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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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大婚過後,江菱便搬到了翊坤宮裏住。

冊封之後的日子,其實與皇貴妃沒有什麼差別。江菱每日還是在處理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兒,偶爾給康熙出出主意。唯一的變化是,康熙時不時會將她傳到養心殿,讓她呆在屏風後面,聽聽侍臣們的話,完后再議議近日發生的大事兒。

五月中旬的時候,康熙照例將江菱傳到養……唔,這回是乾清宮東暖閣。梁大總管親自將江菱引到閣樓里,說了聲“皇上在裏邊兒等着娘娘”,便躬身退了出去。江菱好奇地望望四周,大多是擺放整齊的案幾,還有案几上面連篇的累牘,有些案几上還殘留着尚未乾涸的墨汁,顯然在不久之前,這裏是有別人在的。

江菱走到最裏面,看到了伏案奮筆疾書的康熙。

與往日龍袍加身的樣子不同,今日康熙換了一身常服,連平時佩戴在身上的物件兒,都缺省了不少。江菱默默推算了一下,發現今天是休沐日,便釋然了。

康熙察覺到江菱的到來,便抬起頭道:“到朕跟前來坐。”

江菱垂首道:“遵旨。”然後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案幾,來到康熙的身邊坐下。康熙手頭上堆着一摞未批閱的奏章,匣子裏還擱着一些。他在奏章裏面找了找,揀出一本來,遞給江菱,道:“這是你阿瑪剛剛送抵京城的摺子。”

江菱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封摺子,展開來細看。

奏章上倒是那位大人的筆跡,先是因為四年前的事情,跟康熙告了罪,言辭頗為懇切,還隱晦地提到了一些“當日南巡時說過的話”。江菱從右到左慢慢地翻閱過去,才發現這位大人,確實是老謀深算得很,非但簡略提了提江菱的身份,而且還隱晦地提起,莫要讓他們在朝堂之上的爭鬥,牽連到了宮裏的娘娘。

在那封摺子的末尾,那位大人還提了提嶺南的事兒,但這些事兒,都與江菱無關了。

她看完那封摺子,便將它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康熙的跟前。康熙停下筆,倒轉筆頭,用筆桿點了點那封摺子的封皮,道:“這是一個半月之前,從嶺南發往京城的。”

二月初的時候,宮裏出了那件事兒。

三月中旬,康熙一封斥責的聖旨,發往嶺南。

三月末的時候,那位大人便回了一封摺子,今日才到京城。

江菱在心裏推算了一下時間,暗想,康熙讓自己看這封摺子的意思,莫非是……

“冊封皇后的旨意,要等到月余之後,才能送抵嶺南。”康熙調轉筆桿,在硯台里蘸了蘸朱墨,在那封摺子的末尾批了兩個字,又將它壘在了面前的一摞摺子上面。

江菱道了聲“多謝皇上”,想了想,又試探着問道:“今兒皇上宣我過來,是因為阿瑪么?”

康熙將面前閱了一半的奏章往前一推,道:“這是其中之一。朕想着你二人多日未曾見面,如今有了消息,應當讓你瞧一瞧。你……”康熙似是沉思了片刻,才續道,“要是有話想跟你阿瑪說,亦可寫了書信,夾雜在這封奏章里,與朕的信使一道,送往嶺南。”

江菱愕然。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多謝皇上恩典。”

閣樓里的氛圍有些靜謐。江菱稍稍往後挪了一點,準備給那位大人寫一封信,隱晦地感謝他的老謀深算。正在琢磨着,康熙忽然又遞過來一封摺子,道:“瞧瞧這個。”

江菱下意識地接過那封摺子,上面寫着大大的江南兩字。

她又看了看康熙,康熙的眼睛裏隱有鼓勵之意。

江菱將摺子從右往左地細看。那上面寫着,從江南到嶺南,一共開了七個商埠,廣州、泉州、杭州、揚州、蘇州、金陵、金門,一切均如廣州。諸外國使臣可在廣州駐紮,遣本國商人,持手令,前往七埠,各行通商。無手令或不經本國使臣通稟者,押送至廣州,遣回。

