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恍然如夢

1.恍然如夢

雲小花就這樣活活給餓死的,臨死前,她迷茫中看到一位衣着襤褸的村人向她走來,削瘦發黃的臉頰上一雙圓鼓鼓的眼睛明亮得使人刺眼,他看到奄奄一息的雲小花,嘴角流下口水,那模樣必然是慶幸終於還能尋到一個活物。

撲天蓋地的蝗蟲展翅時的嚓嚓聲傳入耳中,那咀嚼心魂的聲音在腦中拋也拋去,雲小花眼睛一閉終於解脫了。

醒來時,只見眼前一雙緊閉的眼,眼睫根根分明,帶着一臉飽食饜足的神情,滾燙的唇正停留在雲小花的脖頸上。

雲小花大駭,雙手使勁一推,身上毫無防備的少年還來不及發聲,已經被推下床去,他坐在地上一臉莫名的看着床上的人。

雲小花卻是猛的起身,大紅錦被滑落胸前,露出一大片潔白如玉的酥胸,她頓覺一涼,垂首看去,只見身上肌膚白皙嬌嫩,卻無寸縷着身,乳首還能看到吻痕,她慌亂的抓起錦被遮身,再往床下看去時,只見跌落床下的卻是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

他長長的眼睫垂下,眼窩處投下一絲陰影,臉上無甚神色,看不出喜怒。

雲小花看到他便是臉色大變,雙手下意識的摸向雙頰,只覺入手滑膩如脂,並沒有那久經風霜后的粗糙,雙手放下細看,指如削蔥根,哪有那干慣了農活的結壯。

也只是一許,屋外便響起了動靜,門外傳來敲門聲,床下的少年抬首看向雲小花,那眸里情緒複雜。

他收回目光后自己動手穿上衣裳,人卻始終坐於地上。

當雲小花穿上衣裳后,他才喚了丫鬟進來。

新婚之夜,新郎官掉落床下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兩名丫鬟卻沒有半點動容。

輪椅推了過來,兩人悉心的扶起少年坐上去,接着把他推了出去。

似乎剛才的只不過是一場夢。

身上的吻痕還留下一絲溫存的餘燼,她卻坐在床頭髮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位丫鬟匆匆從外進來,穿的是橘紅色的褙子,近前來,擔憂的喚了一聲:“娘子。”

雲小花受驚抬頭,見眼前丫頭十三四歲的模樣,一張稚嫩的臉上滿是憂愁。

“娘子,唉。”丫鬟嘆了口氣,在床前跪下,“先前大夫人要派人過來教教娘子,晚兩日再圓房,姑爺卻怕你受苦,把人給擋了回去,早知道奴婢也應該私下裏問問養娘的。”

眼前這位忠心為主子憂愁的丫鬟卻是上一世不曾見過的新面孔,看模樣也只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這麼小哪懂得這些。

對於雲小花來說雖然懂得這男女之事,上一世卻也只是略略幾次,十個指頭都能數清,枉她也陪在他身邊多年,直到逼着他寫下休書,出了衛府。

然而這時的雲小花並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感慨,前一世餓死的狠勁還憋在心田,她沒理會丫鬟的內疚,只問道:“可有吃食?”

丫鬟看着自己的主子,臉上不知是喜是憂,到如今娘子還能吃下東西。

“夜深了,大廚房裏恐怕只留下冷硬饅頭,我這就尋人去做。”

雲小花搖頭,“不用,冷硬饅頭也行。”

衛家規矩,入夜不準起灶。衛家一向勢比官家大戶,雖是行商之道,卻是皇商。盤據吳興郡數百年,歷經幾代衛家家主打理,成了流水的皇朝,鐵打的皇商,一般官家大戶不曾落入眼中,這條規矩卻是這一輩新立。

冷硬饅頭拿來放在桌上,丫鬟剛要用熱水溫一溫,雲小花卻是兩眼放光的撲向食物。大紅錦被被踢翻在床下她卻不顧,抓住兩個饅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娘子,慢些,後頭還有。”丫鬟看着心疼。

