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我喜歡上你了
第14章但我喜歡上你了
Everydayisanewday.第二天,黎珞和小樹見面回來已是深夜。白色跑車飛速地行駛在夜間的高速公路,時速表提醒她超過了國內安全時速120碼,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熒熒發亮的藍屏車儀錶,時速表和轉數表一塊降落下來。夜裏跑高速的私家車極少,都是運貨的集裝箱大卡車,一箱箱貨物運到附近的港口城市走海運。
黎珞輕輕鬆鬆地超過了這些集裝箱大卡車,車窗開了半扇,夜風肆意涌了進來,她摘掉了黑色帽子,捋了下頭髮。
心裏,有些鄙視自己。
昨天商言和她表白,她特意問了商言說:“商言,你喜歡佳綺嗎?”
感情本身就容易混淆,愛情、親情、片刻的心動、崇拜、習慣、依賴……它們有着共同點又有本質的區別,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錯。商言的回答也證實了這樣:“應該還喜歡吧,我和佳綺那麼多年了。”
商言的話,她沒有搭腔,裏面的猶豫是他對感情的不確信。如果她只是商言一個真心朋友,她可能會勸說商言,勸商言好好明白自己心意。事實,她根本不能算商言的朋友,也不是林佳綺的朋友。
高速的燈光飛快地往後倒退着,夜風繼續灌入跑車裏,呼呼作響。
黎珞吸了吸氣,夜裏的涼氣橫衝直撞地灌入了她的肺腑里,她合上了車窗。
半個小時,跑車停在了瀾市清懷收費站,車窗落下。收費姑娘長着一張清秀的臉,笑容清甜,黎珞遞上了兩張鈔票。
她想到了小樹,同樣長着一張清秀的臉。夜裏她回來的時候,小樹給她打包了很多腌制酸黃瓜,說上次看到她喜歡吃,特意給她準備了起來。
善良的小樹,善良的人。
周一,清懷生化所,黎珞撞上了謝蘊寧的車,看到商言從謝蘊寧的車裏下來。
莫名的心虛,黎珞沒有朝他們打招呼,低着頭進了實驗樓。周六晚上商言問她喜不喜歡謝蘊寧的時候,她是故意默認的,撒了謊,為了終止商言對她的想法。
當然,她是喜歡着謝蘊寧,不過她對謝蘊寧的喜歡應該不是商言問的那種喜歡。結果,她的臉皮還沒有厚到可以從容面對謝蘊寧和商言一塊出現。中午吃飯,黎珞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主動坐在了謝蘊寧旁邊,而是端着盤子坐在了周北老師的對面。
謝蘊寧坐在老位子,心裏有些無奈。
對面,商言抱歉地坐了下來。今天黎珞對謝蘊寧反常的模樣,商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不應該什麼都說出來,惹得今天黎珞面對小舅舅這樣尷尬。“小舅舅,你是不是問黎珞了?”
謝蘊寧偏了下視線,明白商言說的什麼事,卻故意不點破:“什麼事?”
