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慷慨解囊
輪椅推到雲小花面前,雲小花從少年臉上移開,看向他身後欣長的身影。
“玉竹先生。”雲小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上一世她出了衛府,因手中揣着大筆銀兩,差點遭人綁架,是孫玉救的她。
沒想她感激的一笑一語,卻把兩人震在當場。
衛子晉淡淡開口:“你認得先生?”
雲小花當下一驚,她倒是忘了,這個時候她才入衛府,怎能認識玉竹先生呢?
“這又有何難,衛家大公子身邊一直有一位學富五車、多才多謀的先生相護左右,如今看到來人,氣質如修竹般,便能猜到一二。”
聽到這話,衛子晉垂下眼帘,神色越發清冷,“倒不知你原來還會這麼多美詞修飾,莫不是岳丈大人還曾送你上了私塾?”
衛子晉的話讓雲小花想起前世,她會這麼多,不就是他手把手教的么?她“爬了”他的床,在外不知被多少人落了面子,在內不知有多看不起她農家女的身份,多想讓她學些知識,談吐文明一些,不要裝口便是‘那個殺千刀的老五,調戲了村裏的寡婦,還想娶了人家做媳婦’。
雲小花冷哼一聲,“女子入學又不是沒有,我為何不能學得。”
這個話題就此落幕,一個性情寡淡,一個脾氣火爆,終究是兩路人,談不到一塊兒去的。
倒是玉竹先生開了口,“娘子今日為何吃得如此之多,恐會傷胃,不如請個大夫來瞧一瞧。”
這才是他們來的目的,然而就在此時,一直躲在外頭不敢出來的綠離白着臉匆匆進來,往屋內的雲小花望了一眼,一副告狀后的內疚全顯示在臉上。
綠離道:“姑爺,大夫人那邊來了喜娘,說是來拿那喜帕。”
衛子晉眼睫掀開,往疊得整齊的床上望了一眼,只道:“把喜帕拿來。”
綠離趕忙上床頭把潔白的喜帕呈上。
衛子晉手腕一轉,掌中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他毫不猶豫的用匕首割破指尖,把血滴落在喜帕上,“去,把這個拿過去,不準亂咬舌根。”
被衛子晉那冷眸一瞪,綠離驚驚顫顫的捧着喜帕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一時間,屋內靜下來,衛子晉掀目看向雲小花,只道:“今個早餐的量已經被你吃完,再吃便是沒有的,以後你每餐吃什麼,吃多少,我自會打理。”
雲小花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上一世他不曾過問她的飲食?為何這一世卻變了。
“莫非我嫁入你衛府連頓飽食都沒有?”雲小花起了身,準備親自去廚房。
衛子晉嚴厲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去也無用,沒有我的吩咐,小廚房不準開灶。”
“誰說我要去小廚房了。”雲小花冷笑一聲,直接往外走。
她要去下人房裏拿吃的?衛子晉一臉漠然,“來人,把夫人扣住。”
“放開我。”雲小花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直接對付她,上一世任她與家裏妯娌鬥來鬥去,從不曾插手,漠不關心,一心只讀聖賢書,豈把她這個妻子放在眼中。
雲小花正在左右掙扎,去而復返的綠離又匆匆進了屋,“不好了,不好了,姑爺,娘子。”
這一路叫着進來,原本正在牽扯的雲小花停住了手腳,直到綠離說外頭她那個柔弱的娘來了,心裏就一陣煩悶,她之一生為何過得如此凄慘,不就是拜她這個重男輕女的柔弱娘所賜么?
十四把她賣入衛家,受盡折磨和苦楚,又被人陷害成了衛子晉的枕邊人。
“我不見。”雲小花咬着牙說完,接着掙開左右的丫鬟,準備往外走。
然而綠離卻說她娘來的目的是因為她哥哥被人押在賭場裏,若不拿錢去贖,非削成人棍不可。
雲小花咬牙停住腳步,她倒是不記得她哥哥還有銀兩去賭場,莫不是這一世嫁給衛子晉,也是收了不少銀兩,銀兩一到爹娘手中又被大哥給騙了去不成?
剛成婚才一日,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娘就來要銀子,真是好,真是好。
衛子晉抬了抬手,玉竹先生推着輪椅往外走。
雲小花跟隨在後,往前院抱夏走去。
沒多會來到廳外,衛子晉回首望了雲小花一眼,顯然是讓她先一步進去。
她是要進去,進去好好的教訓她軟弱的娘,為什麼過了兩世還要把她丟到吃人不吐骨頭的衛家來。
進了屋,雲小花憋了一肚子鬱氣,臉色陰沉的可怕,可是踏入門中,她聞到了食物的香味,那纖細的身子是下意識的撲向食物,左右手抓起盤中食物往嘴中塞去,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事實上她臉上的食沫還沒有清理,接着又染上新的。
原本抬巾抹淚的莫氏,一臉驚訝的看着自家女兒那狼吞虎咽的模樣,一時間都忘記哭了,張大嘴巴,獃獃的望着她。
剛進屋來的衛子晉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剛才丫鬟送上的點心湯水來招待莫氏的,然而如今被雲小花吃了個精光不說,她一雙明亮的眼正在屋中巡視。
眼前沒有了食物,她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衛子晉的臉白了白,來到莫氏前,關切的問道:“娘,哥哥又怎麼了?”
