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魅影無蹤
陽光普照大地，一條黑色的身影在草叢中急速掠過，忽地又藏蹤匿跡。速度之快猶如光陰的痕迹，讓人無法察覺，卻又實實在在的流逝着。
孤魂藏伏在破廟的周圍，如正在獵食的孤狼般聚氣凝神，銳利的目光注視着破廟的動靜，聰敏的耳朵留意着八方的異常。
良久，孤魂確定並無異樣，便輕輕一躍，來到破廟外繼續審視着這裏的一切再次確定廟中無人之後，身形一閃飄然入得破廟，落在廟內正中。
破碎的佛像，凌亂的稻禾，塵土之上留着深淺不一的兩個人的腳印，除了易寒摔倒的木柱上有一小灘血跡之外，地面上只有零星的血滴。而這兩個人的腳印一直走到了廟門才消失不見，從這間距來看，想來秦天是自願跟着前面這個人離開的。
可是走火入魔的秦天即便被制服了，又怎會自願跟隨那個怪異的人離開呢？
孤魂猜不透，只好繼續搜尋線索。當目光落在破廟左邊角落時，見那塵土鋪蓋的地面明顯有着一對淺淺的並未有任何挪動行走過的腳印，而留下這對腳印的必定就是陸劍華無疑。
孤魂抬頭看了看那個位置對應上去的房梁與屋頂，不僅完好無損也沒有半點人離開所遺留下來的痕迹，而整個破廟再無陸劍華的腳印，如果他不是憑空消失，那麼……
孤魂心下剛覺不妙，身後隨即感覺到了驟起升起的殺氣，霎那間便籠罩了全身。孤魂來不及多想，立刻向前飛去，轉身，半蹲於地，凝視着眼前之人，雖然躲過了致命一擊，背部卻還是被森寒劍氣劃開了口子，只見在那雪白的肌膚上忽地裂開一條細長的傷口，血慢慢滲了出來。
陸劍華收劍一揮，冷哼一聲，目光緊緊盯着眼前的這個黑衣女子，冷峻的臉上漸漸露出怪異的神情來。
原來陸劍華並未離開過，之所以一直留在這裏只是為了等魔宗出現，然後偷襲刺殺。只是未曾料到出來的竟是寒潭石洞中的黑衣女子，於是索性就將這個二度從自己手中活命的殺手斃於劍下，孰料其反應如此迅速，竟再度失手。
陸劍華正欲上前斬殺孤魂，忽聽廟外傳來沙沙聲響，陸劍華驟然驚慌起來，心想着估摸着魔宗就在附近，旋即狠狠地瞪了孤魂一眼，帶着怒意，一聲不吭地逃離了破廟。
看着匆忙離開的陸劍華，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孤魂大致猜出了原因，頓時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就留此地，匆匆向廟外走去。
待她看見迎面走來的易寒，二話不說，拉上尚未反應過來的易寒，向著明華閣方向急速前去。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孤魂遠遠看見了明華閣的入口小徑，緩緩舒了口氣，將一臉疑惑的易寒鬆開，解釋道：“剛才碰見你師傅了。”
易寒明白過來后，看見望着來路的孤魂身背的雪膚之上那一道細長的劍傷仍沁淌着鮮血，便提醒着說道：“你受傷了。”
孤魂想到剛才匆忙逃離時竟一直裸露着後背，霎時又羞又窘，一時間又找不到物什將背部遮住，不由地慌亂起來。
易寒望着這個孤冷的女子，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只是默默脫下了身上那件殘破的長袍，遞了過去，說道：“將就一下先穿着。”
孤魂穿着完畢，一轉身，望着易寒，嘴角輕揚，淺笑以謝。
望着這個英氣逼人的黑衣白袍女子，殘破白袍上的斑駁血跡尤顯悲壯蒼涼，易寒心下不禁生出巾幗不讓鬚眉的讚歎。
二人沉默半響，略覺窘迫的孤魂說道：“我要去追查秦天的下落，就此別過。”
易寒啞然一怔，正欲說話，卻見不遠處有一個身影悠悠向他們走來，待那人漸漸走進，笑眯眯的看着他們二人時，易寒與孤魂不由得同時大驚，易寒更是驚呼叫道：“師傅！”
易寒壓低了聲音對孤魂急忙說道：“我擋着，你先走。”說完，將身往孤魂前面挪了挪，擋住了陸劍華的去路。
孤魂心頭震驚，不料此人竟有如此勇氣，竟會為了自己，不顧自身安危，直面眼前這個敵手。孤魂沒有答話，只是慢慢後撤，逐漸隱入樹叢中。
陸劍華亦不管孤魂，優哉游哉地來到易寒面前，說道：“英雄救美？長出息了嘛！”
片刻，沉默的易寒忽地抬起了頭，黯淡的眼眸頓時流轉着精光，決然說道：“師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過去的。”