商言都不敢抬頭了,也不知道小舅舅是不是故意的,抱歉地提醒說:“黎珞喜歡你的事。”聲音壓低,前面坐在周老師那邊的黎珞完全聽不到。
商言這個樣子,謝蘊寧自然知道商言在擔憂什麼,不過他不會裝作不知,他還要戳破他和黎珞之間的關係,抬頭看了眼商言說:“放心吧,我不會告訴黎珞,是你告訴我的。”
“哦哦,謝謝小舅舅。”商言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被謝蘊寧繞了進去。
沒錯,謝蘊寧只是不會跟黎珞說出商言,但沒保證他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這兩天,他心底的感情如同五月的潮水,退了又漲,退了又漲,一波接着一波往上涌,將海邊的礁石全打濕了。然後,紋絲不動的礁石上方,多了一顆漂亮可愛的貝殼。
然後,商言和林佳綺的訂婚日期也確定了下來。
謝靜怡和林希音討論訂婚宴安排事宜。謝靜怡的想法是簡單辦一辦,婚禮再隆重操辦。林希音想法卻不一樣。昨天已經有主流媒體同和聯繫,希望她能給他們訂婚宴的獨家報道,交換是他們會配合宣傳她的自創品牌lin’love護膚品。
林希音有些心動,lin’love這兩年不溫不火,雖然AC集團絕對控股了林氏,林氏卻已經被AC完完全全地摒棄,早已經苟延殘喘朝不保夕。當初商禹勢不可擋地收購林氏,想要的根本不是林氏,而是藉著林氏殺進國內市場。
想到這,林希音心裏又生出了一些怨恨和不甘心。只是這些怨恨和不甘心都是從纏綿的愛慕里滋生而出,像是交錯複雜藤蔓里爬出了小瓢蟲,又癢又痛。
“靜怡,我也喜歡訂婚宴簡單一些,你說這些訂婚啊結婚還不是操着我們家長的心。不過我聽說,現在瀾市很多人家已經流行訂婚大辦,婚禮反而很簡單,就兩家人找個漂亮海島飛過去,來一場浪漫別緻的海邊婚禮。”
謝靜怡靜默了會。
林希音嘆了一口氣,似乎為難着。
謝靜怡明白了,估計到國外舉行婚禮是佳綺的想法,然後希音換着意思告訴了自己。謝靜怡想了想說:“希音,我們都要成為一家人,有什麼想法直接跟我說,不需要見外。”
林希音笑了笑:“靜怡,還是你懂我。”
公寓裏,黎珞躺在鳥巢搖椅上網,看到她關注的幾個知名媒體都開始宣傳lin’love產品了,會心一笑。
她要說什麼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林希音愛出風頭的毛病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訂婚還有一兩個月,已經開始買新聞稿了。有意思,這樣的新聞稿她也可以幫林希音賣一部分。
勢頭先越旺越好,是不是?身子輕輕靠着椅子,黎珞合上了電腦。
訂婚還有一段時間,林佳綺帶了訂婚邀請函來到學校。宿舍里,她將精美的邀請函隨意地丟在桌上,無所謂地問室友們:“我和商言的訂婚宴,你們要不要來?”
得到的反應,自然是一片歡呼。
送出了室友們的邀請函,林佳綺包包里還有一份邀請函,她從椅子站起來,對室友們說:“我去找商言嘍,晚飯不用等我。”
室友們羨慕的目光里,林佳綺走出了宿舍,給商言發了消息。她和商言已經和好了,她媽媽說得沒有錯,她不應該老吃醋,越是吃醋越將商言推到黎珞那邊。
隨着兩家開始操辦訂婚,林佳綺心情也越來越神清氣爽,尤其面對黎珞的時候。清懷生化所學習室,林佳綺嬌俏地立在黎珞面前,遞上了邀請函:“希望你能過來哦。”
真是意外,林佳綺居然給她送來了訂婚宴邀請函。黎珞呵地一聲笑,接過了邀請函,禮貌地打開看了看,客客氣氣道:“我一定過來。”
林佳綺繼續說:“禮物就不用送了,禮金也不需要。我們都是同學,大家都一樣。”
黎珞一時沒話,頓了下:“好。”
“bye.”林佳綺轉過身,湊巧商言回來,挽上商言的胳膊甜蜜道:“走了,我們吃飯去。”
商言:“等……”
黎珞先轉過頭,朝林佳綺和商言拜拜手,手裏拿着紅色的邀請函。等商言和林佳綺都離開,慢悠悠地起身,收拾了下桌面,提着一個牛皮大包從學習室出來。
沒走幾步,停了下來;視線前方,謝蘊寧正坐在休息廳的米色沙發,翻閱着一本學術雜誌,雙腿交疊。漫不經心,又耐心十足地模樣。
黎珞開口問:“教授……你還沒有走啊。”
“嗯。”謝蘊寧將雜誌放下茶几,站起來道:“等你。”
等她?!黎珞眨眼,謝蘊寧是有話對她說么,等下班人都走了?是的,他有話對她說。謝蘊寧往黎珞走了兩步,澄清的眸光含蓄又直接,開口問:“那頓飯,你要存到什麼時候?”
飯?黎珞想起來了,笑了笑。所以,謝蘊寧等她是為了急着還債?“擇日不如撞日,今天?”黎珞問,眼眸閃亮,笑逐顏開。
“今天恐怕不行,我需要準備下。”謝蘊寧說,抬了抬眸,“明天怎麼樣?”
