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許墨成采

第十五章 許墨成采

凌佩瑤醒過神時,那清冷幽怨的琴聲也已悄然無蹤。

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化作兩行清淚,滑過臉頰,似點滴細雨般“啪”的一聲落在了娟素畫卷上……

至此,凌佩瑤才終於明白,那秋霜寒露原來就是心雨的零落幻化而成。所謂的“墨心朱采”則是以意分清濁兩氣,清一分則風起無霜,濁一分則霜起化雨。

凌佩瑤心領神會,頓時豁然開朗起來,隨即揮起狼毫,潑起朱墨來。但見娟素畫卷上漸漸出現了濃淡相宜的雲月、輕重適時的風雨。

徐徐攬盡,十方花雨,待得收筆成畫之際,那最後一筆,竟落在了那一滴清淚之上!

墨與淚的相遇,竟蔓延出花骨的紋路,漸漸暈染,漸漸綻放,最後竟幻化成霜秋之中,那最後一朵凋落的花瓣。恍惚間凌佩瑤好似聽到了花開花敗的聲音,似香消玉殞的佳人,孤獨得讓人心碎,凄美得令人心痛……

若是情意如花,深重如瓣,可曾數過一花之中能有幾瓣?可曾知道一瓣之中落了幾分顏色?

“秋霜寒露,落落凋零夢,心且如故?”

凌佩瑤擱筆執畫,看着那片花瓣不覺出了神,沉吟說道。良久,捲起娟素畫卷,將它掛在背後,走出了畫室,向那個彈琴的少年走去……

日已沉落,夜已降臨。原來這一幅秋霜圖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然偷渡了時光。

月光慘淡,頹然地灑在那個少年的身上。遠遠看去,安靜得是那麼的孤獨,黯淡得是如此的悲涼。

那個少年的身上,分明有着光陰流走的痕迹!

凌佩瑤墨心一動,不由得生出了朱采顏色。良久,凌佩瑤斂了斂心神,走到秦天身邊,旋即坐了下來,望着秦天,說道:“謝謝你,五弟。”

秦天望着月隱雲濃的蒼穹,輕聲說道:“二姐能知此音,亦是我的榮幸。”

凌佩瑤順着秦天的目光望向天際,片刻后說道:“月隱雲現,應也蕭風苦雨。”

秦天目光如夜色蕭索,悵聲說道:“雲月之於穹頂,風雨之於自然,不過是各行其命罷了。”

凌佩瑤略微怔了一下,說道:“各行其命……怕是會很孤獨吧?”

“……”聽得凌佩瑤如此一說,秦天彷彿被撥動了心弦似微微一顫,沉默不語。

凌佩瑤久久不見秦天說話,捋了捋垂落額前的青絲,注目凝望着這黑暗無盡的穹頂,不消多時,思緒早已在九霄之上。

雲月同存蒼穹,這麼近,又那麼遠……

咫尺天涯,這是否就是孤獨?一如你我之間,同坐無言。

半晌,一顆飛火流星劃過夜空,燃照無聲。或許這才叫做孤獨吧……

凌佩瑤心中有些凄然,下意識地看看了身邊的這個少年,覺得他將要被這無邊的黑夜慢慢侵蝕掉似的,心中不覺着被揪了一下,些許疼痛,些許難過,說道:“我願陪着雲月風雨,就像這流星一樣,為他們照亮那未知的將來。”

秦天眼光一閃,終如流星般瞬間黯淡,說道:“流星轉瞬即逝,莫說未來,當下就如飛蛾撲火般,終改變不了什麼。”

凌佩瑤眨了眨那雙深邃而又透徹的明眸,輕輕說道:“若此一生,值此一瞬,足矣。”

若此一生,值此一瞬,足矣……

誰的心弦,誰在彈撥?誰的音聲,誰在聆聽?

秦天不禁動容,望着眼前這個深情注目着夜空的女子,超塵脫俗,清冷如仙,一言一語就如那夜穹中的流星,洞見心性。

凌佩瑤回過眸來,望着秦天,微微淺笑。

值此一瞬,夫復何求……

“佩瑤。”

一個皎若秋月,芳菲艷逸的婦人從竹橋款款走來,同樣是身着淺粉素衣的她流盼之間更是多了幾分豐華氣韻。放眼一望,見得秦凌二人坐於畫樓門前,說道:“天兒也在?”

凌佩瑤連忙站起,走向傅采華,說道“師傅,您回來了。”

同時坐起的秦天,朝着端麗冠絕的傅采華揖禮說道:“天兒見過傅師伯。”

傅采華頷首淺笑,說道:“屋內說話。”

三人入得畫樓,畫師傅采華並沒有如劍師陸劍華一樣端坐正首,而是陪坐於秦天身邊。傅采華看着這個沉默少言的師侄秦天,明眸一閃,笑道:“素華小師妹,還好嗎?”