雲小花卻似沒有聽見,她不知有多久沒有吃過白面饅頭,見過那蝗蟲黑壓壓上萬里,一窩鋒過去,天地之間光禿禿一片,接下來鬧起飢荒,染上疫症,最後餓極了的村人開始煮食人肉。

開頭只吃死了的屍體,後來便是人人自衛,生怕落人口腹。

她便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了三個多月,強撐着快要發狂的身軀。

一盤饅頭很快就見了底,雲小花雙眸放光的看着丫鬟,在那紅燭光暈下,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瞳明亮亮的看來,嚇得丫鬟打了個寒顫。

“去拿,我還要吃。”雲小花的聲音陰冷,那丫鬟只感覺到從頭涼到腳,趕忙跑了出去。

屋中安靜至極,雲小花坐在那兒發愣,忽然側首看向菱花鏡,只見鏡裏頭的少女如雪肌膚,盈盈秋眸,纖眉溫婉,瓊鼻小嘴。

居然是自己十幾歲時的模樣,也不然,原本尖瘦的瓜子臉卻長得圓潤了許多,反而增加了幾分嬌美之色。便是上一世的她,剛被爹娘賣入衛府時也不曾有這樣的好顏色。

看完鏡中的自己,方反應過來,隨即看到銀殊桐油髹飾的牆壁,床前的百子賬,鋪上的大紅錦繡雙喜被,屋裏紅光映輝,一副喜氣盈盈的氣氛,看樣子正是她和衛子晉成親的日子,怎麼也想不到時隔多年又重生到了自己十四五歲時的光景,只是十四歲的時候,她才被爹娘賣入衛府為婢,怎麼會嫁給衛子晉呢?

當年若不是被人設計弄到了衛子晉的床上,她怎能瞻仰他的丰姿,還能成為他的枕邊人。

許多疑問襲上心頭。

先前去而復返的丫鬟端着一盤子饅頭進來,她拉住她問:“廚房裏可還有?”

那丫鬟嚇得不輕,只道:“沒有了。”

聽到這話,雲小花下意識的抱住了盤子,上面五個饅頭還堆積在懷裏,似乎安心了些。

“我倒是忘了,你叫什麼名字?”雲小花謹慎的問。

那丫鬟被她前後這麼一嚇,如今她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小的叫綠離。”

綠離?前一世在衛府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綠離,在衛府你住的可習慣?”雲小花抱住饅頭牽住她的手,佯裝親昵的問。

綠離受寵若驚,“慣的,雖然是剛入府,卻被姑爺調來娘子身邊照顧,轉眼我便是大丫鬟了。”

“剛才我倒是睡懵了,姑爺這會兒是去了哪兒?”雲小花一邊說一邊順手拿下袖口的手娟包起白面饅頭,一層一層疊好,納入懷中,直看得綠離瞪大了眼。

“姑爺被玉竹先生送入了書房,還有些賬務得處理,傳了話,今夜就在書房歇下了。”綠離恭敬答道。

被她一掌推下床去,他那麼愛面子又冷淡的一個人,怎麼還會進新房,雖然先前他留下的吻痕不似他冷淡的個性,恐怕也是乘着她十四五歲天真無知,佔個便宜。

以他冷淡的性子,以後自然不會再尋她,倒是落個輕鬆,於是吩咐:“明個天亮,你叫廚房多做些食物,饅頭也行,包子也行,只要有便搬我屋裏來。”

綠離被她着實嚇得不輕,小丫鬟賣入府中沒有多久,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於是問了出來,“娘子,可是晚上那會沒有吃飽?姑爺被人灌酒脫不開身,倒是吩咐小廚房裏做了不少點心。”

“那些點心呢?”雲小花的眼又亮了,看得小丫鬟心驚膽顫。

綠離連忙跪下答話:“皆數送回屋中,娘子已經吃完了。”

雲小花下意識的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這小丫鬟倒是單純,沒有說謊,嘴巴也直,如同她剛入衛府時的模樣,可惜這樣直爽的性子才容易被人陷害,她是深有體會。

轉眼天亮了,小丫鬟上前收拾鋪頭,看到那潔白的處子喜帕,一時間犯了難。

雲小花獨個坐着想事情,精神恍恍忽忽,瞥到她這般模樣,接着看向喜帕,已經明白她的想法。

那個老婦總要想法子折騰他們這一房的,誰叫衛子晉是原配所生,作為繼室,她必然防着衛子晉,若大個家業,圖什麼?