可以啊!只是謝蘊寧要準備什麼,難道要親自下廚么?黎珞忍不住抿了抿唇,愉快地對謝蘊寧說:“那我明天過去找您。”
謝蘊寧本要點頭同意,想了下:“不用,我來接你。”
黎珞還是一臉開心:“好。”
“我需要一天時間。”謝蘊寧再次開口,囑咐她,“所以明天不要安排其他事情了。”
黎珞:“沒問題!”
只是一天時間,謝蘊寧要請她吃滿漢全席么?黎珞坐在回公寓的公車,忍不住樂了又樂。
第二天清晨,她接到了謝蘊寧的電話。
半個小時之後,黎珞坐在瀾市本地一家早餐廳等着,看着謝蘊寧端了兩份早餐坐了下來,拿過她的紫薯粥,默默地拿起了湯勺。原來不是滿漢全席,只是從早吃到晚啊……
遠遠不只是從早吃到晚。
早飯結束,謝蘊寧帶她去瀾市最熱門的科技館和海洋生物館,看最新研發的居家機械人,看可愛的海豚表演水上芭蕾,還替她和海豚合照留念,最後欣賞震撼人心的5D水幕電影。瀑布般的水幕嘩嘩飛濺出來,謝蘊寧用西裝外套替她擋住了水花,體貼得都不認識他了……
最正式的晚飯還沒有來,謝蘊寧先帶她去郊外的酒庄選了一瓶年份不錯的紅酒,才驅車帶她回到了他的住宅。這一路,黎珞坐在副駕駛座,雙手捧着紅酒,心裏的壓力無知無覺地蔓延了全身。
不對勁啊。
晚飯,謝蘊寧開始親自下廚,讓她等她一個小時;去廚房之前,幫她打開了電視。
不過沒什麼電視可以看,黎珞選擇了一部迪斯尼動畫電影《睡美人和王子》,滿肚子腹誹地看了起來。她揉了揉自己額頭,心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到謝蘊寧昨天說的“我需要一天時間”,不是她敏感,但她必須認真地思考一下:謝蘊寧說的一天時間,只是白天12小時,還是算晚上,24小時那種的一天時間……
電影結束,謝蘊寧的晚飯也好了。黎珞從沙發移了過來,瞧了瞧餐桌上的晚飯,簡直可以用饕餮盛宴來形容。沒想到,謝蘊寧還有這一手。
這不難理解,嘴挑剔的人做飯都可以,謝蘊寧在美國交流學習時,幾乎都是親自下廚滿足自己挑剔的嘴巴和胃。“把紅酒拿過來。”謝蘊寧解開了圍裙,指使發愣的人做事,“吧枱那邊把醒酒器和開瓶也一塊拿來。”
黎珞:“……好。”
明明是一頓鴻門宴,還要指使她做事!黎珞挪到客廳的吧枱取了醒酒器和開瓶器。
然後,兩兩相坐在長桌面前。黎珞望了望謝蘊寧,亞歷山大地開口:“謝謝教授請我吃飯。”說完,拿起了刀叉,打算吃完立馬走人。
“等下。”謝蘊寧開口。
黎珞握着刀叉,不敢動了。要來了么?謝蘊寧雙肘抵在餐桌,微微向前傾,視線對上黎珞的眼睛,開門見山:“黎珞,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啊,24小時對么……黎珞從小被人誇聰明,沒想到還是在謝蘊寧這裏栽了跟頭,仔細想想,其實他已經跟她明白地說過了,他不是品行高尚的老師,是她自己一股腦地認為謝蘊寧品行高潔。終於,謝蘊寧將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你可以明白,對嗎?”謝蘊寧又問了一遍,眼裏帶着笑,全是春風。
黎珞點了下頭,隨即搖了搖頭。
謝蘊寧:“……好了,我們先吃吧。”
黎珞一動不動地,手裏攥着刀叉。其實她無所謂,和自己比起來謝蘊寧簡直是小鮮肉,絕對不吃虧。只是,她沒辦法接受事情是這樣子的反轉,刺激有些大。
“教授,其實我……”黎珞還是掙扎了一下,“我已經不想追你了,只是想追逐你的腳步,我對你……”
“沒有男女之情了嗎?”謝蘊寧替她說完話,思忖着打量着她。
黎珞猛點頭。是的是的。
謝蘊寧繼續靠着椅子看她:“……不喜歡我了?”
