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單 鄒家(五)
鄒承天喊來了傭人,將門打了開來。
鄒承天躺在了地上,渾身涼透了,也早已沒有了呼吸。
郭止楠手中的那條上好的煙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
郭止楠將鄒老抱在了他生前最喜愛的那間海黃梨木的躺椅上,傭人早已慌忙的去找鄒赫了。
而郭止楠獃獃地看着,這個教會自己太多的老人,不出一語。
良久,他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郭止楠轉身離開了鄒家。
以後,再也沒有來這裏的理由了——郭止楠紅着眼圈想着。
這是最後一次,回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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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赫一向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日子,所以他才選擇在一家公司里做正經的生意。
直到鄒承天死了,他才明白,自己一直用來張揚的資本,是他祖輩用命換來的。
本就搖搖欲墜的鄒家,這下徹底倒了。
鄒赫一下子落魄了許多,他不知道該去哪裏。
在年華的門前,鄒赫猶猶豫豫了半晌,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推開這扇自己早已熟悉不已的大門。
“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芷纖雲剛剛從外面忙完事情回來,看見杵在年華門口的鄒赫一臉猶豫不決的表情讓她有些好奇。
芷纖云為鄒赫推開了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吧枱前看書的楊錦瑟。
楊錦瑟聽到了風鈴叮咚作響的聲音,便放下了書,一抬眼,看到的便是鄒赫。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地對視着。
良久,鄒赫才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沒有了家裏,我什麼都不是。”
楊錦瑟卻答非所問,只是表情一如既往地恬淡。她笑着說道,“比起你,我更喜歡你爺爺鄒承天。”
“他比你更有骨氣。”
鄒赫聽到了這樣的話也沒有惱怒,他知道這話就是事實,他無法去反駁。
“鄒赫,你要不要與我締約?”楊錦瑟看着鄒赫,幽幽地說道,“我拿你十年壽命來換取你今生風光顯赫。”
“我不換,”鄒赫笑着搖了搖頭,“如果可以,我拿我三十年的壽命還你對我的繾綣之情。”
這大大出乎了楊錦瑟的意料,就連芷纖雲也饒有興趣的看向了這裏。
兩人都沉默着,只有風的氣息在流動。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鄒赫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比起你,我更欣賞郭止楠,他比你更有骨氣。”
楊錦瑟的回答讓鄒赫苦笑出聲,良久,鄒赫才開口說道,“我可以在這裏呆一會看看你,看看你就走行么?”
楊錦瑟看着鄒赫,那雙暗淡的眼眸中沉澱着絕望。“你若放棄你自己的姓名,倒不如考慮締約這件事。”
鄒赫笑了笑,只是一副喪氣的模樣,走出了年華。
“纖雲,你看住了鄒赫,別讓他想不開出了事,我去找郭止楠。”楊錦瑟說完,便出了年華。
郭止楠聽說外面有個氣質端莊的美人兒要找自己,便猜到了這人必定是楊錦瑟。
他自然開心,他也是個男人,他有時會想,當年,她留下自己一條命,是不是因為她喜歡自己呢?
准了看門的保鏢將楊錦瑟送了進來,楊錦瑟見到他的第一面便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她是因為鄒赫而來的。
郭止楠沒想到楊錦瑟來找他的原因竟是因為這個,他有些妒意的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楊錦瑟笑着搖了搖頭,郭止楠看楊錦瑟並沒有矯揉造作的姿態,便問道:“外面的人都說是我見利忘義殺了鄒老,你不怕我是這樣的人,把鄒赫也趕盡殺絕了么?”
“怎麼會呢,”楊錦瑟拉開了他房間的紗簾,“鄒承天的陽壽已盡罷了。”
“楊錦瑟,你究竟是什麼人?”想問的問題依舊沒能說出口,郭止楠看着離去的楊錦瑟獃獃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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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赫去了海邊,w市有一條很出名的沿山路,車道的里側是幽靜地深山,外側則是萬丈深淵的大海。
浪花拍着懸崖峭壁,鄒赫卻站在料峭的岩石上發愣,他不怕死,可是他似乎希望着什麼。
他希望的是什麼呢,他不知道。
明明他想要的一切都失去了。
鄒赫坐在海崖邊上的防護欄,輕輕一笑,便準備跳下去。
就在身體差點躍出的那一刻,鄒赫的手被一隻軟糯的手拉住。
鄒赫轉過頭去只看到了青絲烏髮,烈日晃的自己睜不開眼,只是看去便是恍如天神。
看着拉住自己的人,鄒赫嘴角笑意便濃了,他希望的大概就是楊錦瑟吧。
“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與我締約?”楊錦瑟說到。
“難道你來,只是為了這件事么?”
“不止,”楊錦瑟將他拉回來防護欄以里,“事情還有兩件。第一件事,是為了告訴你,你爺爺只是陽壽已盡,並不是郭止楠殺了他。第二件事是,我為了救你。”
聽到楊錦瑟的那句我為了救你,鄒赫便笑的開心,將她擁入了懷中,“與我締約吧,錦瑟。”
“只要我能得到你的愛,別說是壽命了,傾盡我的所有我都願意。”
“即使你願意用你的所有,也換不到我的愛情。”楊錦瑟並沒有掙脫鄒赫的懷抱,只是在他的耳邊如實說道。
環住楊錦瑟的手無聲的垂下,鄒赫看着眼前的女子,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浪花拍打着礁石,而後又緩緩落下。
只有浪花想要擁抱,礁石卻是沒有一絲改變。
鄒赫捏了捏楊錦瑟的臉,“你啊,我還是不要締約了。我什麼都不要,但我相信,總有一天靠着我的努力,你會愛上我的。”
六十年後,鄒氏公司的董事長病逝了。
一個傾城的年輕女子也來到了哀悼會上。
人們紛紛揣測這兩人的關係。
那女子沒哭也沒鬧,只是將手中的一束白色百合輕輕放在那桌台上。
鄒赫,你知道么。
鄒家四代都依仗着與我締約興起,也因我締約到期而敗落。
是你,打破了這個規則。
其實,你比所有人都厲害得多。
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子打破了楊錦瑟的回憶,“您好,我是鄒越,請問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楊錦瑟抬起頭,與這人對上了視線。
那幾乎是與鄒赫一模一樣的模樣。
“並沒有什麼事情,”楊錦瑟微微笑着,“我該走了。”
“我該怎麼去找你?”沒來由的,鄒越問了這樣一句。
“若是有緣,”楊錦瑟回眸一笑,“我們便在年華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