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步罡踏斗

兵有三勢：氣勢、地勢、因勢。而善戰者，其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

當沈復看到梁軍兵分三路，欲對己軍形成合圍之勢時，由衷地佩服起這個半身殘廢的少帥來。

但沈復並沒有發兵，任由梁軍將己軍重重圍堵。因為他要觀察，觀察梁文仲的用兵之法，縱是要“犧牲”一些兵卒，亦在所不惜！

因為，這一場“戰爭”的勝敗，牽連着明華閣眾人的安危！

如果說雙方都具備了一樣的天時、地利、人和與神助，那麼能決定輸贏的便是將領對戰局的判斷與把握，而這個判斷與把握便是奇門遁甲中所說的格局，一個能與天地人神並列為決定一切成敗的五大因素的格局！

奇門中，九星為天時，九宮為地利，八門為人和，八神為神助，這格局便是天地人神，星門奇儀排列而成的陰陽十八遁局！

這陰陽十八遁局便是沈復扭轉乾坤的籌碼！

直到梁軍對九宮的左翼發起進攻時，沈復終於揚起了右手，快速地向前一揮，便見左翼的方塊陣形快速地向上方移動起來！

與此同時，沈復的左手向中間一收，上面的方塊陣形迅速地向中央移動……

明華閣眾人不知何時來到了一處高地，而將一切看在眼裏的秦素華不由得驚道：“陽遁三局，值符天任落二宮，值使杜門落四宮！”

此話一出，秦香與畫師頓時如墜五里雲霧，齊齊看向了秦素華。

秦素華只能化繁為簡地說道——

九宮者，即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象以八卦時，則二為坤、四為巽、六為乾、八為艮、左三為震、右七為兌、戴九為離、履一為坎。至此，便是所謂的九宮八卦陣。

奇門之中，天有九星，分別為天心、天蓬、天任、天沖、天輔、天英、天芮、天禽、天柱，是為天盤。人行八門，分別為休、生、傷、杜、景、驚、死、開，是為人盤。

梁文仲所攻打的左翼，正是九宮中的震宮。沈復便依此來起手定局，並向前移動，再向中央移動，這便是陽遁的排法，順六儀逆三奇。

天任照，予從魁。

杜門開，予藏回……

“師傅，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秦香此話一出，令秦素華不由得愣在當場，旋即才明白過來，無論是秦香還是畫師，都沒有學過奇門遁甲，就算自己說得再詳細，亦是徒勞！

秦素華腦筋一轉，說道：“我這麼說吧，這奇門遁甲的陰陽十八遁局就等同於明華閣的內功心法——縮地成尺。而復兒的每一次變陣便是縮地成尺的步法，簡單地說就是九宮八卦步，用道家的話來說，就是步罡踏斗。”

經秦素華這麼一說，秦香與畫師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即便還是弄不懂這步罡踏斗的奧義，但是卦師那變幻莫測的九宮八卦步，秦香等人自然是見識過的。

照此看來，沈復還是有機會贏得這一場“戰爭”的……

秦香一想到這，不由得望向了指揮若定的沈復。但見他雙手快速而又乾脆地揮舞着，秦香莫名地就想到了一句話——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秦香便見沈復的軍隊開始向外突圍，心中莫名激動，不由得叫了出來：“沈復開始反擊了！”

畫師亦難掩心中歡喜，笑道：“復兒還真不愧是麒麟之才。”

三人之中，唯獨秦素華不喜反憂，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來。但無論是一氣呵成的沈軍，還是連連敗退的梁軍，秦素華都無法看出一絲端倪來……

可是，那種不詳的預感卻隨着沈軍以壓倒性的反撲而愈發的強烈！

秦素華心中駭然，不由得看向了梁文仲，但見他面色沉重，似是在為節節敗退的梁軍思謀對策……

難道他又是在演戲？

只為了在最後的時機，給沈復來一個當頭捧喝？！

眼看着沈軍就要撲到梁軍的旌旗時，一直注視着梁文仲的秦素華分明看到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

驚駭不已的秦素華不禁大呼：“糟糕！”

秦香與畫師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梁軍如潮水一般，兇猛反撲！

這兩支軍隊瞬間扭作一團，在“鴻溝”之上，瘋狂地“廝殺”起來！

誰將是烏江自刎的西楚霸王？

誰又將是名垂千秋的泗水亭長？

秦素華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艷陽之下，那三對澄澈如水的明眸竟都同時流轉着希望之光……

片刻。

雙方的人馬俱都所剩無幾，似乎誰也沒能在這一場激烈的對決中佔得便宜……

寒風中，那兩條見證了這一場“殺伐”的旌旗開始獵獵作響，蒼涼而又悲壯，彷彿這蒼茫大地早已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難道，這將是一場兩敗俱傷的對決？

