。阿姨上前開門，弓着腰遞上居家拖鞋。
“今天怎麼回來了？”進門的商禹問兒子，在妻子謝靜怡旁邊坐了下來。
“是我讓他回來的。”謝靜怡對商禹說，“商量商量他和佳綺訂婚的事情。”
“噢。”商禹望着商言，靠着沙發問，“商量得怎樣？”
瀾市的氣溫是驟然地降了下來。
周六夜裏九點半，黎珞戴着帽子，穿着風衣外套下來覓食。遙遙地，看到公寓外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黎珞面帶笑容地走上前，歪着頭湊到前面，打了個招呼：“嗨，商言，你怎麼在這裏？”
商言猛地抬起頭，差點撞上了黎珞，幸好黎珞敏捷地往後跳了小步。“你找我么，有什麼事嗎？”黎珞問商言。
“對。”商言吸了一口冷空氣，打了一個寒顫地說：“黎珞，我們可以說會話嗎？”
“可以啊。”黎珞點頭，“你等會啊。”
公寓樓下有自助熱飲機，就在幾米外的牆邊。熱飲機屏幕滾動着各種廣告，黎珞往機子裏插入了剛辦的充值卡，問身後跟着的商言：“咖啡奶茶，五穀茶，你要哪種？”
“咖啡吧。”商言回她。
黎珞買了兩份咖啡。
黎珞公寓中間有個網球場，周圍都是灌木樹叢。夜裏冷了，網球場沒有什麼人，只有樹影重重。黎珞和商言捧着咖啡在網球場的長椅坐下來，空氣里氤氳着淡淡的咖啡香，淺淺的溫熱從紙咖啡杯里傳到了手心裏。
“好了，可以說你找我什麼事了嗎？”黎珞問。
找黎珞什麼事？商言望了望前方。他也不知道怎麼就騎車到黎珞這裏來。自從知道他媽和林家開始準備訂婚事宜，他覺得自己特別迷茫。
不比上次他從酒店裏出來，除了來自佳綺的壓力，還有家人的壓力，以及他對自己的壓力。這些壓力全部壓在他胸口，沉甸甸地彷彿成了石頭，堵住了他的心。
所以，他來找黎珞了，帶着一肚子的話。只是來到她樓下，他連給她打電話的勇氣都沒有，然後黎珞先撞上了他。
終於，對上黎珞明亮的眼睛，商言開口：“我快要訂婚了……”
“恭喜啊。”黎珞笑起來，抿了下唇，“也替我恭喜一下佳綺。”
“呵……”商言低頭看地面，臉熱得快要燒起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出來，但他怕以後沒有機會了。腦袋越垂越低，慢慢地抬起來，他對黎珞開口說：“黎珞，我……感覺我喜歡上你了。”
黎珞：“……”
商言：“我不知道這種喜歡是屬於哪種感情，就是喜歡你這個人。你是我認識里最聰明的女孩，這段時間跟你在一起我很輕鬆，很開心。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就是每天都挺期待看到你……”
語無倫次的表白，實在很糟糕。
“商言……”黎珞有些驚訝，沒想到商言今天是過來和她表白的。她和商言是相處得不錯，兩人明明隔着一代人，商言還是商禹的兒子，她和他卻像關係親密的朋友。興趣相投，意氣相似。
“對不起，商言。”黎珞道歉。
“黎珞，你不用感到什麼的。”商言舔了一下牙齒，咧嘴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頓了下，“雖然剛剛我抱有希望，如果你喜歡我，我……”
就不訂婚了么？黎珞低下頭，她就算喜歡商言，這個時候也不會承認下來。“商言，對不起。”黎珞捧着咖啡再次道歉，為難地開口，“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商言接了她的話。