陸劍華冷笑一聲，說道：“就憑你也想擋住為師的去路？”
易寒神色凜然，正了正身，說道：“我願意試一試。”
陸劍華忽地大怒，手中龍隱劍一揮，說道：“那我就成全你！”
身着白袍的陸劍華執握鋒利的龍隱劍向易寒刺來，速度之快，威力之大，宛如電光石火般，竟連空氣也似被這蒸騰殺意灼灼燃燒開來，瞬間將易寒籠罩包圍，誓要將其挫骨揚灰，以解他心頭大恨。
無形的真氣彷如生死架一般，束縛着易寒的手手腳腳，無論易寒如何運氣催勁還是無法動彈，當下若要躲過這生死一劍，已經無異於是痴人說夢了。
易寒頓時心念成灰，放棄了最後的掙扎反抗，決絕地閉上雙眼，等待着最後的裁決。
咻——
兩條三尺白綾如靈蛇吐信，從易寒背後擊出，一條捆住易寒，將其往後一帶，另一條如靈蛇曲盤瞬間將龍隱劍纏捲起來，忽地一股內勁賦予白綾之中，拖動龍隱劍偏移了方向，頓時刺了個空。
陸劍華立刻挽手收劍，與此同時那三尺白綾亦鬆開了劍身，如靈蛇遁跡，藏入長袖之中。
“佩瑤？”易寒定睛一看，便見仙姿翩翩的凌佩瑤早已站在其身前，臉上歡喜乍現又轉瞬羞愧。
凌佩瑤側臉點了點頭，隨即緊盯着身前的陸劍華。與此同時，身後的馬車緩緩駛來，停住。傅采華掀開車簾，從容下車，車內的秦香與沈復也一同下了馬車。就在車簾垂閉的瞬間，易寒看到了卧躺的沈魚兒，心中愧疚不已。
陸劍華目光掃過眾人，在傅采華身上停住，說道：“二妹，還活着呢？”
傅采華倒也不生氣，笑着說道：“師哥還活着，我自然也得活着。”
“你……”陸劍華聽出了傅采華的言下之意，竟一時無語，頓了頓，指着易寒對眾人說道：“這個欺師滅祖的孽畜，你們也想要？”
沈復走到易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衝著易寒笑了笑，旋即對陸劍華說道：“陸師伯要殺的人，我們自然是要保的。”
秦香看見沈復竟然對這個背後捅刀子的易寒如此親近，心有不悅，心裏對這個所謂的大師兄始終有根刺，總覺得如若與他太過親近，說不定還要生出什麼禍事來，於是低聲叫道：“沈復！”
秦香說完，卻見沈復回頭遞來了一個淡定的眼色，不由得嗔怒起來，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陸劍華微一驚訝，隨即洒然說道：“你覺得你能保得住他？”
凌佩瑤徑直說道：“我們也願意試一試！”
原來凌佩瑤一行人恰巧來得小徑口，聽着了易寒與陸劍華的所有談話，並見二人打了起來，易寒竟無任何招架之力。凌佩瑤也不多想，就已出手相救。而後聽得師傅與四弟的神色口吻，亦知他們並沒有對自己的“多管閑事”有怪責之意，於是放下心來，從容應對。
“傷的傷，殘的殘，還敢大言不慚。今日就讓你陸師伯我，替你們的師傅好好教訓教訓你們。”
沈復心知陸劍華所說的正是他們的現況，思慮一番后，對眾人說道：“大哥，二姐，香兒，今日我們聯手向陸師伯討教幾招如何？”
其餘三人神色一凜，不約而同地應道：“好！”
一直沉默不語的傅采華卻暗暗思忖起來，自己與易寒，沈復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而香兒只能是個半吊子，現在這五人之中也只有佩瑤一人能撐得住‘門面’。即便五人聯手，最多也只能將勝負五五平分，但是相對己方來說，個個都會傷上加傷，如若之後再發生變故，恐怕再無還擊之力……
傅采華一番思慮之後，便笑着對沈復說道：“復兒，你們又何須着急着與你們的陸師伯比試呢？魔宗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們陸師伯昨晚從他手底下跑了，若是要再遇見你們陸師伯，一定要留給他魔宗才是。”
聽得傅采華的一番話，沈復頓時心領神會，於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說道：“哎呀，傅師伯你不說我還真把這事給忘了！”
說罷，又轉過身來看向小徑方向，歪頭探腦地尋找着，隨後一臉疑惑的看着傅采華，問道：“魔宗和李師伯怎麼還沒出來？要不我進去催一催？”