莫氏被衛子晉問起,當即就來了眼淚,哭道:“那殺千刀的,把鋪子給典當了出去,如今輸了銀兩,被人扣住,不給銀子便要廢了他的手腳,如今老頭子氣暈在床上,底下兩小的年歲不大失了主意,讓我一個婦人怎麼想辦法。”
莫氏終於抹了一把淚睜開眼,上前刷的一下跪在衛子晉腳邊,“女婿是個好的,沒成親前便百般照顧,這幾年若不是你一直拉扯,我家小花恐怕不知被賣去了哪兒,底下兩小的也不知會餓死多少回了,大郎那渾人死在哪個陰溝里也不知,如今女婿給我們銀兩,置了鋪子,好不容易吃上了飽飯,那殺千刀的渾人又犯起事來,如今連鋪子都沒了,讓我們一大家子怎麼活?”
接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衛子晉卻彎腰去扶莫氏,“娘,你且先起來,我是晚輩,怎能讓娘這樣跪我。”
然而莫氏卻不起來,一副你不答應就不起的賴皮模樣。
站在一旁的雲小花從飢餓中晃過神來,看到莫氏這副模樣,尖酸的面孔露出,恥罵道:“你管那渾人死活,你寧願賣女也要偏着他,他就該死在哪個陰溝里,不要再禍害家裏人,這次他活該,本就不該救的,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你若還認他,你以後就別來衛府哭訴了,儘管上街乞討去,我是不管你死活的。”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雲小花居然眼眶發熱,原本以為說得再刻薄一點,心裏頭會舒服一些,可如今看到莫氏這驚慌失措的眼神望着自己,心裏頭又內疚又難受。
“哭有什麼用?你還要被他連累到幾時去,走走走,衛家不歡迎你,你快點走。”
衛子晉抬眸看向雲小花,似乎才認識她似的,看得雲小花更是心煩氣躁。
“娘,你先起來,一共欠了多少銀兩?”衛子晉往左右使了個眼色,下人上前扶起莫氏。
問起銀兩,莫氏止了淚,“他們說要一百兩,那殺千刀的,一百兩夠咱們莊戶人家幾世的花銷了。”說完又止不住淚來。
衛子晉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聲,轉眼那丫鬟拿來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塞到袁氏手中。
袁氏拿到兩張銀票,愣住,接着把一張銀票往前送,“多了,一百兩就成了,這孩子我管不住了,鋪子沒了就沒了,我要帶着他們回家鄉種田去,再這樣下去,多大的家產都能敗得完。”
衛子晉霽顏一笑,“娘,你把鋪子典回來,大郎的事,我想想辦法,以後教他不要上賭場。”
雲小花第一次看到衛子晉收斂那冷漠與威嚴,露了笑容。
銀票又強塞到莫氏手中,她一手捂着銀票,一手拿手娟捂眼,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哭。
成天哭哭啼啼,只知道哭個沒停,哭能解決問題?
雲小花本想再說兩句刻薄話,可看到記憶中年輕了不知多少的娘,心頭卻是一哽,鼻子一酸。
回去的路上,雲小花側首打量衛子晉,他今個這般和顏悅色的跟她娘說話,卻是為何?
上一世他對自己冷淡,沒有好臉色,對她的家人更是不管不問,她那個家就是個無底洞,上一世自己不知私下裏給了多少銀兩,嫁給衛子晉后,手頭更加富有,幾十兩銀子散手就給了柔弱的娘,每每她那娘往前一哭,她就招架不住。
心裏頭是恨的,恨她偏心。
可是這一世衛子晉怎麼會為她家人着想了,聽到大哥欠了賭坊的債,居然沒有半點厭煩不說,還和顏悅色的給了她娘銀兩。
雲小花試探的說道:“我哥好堵成性,是戒不掉了的,你幫他便是害他,要我說下次再來,只管把人打出去。”
聽到這刻薄的話,衛子晉側首看來,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白凈的臉上。
“怎麼?你以為只有這一次不成?他知道你這個妹夫好說話,將來必然賴定你了,你不怕?”
“你以前不是明明知道也要貼補家用么?”
“我?”雲小花精神有些恍惚,她上一世似乎做過不少被他拖累的事,到死都記得她哥,她是被她哥連累的,可若是沒有一個偏心的娘,她又怎會被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