黎珞點着頭,腦子快速飛轉着,把話說清楚:“喜歡還是喜歡的,不過不是男女之情那種喜歡了……您上次不是拒絕我了么,說永遠不會考慮我。商言也說了你不會喜歡二十八歲以下的女孩,所以我就死心了……對,死心了。”
“但我喜歡上你了。”謝蘊寧說,沒有絲毫猶豫,完完全全否定了他之前的話,把話說得更加明白,“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黎珞:“啊……”
謝蘊寧右手搭在桌面,輕輕碰了下餐盤上的刀叉,然後,將黎珞上次碰瓷的他表白話一模一樣還給她:“是的,我喜歡上了你,在你求我帶你下山的那個晚上。”
謝蘊寧的話,黎珞完全被唬住了。
然後,謝蘊寧證實了她的猜測:“是的,就是那杯感冒沖劑。”
……怎麼可能?
謝蘊寧強調一個事實:“感冒會降低免疫力。”
黎珞睜大了眼睛,謝蘊寧這個意思是,那晚她乘虛而入了?黎珞握了握手,對視着謝蘊寧,感覺自己陷入了圈套里。謝蘊寧將話講得坦率又明白,一環套一環,偏偏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令她難真假。
黎珞抬起頭,扯話一句:“教授,你跟我開玩笑嗎?”
謝蘊寧唇角一扯,回視黎珞:他像嗎?
黎珞低下了頭,一雙眼眸也是忽閃忽閃的,心跳都要鼓出來。“……那怎麼辦啊?”她對他有“男女之情”的時候他拒絕了她,現在她“死心”了,他對她有男女之情了?
這不是一個美麗的錯過嗎?同樣的碰瓷行為,謝蘊寧沒有黎珞那麼好商量。前一秒還追求他,下一秒就變成追逐他的腳步,沒一點準兒。“先吃吧。”謝蘊寧說,“我們吃完之後,再好好討論一下。”
不能討論完再吃么……擱着這樣大的壓力誰能吃得下,不是浪費食物嗎?謝蘊寧不再說話,拿起了刀叉分牛排,銀白色的刀具折射着餐廳的燈光。握刀的手,修長、漂亮,雅緻。
一份分割好的牛排,交換了她面前的牛排。
黎珞受之有愧地拿了過來,低頭吃了小塊,肉質鮮嫩香甜多汁,口感極好;腦袋依舊低垂,餘光瞅了瞅今天的大餐:菲力牛排、澳洲龍蝦、香螺香蟹,還有一份只給她準備的小蛋糕……
黎珞有些小小的蕩漾。
沒有任何原則的,她抬起頭看向謝蘊寧說:“教授,其實我……可以隨時變回男女之情。”
什麼?謝蘊寧驀地抬頭,對上了黎珞眼眸,裏面三分秋水,三分俏皮。這就是喜歡上一個孩子的下場啊,什麼都當不了真。謝蘊寧消化了片刻,望着黎珞發問:“你要怎麼隨時變回來,嗯?”
很好,他還能保持淡定。
這個,黎珞想了想,眉心一動,站了起來;下一秒,傾身過來,啾地一下,在謝蘊寧的右臉頰落一個吻。
這是一個猝不及防的吻。柔軟,溫熱,帶點痒痒的黏稠;因為和吻一塊落下來,還有小塊牛排醬汁。黎珞瞅着謝蘊寧,見謝蘊寧沒有任何反應,抬了抬眸:不是他問她怎麼隨時嗎?謝蘊寧頓了頓,失聲了。
二十多年沒有被人吻臉頰了。這個帶着孩子般心性的吻,隨着黎珞的唇落在他臉頰,像是一隻蝴蝶停在了他臉頰。
“對不起。”黎珞遞了一張紙巾。
謝蘊寧默默地接過紙巾,恢復回一貫的姿態說:“既然這樣,那就沒問題了。”
心裏,同樣很清楚他和黎珞的問題只會大到沒有邊。
“教授的意思是,我們變成男女朋友了嗎?”黎珞問,眼波微微流轉,揣測地看着謝蘊寧。明確之後,歡呼一聲:“太棒了。”
太棒了,黎珞幾乎脫口而出,因為想想還不錯。一方面她不需要再找男朋友了,另一方面,謝蘊寧簡直是最佳男朋友人選。
黎珞這樣雀躍,謝蘊寧也悠悠地扯了扯嘴角,還算滿意。
至於什麼時候正式交往這個問題,謝蘊寧已經仔細想過,打算等黎珞這個學期在清懷生化所學習結束,他和她再完全確定男女關係。不過他也問了問小女朋友意見:“你想早點確定關係,還是晚點?”