陸劍華聽得二人議論紛紛，不禁心弦緊崩起來，心想也許這就是魔宗沒有出現在破廟中的原因，但是又吃不準這次是不是和剛才那次一樣，都是騙人的把戲。思忖一番之後，還是決定試探一番，於是慢聲說道：“你兩師侄就別在那唱雙簧了，魔宗要真在裏面，想必早就出來了吧。”
沈復對着凌佩瑤悠悠說道：“二姐，麻煩你進去幫忙扶李師伯出來，順便告訴魔宗說陸師伯在外面候着呢。”
“好。”凌佩瑤應了一聲，也不看陸劍華是何神色，徑直向小逕入口走去。
陸劍華聽得沈復竟然敢將他們五人當中唯一一個完好無傷的凌佩瑤叫開，心下不由得有些擔憂起來，若魔宗真在裏面，想必也不需多久便能出來，如若真的出來，自己就真的是無處可逃了。思來想去之後，還是決定不冒這個險的為好，隨即看着眾人，冷哼一聲，笑道：“看在魔宗的面子上，今日就放你們一馬！”說罷，快速離開了此地。
沈復對着陸劍華招了招手，臉上一副留人不住的惋惜狀，高呼道：“哎，陸師伯你怎麼就走啊……”
待得陸劍華消失不見之後，眾人方才放下心頭大石，長長吁了口氣。凌佩瑤也從小徑中漸漸走了過來。
秦香一高興，說道：“沈復，真有你的，你就不怕陸師伯不信你的話啊。”
沈復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怕啊，不然我幹嘛要叫二姐離開回明華閣。像陸師伯這樣的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說來也是兇險得很啊。”
原來沈復只是賭一把，心裏原也緊張非常，直到最後賭贏了，手心裏的冷汗也是一把一把的。而眾人對沈復的果敢投來了讚揚的目光與微笑，秦香更是歡喜得不得了。
良久，易寒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尷尬起來微低下頭來，愧聲說道：“謝謝你們，還願救我這種昧了良心的人。”
“你沒有刺下最後那一劍，我就知道大哥你心裏還裝着我這個兄弟。既是兄弟，即便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既是兄弟，即便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可是自己卻插了兄弟兩刀……
易寒羞愧難當，憤恨不已，想着想着竟留下了淚水，無聲痛哭。在場諸人均是動容暗嘆，唏噓不已。待得易寒情緒稍定，便說出了自己身遭蠱毒，貪生怕死之下做出了這種喪盡天良之事，亦說起了孤魂割腕喂血的經過。而秦香聽得孤魂的血竟是救命之葯，更是驚惑莫名。
一個人要承受多少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傷痛苦楚，方能培煉成百毒不侵的葯身。
而一個百毒不侵的人，身上流淌的血液更是解毒良藥的不二之選，即便是恐怖毒辣的苗疆蠱毒亦不在話下，她卻說救不了易寒，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
秦香一想到這，再也不敢想下去，看着眼前這個白衣男子，心裏酸楚陣陣。
傅采華目光搜索一番后，對易寒說道：“孤魂哪裏去了？”
易寒一怔，不明所以說道：“不是她通知你們來救我的嗎？”說完，看見眾人一臉的無辜表情，易寒心裏空落落的，那個自己拼了性命也要救的女子，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諸人等尋了半響，仍不見孤魂出現，傅采華搖頭嘆息說道：“算了，我們先上路吧。孤魂是江東的人，武林大會之上江東必然現身，到時候再詢問下孤魂是否安好便是。寒兒，你跟我們一起去吧，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到時候見得你秦師叔，或許她有解救的方法。”
易寒回過神來，輕輕應了一聲。
沈復將易寒的種種神情看在眼裏，鼻子一酸，不覺地走到易寒身邊，看着遠方的朝陽，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會找到她的。”
易寒微微一怔，順着沈復的目光看向廣袤的天際，眼裏映射着熠熠光輝……易寒暗暗說道：“無論天涯還是海角，我也一定會找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