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隻周公瑾
“周公瑾?”蘇嫵合掌大笑,卻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周瑜見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由好奇心起,問道:“我很有名么?姑娘難道聽過我的名字?”
蘇嫵見他眼中的奇異之色,也不多說,只婉聲道:“你生得這麼好看,遲早會出名的。”
周瑜受她連番讚揚,實在哭笑不得:“男子好不好看,有什麼要緊。”
蘇嫵見他並不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也不多說,只噙笑靜靜望着他。
周瑜不知道她暗自腹誹,也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我還不曾問過姑娘姓名……”
蘇嫵偏頭一笑,一雙眼狡黠地在他面上睄了一下:“巧了,我正好與你同籍,師承烏角先生門下……我姓蘇,單名一個嫵字,若不嫌棄,你可以叫我阿嫵。”
“原來是阿嫵姑娘,”周瑜從善如流換了一個稱呼,將她的自我介紹含在口中琢磨一番,方才睜大了眼道,“烏角先生?姑娘是左先生門下弟子?”
蘇嫵點了點頭。
周瑜看着蘇嫵的眼神明顯熱切了許多。
他原先的態度也不能說不好,但是總叫人覺得太矜持了一些,聽到蘇嫵自報身份之後,他那溫柔克制的錶殼才彷彿破開了一條細縫,露出了其中真實的情緒,這種變化雖然細微,卻沒有逃過蘇嫵的雙眼。
見蘇嫵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周瑜不多停頓便接着道:“我在家時常常聽說烏角先生的神通,只是先生性情孤寒,少見外客,我也不敢冒昧打擾,如今機緣巧合得見姑娘實在是大幸……瑜心中一直有一個困惑,想請姑娘代為解答,還望姑娘不吝賜教。”
蘇嫵輕輕一揚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周瑜探詢地望了她一眼,見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如何開口,便又從容續道:“既然如此,瑜就斗膽問了……外面關於令師的那些傳聞,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關於左慈的傳聞,實在是傳得太多,只傳得他彷彿地仙一般,似乎只要他樂意,跺跺腳便能飛升,周瑜雖然對那些不經之談嗤之以鼻,但聽的久了,不免也有幾分狐疑,這左慈當真有這麼厲害么?他那些神乎其神的術法,又能信得幾分?
蘇嫵見他這問題來得刁鑽,也不正面回答,只淡淡反問一句:“閣下心中信幾分?”
周瑜想了一下,竟是被她給問住了。他思量許久,卻是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苦笑道:“這……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蘇嫵嫣然一笑,揚了揚手中李子道:“你等一等。”
周瑜點了點頭,靜靜在一旁立着,卻見她掏出一張巾帕將那李子擦了一遍,咔嚓咔嚓兩口竟是慢慢咬起了李子,她的動作很慢,像是怕汁液弄髒了手,只肯小口小口地咬,周瑜茫然地看着她將那李子啃了個乾淨,又拿巾帕把手擦凈了,然後捲起裙角蹲下了身。
周瑜看得一愣,想了想下一刻就挽起衣服,挨在她旁邊也蹲了下來。
蘇嫵拿手在地上刨了個小坑,將手中啃得乾乾淨淨的李子核埋了,又攏起手將那核掩住,掩得得嚴嚴實實。她拍了拍手,將手又細細擦了一遍,這才站起來,在那小土堆上踩了幾腳,又蹍了兩下,拉着周瑜後退了一步。
周瑜滿心疑惑,但心知蘇嫵此舉必有緣故,便也不多問,只在一旁看着,果然,蘇嫵忽然噗嗤一笑,卻是指着方才那土堆沖他道:“你瞧!”
周瑜定神一看,卻見方才埋果核的地方竟是長出了一顆小苗。
周瑜乍然一驚,上前幾步,卻見那小苗舒展枝葉,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拔高,眨眼間便長成了一棵小樹。
周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聽旁邊啪(河蟹)啪兩聲,卻是蘇嫵拍了拍手。他不曾將雙眼從那小樹身上挪開,便只聽到蘇嫵輕軟的笑聲從后側傳來:“周先生方才請我吃果子,我如今投桃報李,也請你來嘗一嘗。”
隨着她這一句話,那樹枝更是像吃了仙藥一般,不停地長、長、長。樹上乍然間點綴出一抹抹青色,那青色越變越大,顏色也越發潤澤,片刻間便長成了一顆顆鮮亮的李子,蘇嫵伸出手來折下一顆,攤平在手掌中,伸到了周瑜跟前,笑吟吟道:“喏,請你。”
周瑜頓了一瞬方才伸手去接,捏在指尖瞧了又瞧,見它同平時自己吃的並沒有什麼兩樣,才猶猶豫豫放在口中,輕輕咬了一口。
這李子含在口中,竟是說不出的甘脆可口,甜絲絲的味道蔓延在口中,當真是齒頰留香。周瑜只覺生平從未吃過如此如此鮮美的果子,沒兩下就將那李子吃了個乾淨。
他吃完不忘了問蘇嫵:“這果子什麼來處?我生平從未吃過這樣味美的果子!”