黎珞很好說話:“一切聽教授您安排的。”
謝蘊寧忽然有些心塞。
黎珞繼續笑,唇角全是綳不住的笑意。稀里糊塗的,謝蘊寧居然把她釣上了鉤。不,應該是她將謝蘊寧釣上了鉤。
謝蘊寧靜默了好一會,既然由他來安排,開口說:“那就等你學習結束,我們正式交往。”
黎珞自然沒有異議,她連原則都沒有,哪來的異議。倒了兩杯酒,黎珞拿起酒杯同謝蘊寧碰了碰道:“教授,預祝我們交往成功。”
“……”謝蘊寧拿起酒杯,碰了下。
第二天,謝蘊寧回了一趟家。父親找他商量商言的訂婚事宜,親自打來電話,有意地提醒商言訂婚這件事。謝蘊寧有些無奈,不過就算沒有這通電話,他也要回去一趟。
同樣,作為父母商禹和謝靜怡也要回謝家,一塊商討。
傍晚,商家的車停進了謝家庭院,謝家已經燈火通明,旁邊停着一輛瀾A尾號是9的SUV。柏叔快走上前,比劃着手語對商禹和謝靜怡說:“姑爺大小姐,你們快進去勸勸謝老吧。”
勸?謝靜怡吃驚地問了問:“……我爸怎麼了?”
這事怎麼說呢,柏叔着急死了,開始比劃。柏叔是一個啞巴,謝蘊寧出生就在謝家做事,一直都沒有娶親,最疼的人就是謝蘊寧。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回來,蘊寧和謝老沒說了兩句,謝老便大發雷霆。平時謝老操心蘊寧的婚事,最多嗆幾句,根本不會像今晚這樣動氣。
一時沒辦法,柏叔只好着急地等在了外面,盼着大小姐和姑爺能勸勸謝老。
謝靜怡趕緊進去了,商禹跟在了妻子的後面,手裏拿着妻子落在車裏的外套。人還沒有進屋,嘭得一聲,先聽到了摔杯子的響聲;視線微微落下,潑灑的茶水將地毯浸濕了小塊。
商禹彎腰,拾回了杯子,遞給了謝家幫傭的阿姨,看向對面的岳父和小舅子。
謝繁華氣瘋了,指着謝蘊寧道:“你有本事把剛剛的話,當著你姐和你姐夫,再說一遍。”
這有什麼不可以。謝蘊寧回過頭看眼商禹和謝靜怡,不急不緩,重複了一遍話:“我喜歡上了我的學生,目前正追她……所以你不用給我安排相親對象了。”
謝繁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謝蘊寧每說一個字,心臟都緊一下,再一次勃然大怒:“混賬,你還有沒有師德!”