秦天說道:“有勞傅師伯掛心,師傅諸事安好。”說完,便陷入了思緒當中,不知此刻到底適不適合說出師傅交代之事。

到底還是有些優柔難斷……

看着秦天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傅采華心中不無嘆息,旋即問道:“小師妹可曾交代過什麼事嗎?”

此話一出,秦天便知可以說與凌佩瑤聽,心虛地看了看凌佩瑤,方才將沈府所經之事一一說了出來,期間出現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以及這些人事下暗藏的關聯都讓傅采華與凌佩瑤震驚不已。傅采華不曾想到秦素華與莫蒼華出去僅僅一個月的光景,竟發生的這麼多事。而凌佩瑤更是不敢相信這所有的事情都暗藏着讓人匪夷所思的關聯。

“小師妹沒有提起慕華?”

傅采華最關心的還是藥師李慕華,而秦天的陳述中竟隻字未提,不免生出與秦香同樣的困惑來。

秦天面有不忍,悵聲說道:“若不是失蹤了就是已經……”

傅采華閉了閉眼,良久,平靜地說道:“十年間一直沒有慕華的消息,想來也確有可能不在人世了。”

片刻,秦天說道:“四師兄曾為江東卜過一卦,問妻兒之事。從卦象來看二師伯或許尚在人世。”

或許卦象不能說明一切問題,但有時候這種問天卜神之事,也是能給人帶來心靈上的安寧。

可是,莫蒼華的參天神卦並非泛泛……

傅采華想着想着,身心俱顫,明眸流光,說道:“看來只有走一遭歸雲山莊才能解開這多年來的疑問了。”說著,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對秦天問道:“此事你陸師伯知道沒有?”

秦天說道:“只是提及魔宗重返中原一事。”

傅采華輕輕拂了拂衣袖,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傅采華目光回處,無意間瞥見了凌佩瑤身後的娟素捲軸,不無詫異地問道:“佩瑤,你已作好了煙雨霜雪圖?”

“作好了,師傅。您請過目。”凌佩瑤一邊答應着傅采華一邊取下捲軸,對着秦天說道:“五弟,幫忙拿一下。”說完,便將手上的捲軸輕輕一推,秦天順勢接住,一幅煙雨霜雪圖豁然呈現在傅采華面前。

傅采華仔細的品鑒着這幅圖,只見這畫裏的冬雪、春煙、夏雨、秋霜都悄得其魂,而每一章的銜接都自然天成。俯瞰一望,這一幅潑墨山水彷彿就近在咫尺之間,舉步即至,而那朦朦朧朧的景色又讓人覺得遠在天涯之外,足行千里而不可得。其寧靜致遠的意象不禁令人沉醉痴迷起來。

傅采華滿意的點着頭,待至目光落在最後一章秋霜圖上時,卻被那收筆處的最後一瓣落花吸引住……只見傅采華的月眉輕蹙了一下,面有訝色,眼有深意地看了看凌佩瑤,繼而回覽起秋霜圖來。

凌佩瑤一陣心虛,不覺的低下了頭,用餘光偷瞄了一眼傅采華,心慌意亂得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忽然就被大人捉個正着,正在擔心受怕地等待着最後的處罰。

良久,傅采華終於合上了畫卷,遞還給凌佩瑤,輕聲道:“佩瑤,你畫得很好。比起師傅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佩瑤驀然抬頭,不敢相信地看着傅采華,只見她那淡如秋水的眼眸中閃現着某種深意,惋惜?失望?還是無奈?凌佩瑤猜不出也想不透,恍恍間彷彿突然就聽到了那一瓣花瓣跌落入塵的破碎聲音,如鏡碎,如瓶裂,如雷鳴,讓她心神難安,愧疚不已,萬語千言匯於口中卻只剩下兩個字——師傅!

“許墨以成采,無論是墨心也好,朱采也罷,皆可畫成其魂也。”

傅采華握住凌佩瑤的手輕輕拍着,彷彿洞悉一切似的,安撫着心瀾不定的凌佩瑤。見着這個尚未參透其中深意的凌佩瑤,竟不覺的希望她終此一生都不要懂得此話的真意。

“天兒,你若無事便帶佩瑤四處走走,終日處在畫室中未嘗是件好事。”傅采華負手步向門前,望着無月無星的蒼穹,昏暗朦朧中竟覺得有幾分蕭瑟與蒼涼,旋即說道:“我去下劍閣,與你們陸師伯商量一下此次的行程。”

本還以為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帶凌佩瑤去卦台與沈復等人相見,而今傅采華都如此說了,秦天神情歡喜,說道:“天兒正打算帶二姐前往卦台,三姐他們已經在那邊等着了。”

“你們師兄妹聚一聚也是好的。”傅采華說完,徑直走出了畫樓。

望着傅采華離去的身影,凌佩瑤心中悠悠一嘆,片刻,方才轉身對秦天說道:“五弟,你稍等下,我換件衣服便來。”

“好的,二姐。”

秦天一時無事,望着暗黑的天際,忽地就見一道驚雷閃現,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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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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