雲小花倒不怕那老婦尋事,上一世不知鬥了多少回,你來我往有輸有贏,活着也就那點樂趣,一個‘爬床’的丫鬟坐上正室的位子,能讓人抬眼?不受丈夫喜愛,以她為辱,丈夫還是個殘疾坐在輪椅之上,又有誰能護得住她,她不強勢,這拆骨入喉的衛府後宅,她早就沒命了。

雲小花冷笑一聲,坐在床頭,只道:“不用理會這些,你且去廚房拿些食物過來。”說完便往床上一趟,原本就沒有梳裝,一頭烏髮像緞子似的撒在大紅的鴛鴦枕上,看得小丫鬟目光一呆,嘆道:“娘子真正是美。”

雲小花皺了皺眉,沒有理她。

昨夜裏鬧騰了一晚,終於接受了自己重生回到十四歲這年,倦意襲上心頭,接着睡了過去。

時間過去並沒有多久,雲小花聞到食物的香味猛的從床上起來,尋着味往桌上掃去,只見上面大大小小的糕點麵食。

綠離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見雲小花聞香起身,便道:“這是西坊的焦酸餡、千層兒,那是東坊的膘皮子、羊脂韭餅、糟蟹……”

雲小花看着這一桌子吃食,她漆黑的雙眸亮得可怕,她撲上前去,左右手齊上,胡亂的往盤中抓去,抓到手一把往嘴裏一送,吃得滿嘴流油,口鼻臉腮儘是屑沫。

看得小丫頭瞪大了眼睛,剛才喜氣洋洋的介紹一時間停滯在那兒。

一桌子早點小吃全被雲小花落入腹中,連煎點湯茶葯也不忘喝下,前後才幾分鐘,如同一個餓死鬼似的。

她的確是餓死鬼重生,那種餓得你想吃人肉或是看着別人吃人肉的境地早已經沒有半點控制能力。

吃完,一抹胭紅的嘴對着綠離,她問:“可還有?”

綠離嚇得臉色蒼白,木木獃獃的把先前的話下意識的說出來,“這些糕點都是往日娘子愛吃的,今個姑爺派了府中的人跑遍了街市,食物還冒着熱氣……”

雲小花皺眉,沉聲問:“可還有?”

小丫頭終於反應過來,跪下,膝行向前抱住雲小花大腿,哭訴道:“娘子,你不能吃了,姑爺見你喜歡,每樣買一些,不是叫你全吃完的,只讓你每樣嘗一點,你這般吃下去,會撐死的。”

“娘子,你別不信,我入府那日,府里給了銀子,我爹娘拿銀子帶着弟弟去了包子店,沒想弟弟餓狠了,有的吃卻把自己撐死在鋪里。”

雲小花煩躁的把小丫頭一把推開,接着要起身,小丫頭抱住她的腳,“娘子,你別去,你這模樣若是讓下人知道,恐又生么蛾子,我去,你等着。”

最終沒法,綠離匆忙起身往外走。

雲小花又坐回桌前,把撒在桌上的食物一點一點收集起來,用手娟包起來,納入懷中,又按了按懷裏那五個白面饅頭,先前的焦躁性子慢慢平靜下來。

她轉頭望向菱花鏡中的小姑娘,只見眼睛以下全是油氣和食物的屑沫。

沒想等了半晌,迎來的不是食物,卻是一台輪椅。輪椅上依然坐着風姿特秀的少年,他穿着圓領紫袍,頭頂玉冠,一頭墨發如錦,散在肩兩側。

雲小花驚愕看去,他神色冷然,眼睫如濃墨般鋪在細長的眼帘上,眼梢往上微微翹起,頗有幾分風流的意味。

面孔仍然是那張面孔,只是換成了少年時期的他,風流中又帶點稚嫩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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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中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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