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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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的雪已經停了,近看遠看均是白茫茫一片。

容川點起一根煙,眼睛望着王嬌應來的方向。儘管還沒到四點,可他的心已經有點蠢蠢欲動。迫不得已想快點看見她,可又害羞見面后自己該說啥。他沒談過戀愛,從前也沒特別喜歡過誰,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對王嬌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男人喜歡女人的那個狀態。

遠處,出現一個綠點,越走越近,容川高興,剛要揮手示意,卻發現那“綠點”是董力生。

“川子,你幹啥呢?”董力生站在遠處問。

容川指指掛在身上的臟圍裙,喊一聲:“幫李師傅幹活那。”

一聽是幹活,董力生二話不說轉身鑽進了水房。任容川在外面怎麼叫,他就是裝聽不見,貓在裏面不出來。

這幫人那……若是說廚房做了好吃的,估計不穿褲子都能麻利兒跑過來。

外面太冷,抽一根煙的功夫,容川便覺得手腳全凍麻了,揚起頭又朝遠處望望,見沒有王嬌的身影,便幾步踏回廚房,站在正燒開水的灶台邊暖手暖腳。而王嬌就是在這時來到廚房後門的。

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沒人,就自己鑽進了廚房。也不敢往裏走,怕被大師傅看見,躡手躡腳躲進后廚里一個專門用來儲存糧食和魚肉的小倉庫里。

倉庫不大,青磚牆面木頭頂子,因沒有取暖工具,所以溫度極低,用來儲存糧食蛋肉最好不過。王嬌看到順着房梁而下掛着許多凍肉和不知是啥做成的香腸,外面裹着潔白的冰霜,用手敲敲,邦邦的硬。倉庫里還有幾個破舊小櫃,裏面裝着鍋碗瓢盆和筷子鏟勺,西側角落三個藤條編成的大籃子,王嬌走過去,蹲在地上掀開蓋在上面的兩層牛皮紙,就看見底下整齊碼放的幾十個紅皮雞蛋。

以前在家時,王嬌最討厭吃雞蛋,用油炸的荷包蛋偶爾能吃一口,但煮熟的半口也吃不下。可自從來到北大荒,不知是體力嚴重透支還是地域改變的緣故,王嬌竟忽然改掉習慣,見到雞蛋就流哈喇子,那白白嫩嫩的蛋清,黃里透紅的蛋黃,好想吃!可惜,兵團最多一個星期給知青煮一次雞蛋吃,根本不解饞啊。

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雞蛋發獃,身後忽然有人輕咳一聲。

完了,被大師傅發現了。王嬌匆忙站起來,轉過身去正撞上容川似笑非笑的眼。

“是你啊……”虛驚一場。

容川笑呵呵地走進來,剛才王嬌與雞蛋的無聲對話全部落入他眼中。“咋的,想吃雞蛋?告訴你啊,吃可以,但是不能偷。偷這個行為很不好。”

“你才偷雞蛋呢。”王嬌瞪他一眼。心想自己也太沒見過世面了。

容川撓頭笑,以前沒碰到過王嬌這樣的女孩,就是連生氣都挺好看的。“飯盒呢?”

哦對。王嬌趕忙從軍大衣里往外掏飯盒。

容川看着她,問:“軍大衣這麼快就批下來了?”

王嬌笑笑,把飯盒遞給他,說:“這是李永玲的,指導員說,我那件衣服最快也要等到月底了。”

“他們辦事真夠磨嘰的。”容川皺起眉頭,把聽來的消息說給她聽,免得有其他想法,“不過,最近好幾個連都接收了新知青,讓物資一下緊張了,你也別著急,指導員說的是最壞情況,也許等到月中你的衣服和新被褥就能送來。”

王嬌沒有其他想法,能順利留在北星農場已屬幸運,還要啥自行車?

小倉庫太冷,容川帶着她來到后廚燒開水的房間,大師傅們都在前面忙活,沒人注意這屋裏又多出一個人。

“你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打幾個菜。”

原來還真有好吃的?王嬌小激動,抑制不住地笑道:“有肉吃嗎?”可愛的模樣讓容川忍不住用飯盒敲她腦門一下,“有,好多呢,你踏踏實實在這裏等着就是了。”走出兩步又不忘轉身囑咐:“別亂摸東西,萬一丟了,說不清楚。”

“嗯,知道。”

王嬌聽話,老老實實地站在灶台邊取暖,過了一會兒,容川打了滿滿一盒菜回來,盒蓋打開還冒着裊裊熱氣。

哇,真香!有小雞燉蘑菇,酸菜炒粉絲,牛肉燉土豆,地三鮮,酸辣土豆絲,居然還有雞蛋炒西紅柿!

“這……西紅柿?”王嬌驚訝。彷彿大白天遇到了鬼。

“是啊,咋的,不認識了?”容川痴痴地笑,覺得她傻乎乎的。

她沒得老年痴獃,當然認識西紅柿,只是不明白從哪兒弄來的,這冰天雪地的地方,哪裏有什麼新鮮蔬菜可買。

“做的。”容川簡單地說。

做的?王嬌又糊塗了,咋做的?容川被問得好煩,已懶得跟她多解釋,生怕飯菜涼了就趕緊催促她吃。

對,還是吃飯要緊。

生怕被誰看見,吃飯時,兩人就蹲在灶台旁。帽子太高就摘下來,她吃,他蹲在一旁看着她笑。

“你咋不吃?”

王嬌忽然抬起頭,左臉頰粘着二三個米粒,容川伸手把米粒彈掉,說:“我等寶良他們呢。”

“開小灶?”