謝蘊寧抬了抬頭,沒有。
從頭到尾,不遠處商禹繼續站着,客廳的燈光瀉在他面容,鮮耀而沉寂。
謝家是出了名的仁愛仁德之家,操的家訓便是“厚德載物,上善若水”;謝繁華本人更是高風亮節克己奉公之人;想當初謝繁華也是這樣反對靜怡嫁給自己,商禹低了低頭,感覺謝家的燈光都有一股子正大光明的味兒。
心情,更有着說不出的諷刺意兒。
高嶺山區的農家屋裏,小樹收拾好了行李,來到了另一個房間。狹小破舊的屋子充斥着濃濃的藥味。外婆正躺在架子床看電視,見她進來,笑容滿面地望了過來。
然後伸手,招呼她一塊看連續劇。
小樹在外婆床邊坐了下來,視線落在外婆床頭放着營養品和鮮花。營養品和鮮花都是黎珞上次過來的時候帶來。鮮花她每天給它澆水兩次,結果還是萎蔫了。捨不得丟,一直放着。
小樹坐在床邊,拿起外婆的手,低着頭說:“外婆,我過幾天就要走了……珞姐姐在瀾市給我找了一份工作。”小樹撒了一個謊,因為不想讓外婆擔心;就像高考落榜她也沒有同外婆說,只說了一句沒考上。她的家人除了幫她着急,都無能為力。
黎珞離去的時候很抱歉,大概覺得拖延了她入學時間。但她怎麼會怪她?如果沒有黎珞告訴她一切,她怎麼知道自己掉檔的原因是被人換了名額;如果沒有黎珞幫她支付醫藥費,她怎麼還有心思再繼續學業;如果不是黎珞告訴她不要對生活妥協,她早放棄了追求。
腦里回想着第一次見黎珞的場景,她在白雲市的一家印刷廠打臨時工,傍晚一個人從印刷廠出來,門外等着一個漂亮到耀眼的女孩,朝着她笑盈盈着:“嗨,你就是小樹吧?你好,我是黎珞。”
外婆床前,小樹堅定地抬了抬頭;耳邊,是黎珞對她交代的話:“訂婚宴那天,所有人都不用理會,你只需要找謝繁華。他是前教育部高教司司長,呃,就是我目前老師的父親,是一個真正德高望重之人。”
然,一直德育育人的謝繁華快被自己兒子氣死了。
謝繁華頭痛欲裂的時候,一旁的謝母不痛不癢地安慰丈夫說:“兒子終於找到喜歡的女孩,你就不能開心一下嗎?”
謝繁華撇了撇眼,不想交談。
這性子,父子倆簡直是一模一樣。兒子喜歡上小女孩這事,作為母親溫小珊也很訝異,不過瞧兒子今晚這個態度,應該假不了。
對面沙發座,謝靜怡和商禹坐了下來。阿姨李芬再次泡了茶水過來,謝母抬了抬頭,對李阿姨說:“把謝司長的血壓儀拿過來,測測血壓。”
李阿姨放下茶水:“好的……”心裏頭卻腹誹:溫總這不是一塊嗆兒子嗎?母親要做樣子,謝蘊寧只是握着茶壺,給所有人都倒了一杯茶。
他之所以這麼早交代,因為他很清楚,謝家的門並不好進。出生在一個商政聯姻之家,他有一個言笑不苟的父親,還有一個雷厲風行的母親。一個是位高權重多年的教育部司長,一個是家裏和企業的一把手。他們着急他的婚事,也挑剔女方條件,一個挑剔女方的品行,一個挑剔女方的家庭。黎珞的品行和家庭他很清楚,所以今晚他先將原因全部攬在自己這裏。一來可以減少日後麻煩,二來當所有人面前吱個聲——有個明確態度總能護着點。
只是他也沒想到,父親反應會那麼大。
謝靜怡勸說起來:“爸,你誤會蘊寧了。黎小姐根本算不上蘊寧的學生……蘊寧是研究員又不是教授,帶個孩子跟着學習,不算師生。”
謝繁華哼了哼,他當然知道蘊寧和那個女生什麼關係,但他是氣這個么?今年兒子帶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商言,一個是王教授親自交給蘊寧的女學生,結果他不好好帶着做研究,看上了!還要追人家?之前介紹了多少品行優良的適婚女人,全都沒有看上,還說什麼她們心智幼稚……所以,那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就不幼稚了?可以令他謝蘊寧刮目相看?
全是瞎扯,謝繁華連一個腳趾頭都不會相信。
商禹也勸說了兩句:“爸,蘊寧的眼光一直很高,看中的女孩自然不會差。其實那個女孩我也有過接觸,的確是一個難得聰明的優秀孩子。”
一口一個孩子,謝蘊寧真是謝謝商禹。謝蘊寧支着頭,撇向另一邊。
“所以,你們都見過了?”果然,謝繁華眉頭蹙得更緊了,“只有我這個父親現在才知道?”
旁邊,謝母將手放在丈夫手背:“放心,我跟你一樣,也沒有見過。”
“你們誤會了,我們只是其他原因見了那位黎小姐。”謝靜怡笑了笑,連忙將話題扯到商言和佳綺的訂婚宴,“如果你們想見見那位黎小姐……這次商言訂婚宴,可以請她來呀。”
終於聊回訂婚宴,謝繁華脾氣也緩了下來;想了想,如果真的是好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冷冷地看了眼旁邊的謝蘊寧,謝繁華冷聲冷氣發問:“小言和佳綺的婚事,你有什麼意見?”