江菱抬起頭望着康熙,有些不明所以。

康熙言道:“你先前說過,國外的使臣們龍蛇混雜,朕便讓他們擬了這個條陳。如果事情順利,等今年年末,國外的物件兒便能送抵京城了。還有這個。”他又遞了另一封摺子過來。

江菱接過了那第二封摺子,仔細看去。

那上面寫着,揚州城和隔壁的幾個小鎮子,已經變成商人們南來北往的通商之所,偶爾還能見到幾個西洋人。南洋和西洋的商人們,除了廣州之外,所居最多的地方,便是蘇州與揚州了。

那上面還說,國外的客商們,去蘇州是為了絲綢,到揚州,是為了茶葉。

江菱想了想,慢慢說道:“還得防着他們,將燒制瓷器與烤制茶葉的法子,給學了去。”

康熙唔了一聲,道:“還是女子心細。”便將守制藝之秘五個字,批複在了摺子的後面。江菱在一旁看着,忽然想到,南洋的客商們可不止來自南洋,還有一家臭名昭著的東印度公司。

她猶豫了片刻,便試探着問道:“皇上,那些客商們,都是獨個兒乘船過來的么?”

康熙停下筆,亦問道:“怎麼了?”

江菱又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撒個小謊,解釋道:“上回在南邊兒,他們提起過一個什麼‘東印度公司’。據說,是大不列顛國曾經在從前的天竺國,留下了一批貴族,給天竺國的居民建國,又給他們定了新的規矩,現在是那邊的頭領。那頭領,便是東印度公司了。但是,大不列顛國遠在萬里之外,但卻能在天竺國建國。皇上,他們會不會趁着這個機會——”

她刻意留了一條小尾巴,又朝康熙御案前面的萬國堪輿圖,望了一眼。

這份萬國堪輿圖,是西洋的傳教士帶來的,雖然有點變形,但基本的國家都畫出來了。康熙的目光亦落在那上面,找到了大不列顛國,還有剛剛建國不久的印度,面色一下子就變黑了。

作為一個皇帝,其實康熙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如果大不列顛國,將目標轉移到了這裏呢?

康熙的目光落在那張萬國堪輿圖上,看了一會兒,又從旁邊的那一摞摺子裏,抽出兩本陳舊的,放到江菱手裏:“你說的,可是這個?”

那兩本摺子看起來相當陳舊,而且顯然是經過同一個人抄寫的。江菱猜想,應該是原件已經發往嶺南,他們又手抄了一份,留在康熙皇帝身邊。她翻了翻手裏的摺子,第一句話便是,茲東印度公司董事……驚得差點兒把手裏的東西摔了出去。

江菱定了定神,一路往下看去。

東印度公司的董事會聯名,給廣州的領事進言,希望將雲南和廣西一帶也作為商埠,理由是,他們走陸路,比走水路更加容易。這封摺子應該是廣西那兒的領事寫的,經過幕僚的潤色,雖然字詞看起來非常英式,但基本的修辭和禮儀還是完備的。在最後的落款上,簽著幾個人的大名。

江菱自然不可能現在去查,這幾個人是否與東印度公司,或者英國王室有關。

她思考了一會兒,又打開第二封摺子,從右往左細看。第二封摺子,是廣州都督給康熙皇帝進言,東印度公司的船一靠岸,他們便按照慣例,上船檢查,在上面找到了不少火器,請皇上示下,這些火器如何處置。後面的康熙批複是,嚴令詳查。

江菱合上那兩本摺子,低聲道:“雲南那地方,要是種了罌.粟,是鞭長莫及的。”

康熙擱下筆,問道:“這是你阿瑪告訴你的么?他曾在蜀中主政過一段時日。”

江菱手一顫,差點兒將那兩本摺子摔下去。

她穩住心神,垂首稱是,腦海里漸漸浮現出了一張地圖。雲貴川那一帶,在清末的時候,的確種過罌.粟,而且隔壁就是臭名昭著的金.三角。江菱謹慎地組織了一下措辭,解釋道:“上回南巡時,無意中聽到過一些。”

康熙微微點了一下頭,似乎是不欲追究。

他擱下筆,注視着正前方的架子,有些出神地說道:“上回在南巡時,亦有人提醒過朕,要小心這個東印度公司。如此說來,他們倒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了。”說到這裏,康熙轉過頭,望了江菱一眼,問道:“還看出了些什麼?”