黎珞轉過頭，她剛剛的話只是想讓商言停止對她的想法，沒想到商言接了她的話。他知道什麼？“你喜歡的人，是我小舅舅對嗎？”商言明確地問了出來。
呃，黎珞偏了下頭。
離開了黎珞的公寓，商言騎車繞了瀾大校園一圈，繞來繞去，繞到了小舅舅這裏來。敲了門，對裏頭的人說：“小舅舅，你這裏有酒嗎？”
謝蘊寧本要說沒有，看外面的人面色不對，讓人進門了。
他這裏有兩瓶雞尾酒果酒，上回黎珞過來的時候買來的，謝蘊寧拿出了這兩瓶果酒，遞給了商言。
“謝謝小舅舅。”商言走到落地窗，在沙發坐了下來。
謝蘊寧沒有好興緻，直接說：“少喝點，喝完了打個車給我回學校。”
商言拿着酒瓶低下頭，猶豫了一下，對小舅舅傾述了一切：“我剛剛同黎珞表白了……”
謝蘊寧：“……”眼睛驀地眯了下，看了看商言這個樣子，很明顯是表白失敗了，心底舒了一口氣。很好。
商言望着天花板簡潔的吸頂燈，糾結地握着酒瓶，又說了一句：“黎珞喜歡的人，是你。”
謝蘊寧倚在落地窗旁，同樣望了眼客廳的燈，似乎並不意外。“黎珞告訴你的？”
“對，她承認了。”黎珞不喜歡他，喜歡自己小舅舅，商言很難過，但也不難堪。
哦。謝蘊寧低了低頭，又轉了轉頭，然後將手若無其事地放入了西裝褲袋裏，繼續若無其事地站着，想着，又低了下頭。
“不過我已經替你拒絕黎珞了。”商言再次開口，身子靠着沙發說，“我告訴了黎珞，你是不會考慮28歲以下的女孩……”
什麼！謝蘊寧轉過了身，一臉的面目無情。
兩瓶果酒，商言便在客廳的沙發睡著了。謝蘊寧本想將人直接丟出去，看在表白失敗的份上，拿出一張毯子，隨意地往沙發一扔，轉身進了卧室。
黎珞收到了謝蘊寧發來的一消息，剛洗澡出來，臉蛋貼着一張自製的面膜，看了看屏幕里消息——“明天有時間嗎？請你吃飯。”好納悶，謝蘊寧為什麼請她吃飯？雖然明天沒時間，她還是問了下：“叫獸，你為什麼請我吃飯啊？”
該死的輸入法。黎珞重新輸入“教授”，結果手一抖，又點了排在第一個的“叫獸”，連續發了兩個“叫獸”過去，黎珞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到黎珞發來的兩個叫獸，謝蘊寧靠了靠床頭，一臉冷若冰霜，然後熟視無睹，繼續發消息：“你提前送了我生日禮物，也提前請你吃一頓飯。”
噢，原來是這樣。黎珞吹了吹額前的一縷短髮，倚在露台問回復說：“謝謝教授，榮幸之至。不過明天我有事情要忙。”
謝蘊寧沒回復過來。
黎珞繼續輸入：“要不先欠着？”感覺語氣不對，換成了學生模式的禮貌口吻：“這頓飯可以先存着嗎？下次我再找你請。”
黎珞承認，她很喜歡和謝蘊寧一塊吃飯。謝蘊寧胃口比她還挑剔，每每跟着他都可以吃到瀾市最美味的餐廳佳肴。難得謝蘊寧主動約她吃飯，她自然不能放過機會。
——“可以。”謝蘊寧回復了回來。
“好的，謝謝教授。”黎珞發了一排小愛心過去，以表愛戴。
小愛心嗖嗖地從黎珞手機飛到了謝蘊寧手機里。二十六樓的卧室里，謝蘊寧手指觸碰聊天框了的小愛心們，也在表情欄里找到了一個“小愛心”，發了過去，然後將手機放置一邊……
客廳外沙發里，商言睡着睡着，終於發現有些悶，原來是腦袋被毯子罩住了；扯了扯毯子，將自己蓋好，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