這話,何嘗不是父親對兒子主動下台。
從小到大,謝蘊寧各方各面都令他這個做父親感到放心和驕傲,兒子難得對一個女孩子動心,謝繁華生氣歸生氣,也不是冥頑不靈。“作為舅舅,你也給商言操點心。”謝繁華說。
哦。謝蘊寧將手相握,有些話他不想說,不過父親問他意見,還是開口了:“商言和佳綺今年訂婚這個事,我的意見是——不同意。”
謝繁華:“……”
謝靜怡乾乾地問:“蘊寧,你為什麼不同意啊?謝蘊寧緩緩開口:“一是為時過早,商言和佳綺都是學生;二是女方年紀……”這話太打臉了,謝蘊寧換了話說:“作為長輩,我們應該尊重商言的想法,不用急着替他安排人生。”
謝靜怡笑起來,訂婚這事是商言親口跟她提出來,謝靜怡怕弟弟有什麼誤會,開口說:“蘊寧你應該知道,商言和佳綺從小認識,感情非比尋常。訂婚也是商言親口同我說的。”
林佳綺和商言青梅竹馬是不假,謝蘊寧抿了抿唇:“姐,你不覺那位林佳綺年齡小,不懂事嗎?”
謝繁華冷嗤,來了一句:“你那位女學生很懂么?”
謝蘊寧沒話了,沒資格繼續反駁。
晚上,商言過來找謝蘊寧借宿。他在舅舅沙發睡了幾次,意外發現每次睡得都不錯。
“沙發送你,直接搬走吧。”謝蘊寧丟過了毯子。
商言已經習慣了小舅舅的冷聲冷氣,給自己蓋着毯子,嘆了一口氣。
“決定訂婚了?”謝蘊寧問了問。
“嗯。”商言點了下頭說,“舅舅,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明白我對黎珞真的只是新奇,就像你上次對我說的那樣。”
很好。謝蘊寧望着商言說:“……怎麼明確的?”
商言悻悻地笑了笑:“我設想了一下,如果黎珞和佳綺一塊掉進水裏,我會先救誰……我想我先救的人一定是佳綺。”
謝蘊寧無話可說:“……”
商言自顧想着。男女感情在一起久了都會沒了新鮮感,像是父親和母親,也像是他和佳綺;他不能因為感情變味了就不要了。何況所有人都期待他和佳綺訂婚,他不能因為一時新奇懷疑感情出了問題。“小舅舅,是不是?”商言問。
謝蘊寧沒有回答,他不是情感導師。回卧室之前,關於落水的假設問題,告訴商言道:“如果黎珞真落水,根本不需要你救。”
商言:“……”
謝蘊寧關上了主卧的門,如果黎珞真落水了,他自己會下水撈。
周一,黎珞來到清懷生化所,看到前方正停車的謝蘊寧,驀地想起他和她預定了關係。眉飛眼笑,她朝着謝蘊寧快走過去,打算來一個準女朋友早安問候。
車裏,商言先下來。
黎珞走了過來。謝蘊寧也心情不賴地走下了車,先對黎珞說了一句:“早。”
“早。”黎珞甜蜜地眨了下眼,用眼神朝謝蘊寧發了一個小愛心。波瀾不驚地,謝蘊寧回頭對商言說:“去買兩份早餐……”
商言看了看小舅舅,又看了看黎珞,點了點頭:“……哦。”
食堂里,商言接到了媽媽的電話;手裏拿着兩份早餐。
謝靜怡說:“小言,記得邀請黎珞參加你的訂婚宴,你外公外婆都想看看黎小姐。”
商言納悶了:“外公外婆為什麼要看黎珞啊?”