“嗯。”

好幸福。

這時,前邊廚房李師傅又炒完了一鍋菜,容川拿過王嬌的飯盒,起身說:“應該是豬肉燉粉條好了,我給你盛點去。”

王嬌忙攔住,“別介,已經夠多了。”

再吃就真成豬啦。

容川不屑地眨眨眼,跟喂自家寵物似的說:“再多吃點兒,下次吃好菜准不定什麼時候呢。”

呃,王嬌打了一個嗝,唇齒間一股柴雞蛋味兒。

李師傅的手藝沒得說,肉菜各個香噴噴,不比幾十年後大飯館裏的廚師差。但自從來到北大荒,每天都是粗茶淡飯,今兒一下子吃了這麼多葷腥,王嬌走出廚房時,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胃漲的難受,想吐,但是又捨不得。

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果真應了那句台詞:我不吐,捨不得吐,十三,路易的。

回到宿舍,管李永玲要了一粒大山楂丸吃,王嬌大衣一脫,捂着圓滾滾的小肚子跐溜鑽進了被窩。

先吃飽,后睡足,這1971年的第一天過得還真不賴。

她身上有股嗆鼻的油煙味,李永玲聞到了,問她剛去哪兒了,是不是廚房?

王嬌自然不能認,剛想張口解釋,卻止不住地打嗝。

李永玲奇怪,啤酒瓶底似的眼鏡盯住王嬌通紅的臉,“阿嬌,你……”

王嬌好緊張,想解釋解釋卻啥也說不出,一口氣堵在胸口,只“呃呃“不住打嗝,結果,李永玲說:“阿嬌,你是不是吃山楂丸過敏啊?”

過敏?

“我表妹吃山楂丸就過敏,明明是消食用的葯,可她吃完就會打嗝。”

嗯,八成你表妹的病跟我差不多,都是吃多了。胃裏塞得滿滿當當,再多一個山楂丸簡直雪上加霜。

“但你身上的油煙味怎麼來的?”李永玲話鋒一轉,思緒又調回去。

王嬌嘆氣,想這個問題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冥思苦想了一陣,她說:“剛才去廁所,呃!回來碰到李師傅,呃!他說廚房……”

“好啦,好啦,我曉得了。”李永玲抬手打斷她,一副了解內情的樣子壓低聲音說:“是不是他讓你幫忙搬東西,作為酬勞,白送了你兩個柴雞蛋吃?”

“嗯嗯。”王嬌覺得李永玲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新年第一天,連隊從上到下在一種懶洋洋的氣氛中度過。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出山,張小可就把燈打開,招呼大家趕緊起床,“咱們最好八點之前從連隊出發,這幾天雪大,恐怕山路不好走,就算八點半坐上汽車,到達縣城也要十點啦。”

大家聽聞,忙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該梳頭的梳頭,該洗臉的洗臉。

終於不用穿民兵裝,女生們興奮地換上自己最漂亮的布褂子或是沒有補丁的棉襖。王嬌怕冷,只換了一件高領黑毛衣,外面還穿小黃豆的軍大衣。

在食堂吃過早飯,一群人在連隊門口集合,然後浩浩蕩蕩奔赴了汽車站。男生那邊除了容川,張寶良,裴大勇,董力生,楊強剛,廖春生也都一起來了。與女生精心打扮了一番不同,男生們穿的還是與平常無異,棉帽子配軍大衣,棉耳朵耷拉下遮住半張臉,有鼻涕抬起袖子擦一擦,一路走一路玩打雪仗。

在那個年代,集體遊戲太少了,很快,王嬌她們幾個女生也加入遊戲行列。紅霞扔的最准,每一個雪球都是彈無虛發,幾個男生通通被她打了一個遍,最慘的莫屬廖春生,剛用袖子把眼鏡上的積雪擦掉,第二個雪球就直奔面門而來。似乎長相斯文的人反應都慢,連王嬌這樣的新手都把春生欺負了。

容川手握雪球,指着她說:“王嬌,別老欺負春生一個人,有本事欺負欺負我。”

呦,世界上還有主動要求被欺負那。

既然他強烈要求,王嬌自然不客氣,彎腰從地上捧起一大把雪攢出一個雪球照着容川就扔了出去。

就在雪球即將擊中容川胸口的時候,一個人忽然衝過來,姿勢就跟英勇就義擋子彈似的。

雪球不出所料擊中那人臉頰。

王嬌嚇了一跳,這時才看清來人居然是李紅霞。

“對,對不起......”她趕忙道歉。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出現在中間。

紅霞沒生氣,用手把臉上的積雪撣掉,轉頭對容川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然後從地上捧起一大把雪迅速弄成雪球轉手就給了王嬌一下。

嘭!雪球不差分毫,直擊門面。

“唔……”王嬌吃痛,鼻樑是又涼又疼啊。待甩掉積雪睜開眼,她看到不遠處容川的臉上滿是尷尬與無奈。

他走過來,眼中有心疼,“你……”一句話還沒說完,一記雪球正中他左臉。

“媽的,誰啊!”

計謀得逞,董力生和楊強剛大笑着跑開。

王嬌看着容川,他臉上還有沒撣掉的積雪,雪花晶瑩剔透。容川以為她有話要跟自己說,望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屏息凝神等待片刻,結果臉上忽然一涼,鼻子裏塞進一堆白雪,容川嗆到,劇烈咳嗽間,聽見王嬌意味深長地說:“容川同志,用雪洗洗臉吧。”

這丫頭,咳咳,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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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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