江菱緩緩地撫過那兩封摺子,閉上眼睛,喃喃道:“他們非但是狼子野心,而且還是一早便計劃好的。”她將摺子翻到最後面,在那封所謂東印度公司董事的落款邊上,印着一個繁複且古怪的花紋,看起來像是家徽。康熙的目光亦落在了那上面,不解道:“這個?”

江菱輕聲道:“皇上日理萬機,怕是忘記了,上回在廣州,看西洋鐘的時候……”

他們見過這個家徽。在廣州十三行。

康熙立刻便想起來,那時江菱提醒他,去查查上面的兩個西洋人,說他們的衣服上的花紋,像是家族的家徽。當時康熙查過,是大不列顛的一個什麼貴族。但因為是正兒八經的商人,便略過去了。

現在江菱一提醒,康熙才記起來,這兩個族徽,明顯是一樣的。

他牢牢地捏住筆桿,目光漸漸變得暗沉起來。良久之後,才低聲道:“朕聽聞你過目不忘,倒並非是誑語。”隨後,康熙便將那兩封摺子疊好,用硃筆將族徽牢牢地圈住,寫了一些話,將等候在外的梁大總管叫進來,讓他把這兩封存底的摺子,送到理藩院去。

梁大總管為難道:“皇上,今兒是休沐日。”

康熙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道:“那便明天早晨送過去。擱這兒。”

梁大總管唉了聲,又將兩封摺子小心翼翼地擱在御案前,躬身退下去了。

康熙站起身來,背着手,在閣樓里一圈圈地踱步。江菱看了他好一會兒,又低下頭去,研究起那份萬國堪輿圖來。老實說,這幅圖比起後世的地圖,堪稱小兒塗鴉,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不錯的了。那上面描繪了東亞到西歐的很大一部分國家,還有北美的一小片,但剩下的部分,要麼是厚厚的冰川,要麼是覆蓋著海洋,唯獨留着一塊大陸在那兒,沒有標註任何國家。

東亞到西歐的路線,被壓縮了一部分,看起來距離更近了。

江菱琢磨了一會兒,又將目光投向有右上角,看見了一片標註着“尼布楚”的地方。那片兒地方有點泛黑,顯然是被反覆繪製過多次。稍稍往下一點的地方,是璦琿,同樣有點泛黑。

從蒙古大草原直往西面的一大片,被康熙用硃筆勾了三條線。

準噶爾部。

江菱一眼便認出了那三條線的範圍,原因無他,這半年多以來,康熙為了漠西蒙古的事兒,時不時帶兩個傳教士進宮,讓江菱幫着他試探。江菱雖然記得一些事情,但因為年代久遠,沒辦法精確到人,再加上自己不通俄語,同樣頭疼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往南,便又是一片大洋了。

江菱留意到,在近海的地方,似乎還多畫了幾個小圓點。

這個、該不會是、海防圖、罷……江菱倏然收回了目光,低垂着頭,不敢再看。

康熙慢慢地踱完了步,又走回到御案前,從存底的手抄本里取出整整一大摞,一頁頁地翻看。江菱沒有打擾他,又稍稍往側邊移了移,看着案角的硯台發愣。

康熙出聲道:“過來替朕研墨。”

江菱回過神來,取了一塊墨錠,在康熙的右側彎下腰來,一點點地慢慢研磨。赤紅.色的墨汁在清水裏暈開,一絲一絲的,如同秋日裏里的殘陽餘暉。

那份萬國堪輿圖被康熙壓在最底下,又有四五封作為留底的手抄本,被康熙擺在了跟前。江菱稍稍掠過一眼,見上面大多寫了廣州、嶺南、海禁幾個字,應該是這三四個月,從嶺南發往京城,又被康熙批複過的奏章。不過都是些留底的手抄本。

康熙將第一份奏章上的家徽,還有第二份奏章上的火.器圈了起來,橫着疊放在一起,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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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清穿]女主來自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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