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居
下雨了。
冬天的雨不像春天的細如絲,薄如錦,也不像夏日時聲勢浩大,頃刻如瀑,它在這個季節是有刃的,雨不大,刮在人的臉上身上卻有重量感,像被帶着尖的東西擦過皮膚,不留痕迹卻會疼。
“蘇小姐?”
蘇寫意收回微仰的視線,看向站在樓棟下的男人。暈色的路燈仿似拉長了他的身形,挺拔如松,端正筆直,雨絲遮掩了這個人身上的凶氣,就像個普通人,人畜無害。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對他做出了妥協,那幾句危言聳聽的恐嚇並不是主因,她很清楚,如果真的不願意,想要解決這個男人的糾纏其實不算難,父親雖死,親戚和父親的那些老朋友總不會看着她出事,完全可以先虛與委蛇再出其不意。
但事實上她並不打算和他撕破臉。妥協的很徹底,意志力向欲|望折了腰,彎了身,低下了頭顱。
黎鶴軒就像朵食人花,外表艷麗荼靡,實質上卻危險致命,一不小心大概就會被吞下去成為他的營養補給。
可即使如此,蘇寫意還是把他帶回了自己的窩。
“噯,換鞋!”一把拉住徑直要往屋裏走的男人,蘇寫意打開鞋櫃拿出備用的拖鞋扔到他腳邊,“就我二叔穿過,沒腳氣,放心。”說完不管他,兩腳一蹭脫掉自己的靴子,穿上粉色的小熊拖鞋。
客隨主便,黎鶴軒安靜換了鞋子,還自我開發,脫掉了深咖色大衣掛在了玄關衣架上。屋裏暖氣很足,與外面像是兩個極端,蘇寫意也脫了外套,先跑過去打開加濕器,又到廚房開冰箱,本來想拿飲料,想了想,探出頭問,“你要喝茶還是喝飲料?”她家的廚房與客廳餐廳連成一體,沒有隔斷。
黎鶴軒把西裝外套也脫了,正在解襯衫袖扣,聽到淡淡說,“白開水就好。”
蘇寫意就自己拿了盒莫斯利安,找出家裏的杯子到飲水機那兒接了杯水送到客廳,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客人霸佔了主位,主人只能屈尊坐旁邊的單人沙發。蘇寫意把吸管的外包塑料紙撕掉插|到吸口處,喝了一口,又從果盤裏拿了個橘子,“要不要吃?”
黎鶴軒搖頭,身體向後靠,倚在厚實寬大的抱枕上,領帶扯開了一些,領扣也解了兩三顆,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很不一樣,之前如果是禁|欲|系,現在大概可以稱之為頹廢的性感?
但你不能和他對視,因為他的眼睛會告訴你,那什麼頹廢什麼性感通通都是虛妄的浮雲,危險依然存在,狼在打盹的時候,它也是兇殘的食肉動物。
蘇寫意把剝的橘子皮放到一邊,吃了瓣果肉,才慢吞吞問,“所以呢,你有什麼話非要在我家說?或者……你打算鳩佔鵲巢?因為你現在無家可歸沒地方去?”她是不擔心他會對自己不利的,因為七千萬還在她手裏壓着,就算國內首富王某某呢,也不可能把七千萬當廢紙。而他既然大費周章的私下轉錢給她這個非親非故的外人,這筆錢對他肯定很重要。
至於要住自己家的事,就更好猜了。從他堅持要來家就能見端倪,結合莫名其妙轉錢的事,還有那個貌似與他關係極好保鏢似的‘威哥’竟沒跟在身邊——很明顯,這人遇到了麻煩。
這個麻煩不是來自警方,因為如果是警察追捕,他不可能人模狗樣大咧咧跑火鍋店去,那裏人來人往太容易暴露。而他的手機沒關機,車上時有看到他發短訊,還打了兩個電話,說明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綜上,私人性質的麻煩有九成可能。
在蘇寫意,只要不是通緝犯,她對這個依舊陌生卻撩撥着她的男人容忍度還是很高的。
“你很聰明。”黎鶴軒這樣說道,視線放在茶几上的橘子皮上,沒解釋內里原因,只坦然說,“我大概會在你這裏住到春節結束,”頓了頓,又好似安撫的保證,“放心,不會連累你,這一個多月我不會出門,房費和花用都可以從七千萬里扣。”
我缺你那點兒錢?
蘇寫意微哂,也沒興趣探索什麼□□,只是純好奇的問,“我要是不同意你會怎麼對付我?”
