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音希聲

第九章 大音希聲

放眼盛京,日光下的高樓廣夏金光粼粼,望台佛塔更是聳入雲端,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構建出繁盛昌隆的盛京。無論是夜晚的流光溢彩還是白晝的金碧輝煌,都能讓這座都城備受矚目。

但見沈魚兒與秦香挽着手東看看西看看地閑逛着,一直跟在秦香身後沈復愣是沒能插上一句話,三人不覺間竟都隨着漫無目的的秦天逛了一大半的貨攤商鋪。如此許久,秦天終於看到了一家名為沉音的琴坊,轉頭對秦香三人說道:“進去看看吧。”

沈復瞄了一眼“沉音”二字,興趣索然,說道:“五弟,我怎麼覺得你除了對琴感興趣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愛好似的。”

秦香鄙夷地看着沈復,說道:“像你這種市井無賴,也不指望能懂得這些高雅的樂趣了。”

沈復一急,連忙說道:“我市井無賴?我這叫煙火世家。”

秦天看向這兩個一說話就杠上的人,苦笑不已,說道:“四哥,三姐,你們還真像一對冤家。”

秦天這句無心之話,氣得秦香那是滿臉的通紅,急聲說道:“誰跟他一對了。”

“哎,五弟,你說得太對了,我跟香兒還真是一對。”痞氣十足的沈復毫不忌諱地表達了對秦香的愛慕之情,然後看着秦香那紅似蘋果的臉蛋,繼續說道:“哪天我跟香兒成親了,我請你喝喜酒。”

秦香覺得受到了侮辱,羞憤得幾乎哭了出來,罵道:“你不害臊,誰,誰要跟你這個無賴成親了。”話一說完,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委屈,掩面而哭,逃離了此地。

“……”沈復登時無言以對,干愣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尋向秦香,並撂下了一句讓秦天和沈魚兒都啞然無語的話來:“魚兒,你繼續跟我五弟學琴。”

片刻,秦天拉着沈魚兒的手,說道:“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沈魚兒點頭以應,心中頓時一陣歡喜,覺着這兩手一牽,便是月老牽了繩似的,讓他們二人同去同歸……

“二位客官,請隨便看看。這裏的琴均是選用上好的桐木與杉木雕刻而成,再輔以純絲為弦。彈來能令音色沉厚而又不失亮透。”

沉音琴坊的老闆一眼就看到了秦天身後那張極為精緻的五弦琴,料定他是知音之人,行中大家。心生好感,態度親切又不失風雅地介紹起本店的特色來。

秦天遍覽一番,便已興趣索然,想來是沒有看得上眼的琴。正欲轉身敬謝離去,目光過處卻分明看到了一把只張着一根絲弦的古琴被孤伶伶的擱置在了角落的方桌之上,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

三尺匏琴,一獨弦!

秦天心弦一震,便鬆開了沈魚兒的手,疾步走了過去,將此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細細端詳起來,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沈魚兒不禁好奇,那能讓秦天如此感興趣的琴,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但觀此琴乃以白桐走純陽,精雕上山下澤,細斫龍池鳳沼而成琴。琴面上的有着長年風華而成的流水斷紋以及彈奏所留下的八寶灰胎。一根純絲細弦上起承露弦眼,經岳山、龍齦轉向雁足,靜卧琴面。秦天忍不住地輕輕撥了一撥絲弦,便聽得琴聲出而不隘,九轉徘徊,餘韻更是悠長……

琴坊老闆走了過來,對此琴不勝艷羨,說道:“這是一位客人前幾日送來換弦的。當時鄙人也似你這般驚嘆不已,想不到這世間居然還有能彈一弦琴的人。後來鄙人百般懇求,客人才答應於取琴之日彈上一曲。算下來,客人今日便會過來取琴了。”琴坊老闆說著說著,面上不禁洋溢着期待而又陶醉的神情來。片刻,繼續說道:“想來二位亦是風雅之士,若有興緻,不妨在小店等上一等,看這光景,那位客人也該來了。”

秦素華已是當今世上屈指可數的琴師大家,曾也說過無法彈奏一弦琴。痴迷琴樂的秦天又怎麼會錯過一睹風采的機會?

秦天當即答應下來,不舍地放下一弦琴,說道:“多謝老闆了。”

“二位客官,這邊請。”老闆將秦沈二人引向右邊供客人休憩的竹簾茶室:“二位客官先請稍事休息,只要那位客人一到,鄙人自當給你們引見。”說完,便退出了茶室。

掀開胡桃色的竹簾,一張古色方桌便映入了眼帘。但見方桌上擺放着一個獸型香爐,燃着裊裊輕煙,滿室都是清靈而溫雅的龍涎香味,令人心曠神怡。順着輕煙飄揚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扇狀瓶形的精緻窗欞嵌在純色白牆之中,窗欞下的細長方桌上亦擺放着一束素雅建蘭。與牆面上卷着的竹簾不同,其餘三面俱都垂了下來,悄無聲息地便將喧囂擋在了外面。