蘇嫵瞧着他亮晶晶充滿好奇的雙眼,忍不住肩膀聳動,哈哈大笑起來。
她手往後面一點,一邊掩口一邊笑道:“你……你看看你後面!”
周瑜被她一通笑鬧得莫名其妙,轉頭一看,卻見原先園中那棵果實蕃盛的李樹上面的果子竟只疏疏落落剩了幾顆,剩下的竟都不翼而飛,連蹤跡也尋不到了。
不……還是有蹤跡的。
周瑜轉身望着蘇嫵剛剛種下的那顆李樹,驟然間心明眼亮,一下子真是哭笑不得:“我明白了……這棵樹上的果子,怕就是姑娘從那棵樹上‘摘’下來的吧!”
蘇嫵見他腦筋轉的飛快,倏忽之間便已反應過來,也就不再逗他,正色道:“周先生以為我是如何變出的這棵李樹?”
周瑜已經看穿了她術法中的玄妙之處,聽她忽然又問起,心中一時摸不清頭腦,便也照實答道:“姑娘是從旁邊那顆李樹上取來的果子。”
蘇嫵點了點頭:“不錯,天地間萬物有生有死,但總數卻是不變的,我既不能憑空變出一箱金子,也不能憑空教這裏長出一棵樹來,但是此處沒有金子,難道別處便沒有么?此處沒有李樹,別處就沒有李樹么?我不過是將別處的金子挪到我這裏,將別處的樹栽在此處,這樣看來,雖然有利於我,從大處觀之,卻是於天地無礙的。”
周瑜認真聽着,許久方點了點頭:“即便如此,於我們這些俗人看來,卻已是近乎鬼神之際了。”
蘇嫵聽他言道鬼神,不覺又是一笑:“先生可曾去過長安么?”
周瑜聽她問話捉摸不定,實在猜不透她心思,索性順着她的意思來,點了點頭道:“瑜幼年時有幸去過一次。”
“去過便好!”蘇嫵一拊掌笑道,“你在長安的時候,有沒有覺得無心中說出口的事往往應驗,無意中提到的人常常下一刻便在面前出現了?”
周瑜聽她此言,悚然一驚,卻是勉強想給此事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大概是湊巧罷?”
只是這話他自己也不太肯定,一字一字吐出,聲音卻是越來越輕,到最後自己也覺得這回答實在是毫無意味。
蘇嫵眨了眨眼,彎着眼睛望他:“先生為什麼不想想其他的可能呢?”
“嗯?”
蘇嫵在原地輕輕踱了幾步,道:“為什麼天地之間不能有勢推動着事情的發生?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能有一種難言之力互相影響、作用?也許事情的發生早已註定,人們不過在冥冥中感應到了這種力量,才會有種種預測之詞,也許你在友人來之前心中便已意會,方才在口中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出現不過是印證了你心中之念罷了。”
“這……我先前從來未曾這樣想過。”
“是么?”蘇嫵淺笑着望他,又湊近了些朝他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道,“當然,你也可以像我一樣,直接跟死人說話,你也知道,死人的話……知道的總比普通人多一些的。”
周瑜的臉色有一點發青。
蘇嫵退回原地,撫了撫鬢髮,朝他露出了真摯的笑容:“……說笑的啦。”
並不覺得哪裏好笑的周瑜一臉癱然。
蘇嫵忽然側了側頭,表情終於有些認真起來:“說起來,你有沒有什麼感覺?”
周瑜感覺自己有點反應不過來。
蘇嫵食指蜷曲,雅翅似的睫毛輕輕扇動兩下,往右邊指了一指,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孫小將軍,就要回來了啊?”
周瑜眼皮一跳,背後頓時應景地傳來了孫策那興奮的聲音:“公瑾,你來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