黎鶴軒淺而淡的目光睇過來,“我從不強迫女人。”
這麼大言不慚的話竟然也能當著她這個‘被害者’的面理直氣壯說出來?!蘇寫意對此人的臉皮厚度有了全新認識,反正絕不是死要面子逼格吊炸天的那種人就是了。
他是個狡猾的男人。
家裏只有一個卧室,好在書房裏的那張沙發可以伸開當床使,這還是防着以後家裏來人不走不至於睡客廳,現在方便了黎鶴軒。
床單被褥枕頭和毯子都提供了一份,換洗衣物就無能為力了,她家裏又沒男人。
“你等會兒在網上挑幾件吧,要同城的,這樣明天能送到。書房的電腦隨便用,網|銀支付可以先用我的,等會兒把賬號密|碼寫給你。”
黎鶴軒欣然接受。蘇寫意看他一眼,“外面的洗手間給你用,柜子裏有洗漱用品,你用不慣的話就在網上自己買,浴巾毛巾都是乾淨的,用完記得打掃,我這人有小潔癖,不喜歡邋裏邋遢的人。家裏衛生咱們以後就輪着來,一人三天,噢,既然你不出門,就要自己開火做飯,冰箱裏有冷凍食品,你要是會做飯,明天我就買點菜回來,”說著問,“你會做飯嗎?”
見他點頭,不會做飯的蘇姑娘哽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見的撇了撇,接著說,“那你吃完飯就要收拾乾淨,刷鍋洗碗要及時,不可以留到下一次,嗯,你喜歡吃什麼菜,等會兒列個單子,廚房調味料不多,你看需要什麼也列出來。”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蘇寫意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病,要在以前,不遠,一個月前有人和她說會收留個不熟悉的陌生男人在家過夜還是長期逗留,她一定噴那人蠢逼,但現在,事實上,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的。
夜深人靜,周遭寂靜無聲,思維放空,拋開雜七雜八的思緒,蘇寫意翻了個身,幽幽的嘆了口氣,玫瑰雖美,卻有刺,想徒手採摘可不容易,弄不好就要流血傷身,不知道自己作的什麼死。
但黎鶴軒就是吸引着她,那雙眼,讓她忘不掉。
隔天,雨變成了雨夾雪。蘇寫意起床時已經快九點,刷牙洗臉換了衣服,房門昨晚上了鎖,打開,外面的男人正在拿着拖把拖地……拖……地?!
聽到動靜,穿着襯衫西褲的男人回頭看過來,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早餐在廚房,你用微波爐加熱就可以吃。”
這畫風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蘇寫意想起昨晚說的輪流打掃衛生的事,但真的看到對方付諸行動還是很……難以描述的。
總覺得很彆扭。
她有些古怪的看他一眼,不想承認自己沒出息的受寵若驚,面上淡定的點點頭,去了廚房。看到灶台上放着一盤蒸餃和一碗……大米粥,蘇姑娘一邊想着這些我也會,一邊開了微波爐熱早餐。
吃過飯,當然沒好意思留着讓黎鶴軒洗碗,蘇寫意從廚房出來,已經拖完地的黎先生遞了張單子過來,是需要她採買的東西。
快速瞄了一眼,沒什麼特殊的,蘇寫意回房拿了手提包,換鞋時說,“我中午不回來,你自己吃,有人按門鈴,這裏有可視電話,只要不是送快遞的都不要理。”
黎鶴軒正在看地上跑老跑去的掃地機械人,不置可否的應一聲,“天氣不好,路上開車小心。”
蘇寫意系鞋帶的手頓了頓,噢一聲,拿着車鑰匙就出門了,過了一分鐘又跑了回來,“博古架左邊柜子裏有個備用手機,裏面有手機卡,有事你就用那個手機給我打電話。”說完就急忙忙走了,來去如風,留下黎鶴軒站在那兒眉梢微揚,溫室里的小公主,天真又單純,與他的世界就像南北兩極,相隔着一個地球的距離。
蘇寫意到店裏時,裝窗帘的人已經到了,她遲到了大概五分鐘,店主並不在意,畢竟是大客戶,客戶就是上帝。
窗帘到中午時終於裝好,結清尾款,拿到□□,蘇寫意打電話訂了份外賣在店裏解決了午飯。下午一點半楊家姐弟過來,簽了雇傭合同,這份合同是幫她打理產業的經理人友情提供發到了郵箱裏,她在家打印出來的,規格相當嚴謹。
明天楊遠就可以開始上班,今天還能逍遙一天,說了會兒話,等這對姐弟離開,蘇寫意就關了店門也走了。她駕車到常去的商超採購,回來路上碰到起車禍,據說是輛校車和一輛公交車撞到了一起,挺嚴重的,馬路上堵得連綿不絕,救護車的聲音像催命符飄蕩來去。
雖然老爸也是出車禍沒的,但蘇寫意心態很好,沒有產生什麼遇到車禍就情緒激動,聽到救護車響就反感抵觸的情緒,說是三觀端正的五好青年真心不是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