不然為何在這戰場之上，兩軍都只剩下了五個士卒？

就在十個兵卒再次“廝殺”時，梁文仲一掃臉上的陰鬱之色，輕輕搖起了手中的那把羽扇，彷彿早已預見了當下的結局一般，泰然笑道：“麒麟之才果然了得，佩服！”

“不過……”梁文仲頓了頓，方才說道：“到底還是求勝心切。”

原來，打一開始，梁文仲就料定了沈復在觀察自己的行軍作戰的方式，於是便着意發動一輪又一輪的猛攻，讓其覺得自己的後防並不穩固。

待經過“激烈的廝殺”后，便佯裝不敵，節節敗退。如此便能激發人的求勝心理，貪功之心，再在其反撲的同時，來一個回馬槍，將其殺得片甲不留！

但梁文仲卻是由衷的佩服沈復，不但能以奇特多變的陣法禦敵，更能在被反撲的時候快速做出應變，扭轉慘敗的局面。

即便是深諳兵法的梁文仲亦不得不承認，沈復的兵法謀略更勝自己，只要將這塊璞玉好好琢磨一番，假以時日，必將是名流千古的文臣武將！

梁文仲之所以能打到最後這五五兵卒對戰的局面，並不是靠兵法謀略，而是靠他對沈復的判斷！

天縱奇才的沈復思慮一轉，便也想到了梁文仲所想之事，自己在排兵佈陣之上遠勝梁文仲，卻偏偏犯了兵家的大忌——求勝心切！

但是沈復並沒有覺得自己輸了，因為只要還有三個兵卒，他就有逆轉乾坤的辦法！所以，沈復笑了，朝着梁文仲自信地笑了出來：“你覺得你贏定了嗎？”

梁文仲並不感到詫異，微笑以應：“正是。”

吃了一次虧的沈復並沒有被鎮定自若的梁文仲嚇退，揚聲笑道：“勢者，天地人神局。今日，便讓你見識一下，何為氣之勢！”

話音未落，沈復忽地雙手一張，便有四名沈軍將五名梁軍團團圍住，而剩下來的那一名沈軍竟然趁此空檔捉起了自己的旌旗，跑向了梁軍的旌旗！

“正合奇變！”梁文仲面色生驚，手中的羽扇亦不由得頓了一下，他分明是要拿旌旗做目標，然後依葫蘆畫瓢，激發梁軍的貪功之心，從而逐一擊破，演一出險中求成！

斗轉思量的梁文仲不由得笑道：“但你別忘了，他們是兵不是將！”

說完，羽扇向外一揚，五個梁軍立刻掙脫沈軍的圍困，並列隊成線，將自家的旌旗擋在後面。

“但我的兵不是兵而是將！”

沈復陡然一喝，右手向前一揮，便見掌旗之將竟將手中的旌旗拋向了梁軍的頂空！

梁文仲見得梁軍躍躍欲試，沉聲喝到：“接旗者，立斬無赦！”

沈復沒有說話，亦沒有揮手下令，那四個沈軍竟然同時動了起來，併疊起了雲梯！就在此際，掌旗者踏上了雲梯，一個翻身躍過了梁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伸手便捉梁文仲的旌旗……

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後人發，先人至！

梁文仲同樣是沒有說話，亦沒有揮扇下令，那五個梁軍亦在沈軍架雲梯的時候，動了起來！竟是爭先去接近在咫尺的沈軍旌旗……

將軍雖可奪心，三軍亦可奪氣！

當距離成為制勝的關鍵，距離越短便離勝利越近……

當梁軍先沈軍先一步奪過旌旗，沈復便如被抽了脊骨一般，頹坐在地……

秦香一急，連忙沖了過去，連叫數聲，沈復方才回復知覺，卻也只是傻傻地看着秦香。良久，沈復醒轉過來后，朝着走來的琴畫二絕師匍匐而跪……

二絕師急忙扶起沈復，秦素華亦暗渡真氣助其凝神靜氣，平復心情……

莫說是明華閣一眾，即便是梁文仲，此刻亦是沉默無語，若不是對天策軍訓練有素，這敗下陣來的，只會是他！

因為這最後的爭旗之戰，斗的根本就不是兵法，而是氣勢與軍心！

所謂軍爭之法，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故能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方能如陰難辯，如雷震動，掠鄉分眾，廓地分利，懸權而動！

良久。

險勝的梁文仲儒雅地搖起了羽扇，笑道：“你輸了。”

秦香忽地擋在了眾人面前，怒道：“你休想帶走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