此刻,秦沈二人已然安坐竹席,手捧着香茶,聞香賞煙,心似素蘭,靜雅安從,留住了光陰,也留住了彼此的音容相貌……

原來能靜靜地陪着你喝茶的那個人,也是能稱為知音的……

“老闆,我來取琴了。”

渾厚高昂的聲音打斷了秦天的思緒,透過竹簾,循聲望去,便見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者洒脫地走進了塵音琴坊,但見此人身骨凜凜似高山獨立,一身煞顯風發意氣的墨色無華的衣裳,濃眉似漆,白鬢如霜,隱隱散發著氣吞山河之氣概。

琴坊老闆倒履相迎,躬身引路,笑着說道:“客官,您來了。琴已續好絲弦,客官請過目。”

“瑩潤透澤。”墨衣老者目光掃過絲弦,連連點頭,隨即撥彈絲弦,但聽聲清沉凝,餘韻留長,甚是滿意,對琴坊老闆說道:“如水潤澤,張弛無隘,走訪那麼多家琴坊也就你這沉音坊能續上讓我滿意的弦。”

得此讚譽,琴坊老闆大喜過望,笑道:“能為您的古琴續弦亦是鄙人的福分。”頓了頓,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說道:“客官您曾說過,只要續得令您滿意可為鄙人彈奏一曲,不知……”

墨衣老者一笑,說道:“既已答應了老闆,斷不會食言。”

琴坊老闆眼眸一閃,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客官,您這邊請。”說著,便將墨衣老者引向了左邊的茶室。

觀此茶室之佈局與右邊秦沈二人所在的茶室並無二致。墨衣老者入得茶室,特地走到窗欞之下,面朝秦沈二人而坐。琴坊老闆也已然曲腿落座,相陪在側。

一陣寒暄過後,便見墨衣老者雙手着於弦上,左手一按弦取音,右手便已彈弦出音,十指吟猱,時而挑摘起輕清,時而抹打以清濁、忽而剔劈出重清、忽而勾托入重濁,繁複指技並用於一弦之上,將散、按、泛三音巧妙而又神奇地交錯相連,從而將清冷入仙之天籟,厚德載物之地籟,塵心絲語之人籟匯聚成了一曲低緩悠遠、飄渺入仙的希聲至樂……

曲終。

仙音猶在耳,凡心已行遠。

秦天驚嘆不已,不覺的看向墨衣老者,但見他與琴坊老闆低語交談了幾句后,負手在背,從容地離開了塵音坊……

“客官,那位客人叫我轉交給您的。”

琴坊老闆雙手捧着一弦琴來到了秦天的面前,秦天一時懵然,片刻之後方才想起墨衣老者走時並未攜帶此琴。秦天不解其意,問道:“這是為何?”

琴坊老闆不舍地放下一弦琴,說道:“那位客人請您將此琴轉交給琴師秦素華,賀她生辰。”

“他知道我師傅?”

秦天甚為驚訝,旋即一震,心中說道:“魔宗天問!?”

琴坊老闆收回在一弦琴上的目光,看着秦天說道:“這個鄙人就不得而知了。”說完,又將目光落在了一弦琴上。

秦天望了望天色,旋即起身謝道:“有勞老闆了。多謝老闆款待,眼看天色將晚,在下亦該告辭了,請!”沈魚兒見狀,抱琴坐起,微笑作辭。

琴坊老闆揖讓恭送,說道:“今日二位知音能光臨小店,亦是小店的榮幸。請!”

待得秦沈二人除了沉音坊,琴坊老闆望着他們的離去的背影,笑意盈盈的臉突然間就僵住了……

“啊!”

隨着沈魚兒的一聲痛呼,打斷了秦天的思慮。秦天轉身一看,便見沈魚兒已然跌坐在地,握揉起腳踝來,強忍着疼痛地望向自己。

原來沈魚兒是被石子絆倒了。

秦天連忙走了過去,半跪下來正欲查看傷勢,卻見沈魚兒往後縮了縮腳。秦天安慰着說道:“沒事的,應該是崴腳了,扳正就沒事了。”說完,就握住繡鞋,揉了揉接着陡然施力,便聽見沈魚兒“啊”的悶哼,將骨骼回位的清脆聲掩蓋……

秦天心生愧疚,只怪自己只顧着思慮沉音坊一事,越走越快竟將她忘在身後,以致其崴腳摔傷。

良久,沈魚兒稍有好轉,便欲站起,腳上剛一用力,頓覺疼痛難當,眼看着就要跌倒,便見秦天將其穩穩扶住,說道:“我來背你吧。”說著,解下鳳棲琴,彎腰弓背,將沈魚兒背了上來。

落日西斜,古道黃昏,二人身影在金色的餘暉下隨着緩慢的步伐而漸漸拉長……

多想就這樣枕在你的背上,看那黃昏落日,與那天地同老……

沈魚兒想着想着便已入了夢鄉,那個只有他們兩人,白首同看月升日落,潮漲汐退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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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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