“你小舅舅喜歡黎小姐,你不知道嗎?”他媽說。
什麼,小舅舅喜歡黎珞?商言耳邊嗡嗡地響着,難以置信地開口:“……媽,搞錯了吧。”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謝靜怡溫柔地說:“昨晚你小舅舅親口說的話,怎麼可能搞錯。對了,既然你小舅舅還沒跟你說,你就當做不知道,別惹黎小姐尷尬,壞了你舅舅的姻緣。”
一時間,商言心情複雜得像是手裏的臘八粥,什麼味都有。
商言來到三樓,謝蘊寧抬頭說:“有什麼要問,直接問吧。”
“小舅舅,你喜歡黎珞?”商言直接問了。從食堂到這裏他一直在消化,還是很難接受。
“你媽給你打電話了?”謝蘊寧問,猜得很准。
“嗯,她讓我邀請黎珞參加訂婚宴。”商言低着頭,還囑咐他不要破壞舅舅的姻緣。不過他已經破壞了,商言抱歉開口,“上次我跟黎珞說……說你不喜歡二十八歲以下的女人。”
“我知道。”謝蘊寧不介意地回,“所以我已經跟黎珞說清楚了。”
商言的臉立馬漲得通紅:“您已經和黎珞都說了?”
謝蘊寧像是看小孩一樣看商言,搖了搖頭。
商言心情更複雜了:“小舅舅……”
謝蘊寧知道商言糾結什麼,開口:“我和黎珞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你不用太介意。”
什麼是不用太介意啊……喜歡過的女神變成小舅媽,難道還要欣然接受嗎?不甘心,商言繼續問:“小舅舅,你是認真的嗎?”
謝蘊寧對視着商言:“我一直沒找老婆,你覺得我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商言下樓了。
學習室里,黎珞給植物澆花。商言推開門,黎珞回過頭對他笑了笑,笑容輕落又大方。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這樣自然,只有他滿肚子糾結和問題?下樓的時候,他最後和小舅舅犟說:“無論如何,我對着黎珞叫不出舅媽。”
“我沒有讓你現在就叫。”
難倒以後就叫得出了?商言一陣頭疼,揉着額頭。
對面,響起一道來自“舅媽”的關心話:“商言,你不舒服嗎?”
商言趕緊搖了搖頭,他見黎珞眼神關心,扯着話說:“沒有,只是快訂婚了,緊張。”
商言和林佳綺的訂婚,再次成為瀾大論壇的焦點。這幾天,林佳綺的微博粉絲量連續漲了幾十萬,心情也很高漲;面對室友們大呼小叫的吹捧,也表現出了煩惱:“……其實我根本不想那麼早訂婚。”
“我們當然知道。”室友們一榮俱榮地說,“但你家商言急了嘛,那麼漂亮的青梅竹馬女朋友,想要早點娶回家啊。”
“討厭,不準取笑我。”林佳綺看了看手機,“我出去和商言吃飯。”
林佳綺和商言約在瀾大北門見面。商言已經等在前方,她正要走上去,商言卻像是看到了什麼,目光跟隨着某個方向,一動不動。
商言看到了小樹!野外拓展認識的周小樹!怎麼會出現在瀾市北門校門口?天氣越來越冷,天也黑得越來越快,彷彿一眨眼的功夫,夜色已經降臨;同樣一眨眼的功夫,小樹熱鬧又迷瀠夜幕里。
周小樹是偷偷來瀾大的,忍不住,還是想看一看瀾大的樣子。因為遇上林佳綺那位男朋友,匆匆地逃離了瀾大校門口,躲在了校門口的路燈後面。整個人站得筆直又緊張。空氣里擴散着寒冷的氣流,路燈微薄而溫暖。前方視線里林佳綺和她那位英俊的青梅竹馬男朋友手挽着手,進了對面的館子。
兩人邊走邊交談着。
小樹握着手機,接到黎珞打來的電話:“小樹,晚上一塊吃飯嗎?”
“黎珞,我們在一起被發現怎麼辦?”小樹說出了忐忑和擔憂。她來瀾市兩天了,是黎珞幫她安排了住處;怕她很無聊,還給她找來了很多書。
電話里,黎珞笑得很無奈,提醒說:“小樹,我們就是朋友呀!我們不是在野外拓展里認識了么?”
館子外面,商言也告訴了林佳綺說:“……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小樹。”
“小樹,誰啊?”林佳綺抬了下眼睛,一副不記得小樹是誰。
商言不再說下去:“我們進去吧。”
林佳綺撅了撅嘴。其實林佳綺沒有忘,她只是不想談小樹。小樹是可憐,但那是小樹自己命不好。
命不好,怪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