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賴樊川是從錄音棚里直接趕到醫院的。
作為熠星傳媒集團的資深經紀人，他手頭有四五個藝人要管，每天忙得團團轉。接到路婷婷的求救電話時，他正在陪白露挑選新專輯的主打歌。
一聽說路婷婷出事兒了，扭傷、骨裂、打石膏，賴樊川氣得差點想把手機給砸了。
他最近一直琢磨着給路婷婷簽一場真人騷的嘉賓，已經在接洽節目組了，差不多快談下一個討喜又容易圈粉的角色扮演。小丫頭倒好，休息着休息着，把自己的腿給休息折了。真是……氣得他肝疼！
一旁，白露似乎被賴樊川陰沉的表情嚇到，撫着胸口撒嬌：“誰這麼不長眼，敢惹您生氣？”
白露選秀出身，比路婷婷早出道兩年。一開始簽的是天藝娛樂，也發行了兩三張唱片。她長相和唱功都不錯，酒量好，又識眼色會說話，蠻得天藝娛樂高層的喜歡，也下了血本捧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就是紅不起來。後來合同到期，她轉簽熠星傳媒，投入賴樊川的門下，經由賴樊川重新定位、包裝、運作，神奇般的打開了局面，如今光微博粉絲就有兩百萬。
賴樊川這樣的人物，要頭腦有頭腦，要人脈有人脈，要手段有手段，白露恨不得將他所有的資源都佔為己有，也只有路婷婷那樣的蠢蛋，才會時不時挑戰一下他的底線。
“今天就到這兒吧。”老賴盡量平復情緒，點了點新專輯歌單上的其中兩首曲目，“這兩首我覺得都不錯，旋律歌詞，都很適合唱出熱度。你回去再想一想，更喜歡哪一首，明天給我一個答覆。”邊說邊站起身。
這是趕着去給路婷婷收拾殘局呢？白露藉著喝潤喉茶的動作，掩去眼底的不甘。“一起去吧。”她示意助理去取自己的外套，“你不是沒開車來嘛。”
助理小萌早一步到醫院。一眼就認出了喬裝的路婷婷。作為頭號粉絲，要是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還當什麼後援團團長啊！
她直接撲了過去。“姐——！”一手摸上路婷婷打了石膏的右小|腿，頓時淚眼汪汪，一副“恨不得替她承受”的模樣。“疼不？肯定很疼吧？”
路婷婷只覺得頭痛。“別鬼哭狼嚎。”
“哦對。被人認出來就糟糕了。”小萌頓悟，立即收起含淚欲泣的表情，然後才注意到路婷婷身後還站着一位帥哥。
“真不愧是親姐妹。”韓嘉樹開起玩笑。姐姐感情豐富，妹妹也不遑多讓。
小萌鄙夷得看了他一眼。長得帥有毛用，一點兒智商都沒有。“我這麼挫，我姐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是親的？”嫌棄完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大驚失色，直截了當問出口：“你不會是姐夫吧？”所以姐跟老大請了三天的假，敢情是和姐夫幽會去了！
韓嘉樹有點崩潰。現在的小姑娘一個比一個鬼靈精怪。已經不是年齡代溝了，是不同時代了嗎？
路婷婷扶額：“求你別想太多。”
然而架不住小助理繼續腦洞大開，甚至一臉擔憂：“姐，你跟老大備案過了嗎？會不會影響人氣？公司應該沒有規定不準談戀愛吧？我聽老大說，天籟唱片的雪漫，上個月公佈戀情后貌似身價還漲了……”
“停！”路婷婷忍無可忍，打斷小萌的碎碎念，語氣不自覺帶上哀怨，“你姐我被人拒絕了。你是打算一直往我心頭捅刀子嗎？”
表白這種事，脫口而出的時候是很痛快的，說完之後，呵呵，就不見得美妙了。
偶像明顯是基於不忍傷害她的心理，微笑感謝了她的厚愛。
這跟被發好人卡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
從來是她婉拒異性的追求，生平第一次被異性婉拒，路婷婷琢磨了一下，這滋味，就跟興緻勃勃的去吃酸菜魚結果發現裏面沒有魚一樣的憤怒和憋屈。
路婷婷的直接讓韓嘉樹有些尷尬。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理直氣壯的暗戀者。必須承認，小姑娘的表白讓他很意外，也很感動。世間最不缺錦上添花。換成五年前，他或許一笑而過。然而時過境遷，他失去了最賴以驕傲的資本，可仍然有一個傻傻的姑娘，惦記了他這麼多年。
小萌簡直不能相信，她最最崇拜的婷婷姐，居然會被人拒絕！
叔可忍嬸不可忍！
一挺小胸脯，她惡狠狠瞪了一眼傷害婷婷姐的罪人：“你眼瞎啊？”
“小萌！”路婷婷趕緊阻止，“瞎說什麼大實話！”
韓嘉樹一怔，過了幾秒才領悟過來，大笑出聲。
路婷婷貪婪的注視着他。
上一次見到偶像這樣毫不顧忌的笑容還是在五年前的電視屏幕里。他受傷昏迷時正值事業巔峰，所以一直有媒體在關注。蘇醒后，還有一兩家國外媒體報道過。正當路婷婷期待他重回萬眾矚目的焦點時，突然就發現偶像在公眾媒體上銷聲匿跡了。他私人的Facebook和微博，是路婷婷花了大力氣扒出來的，然而更新也是少得可憐，偶爾放出一兩張照片，不是背影就是局部，完全不能滿足路婷婷的饑渴。
韓嘉樹被盯得尷尬，笑不出來了。
路婷婷終於稍稍收斂，咳嗽一聲，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表情：“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她頓了頓。韓嘉樹自覺接上：“很帥？”
“還是不笑比較帥。”
“……這個笑話是蠻冷的。”韓嘉樹有點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開口，“既然你的小姐妹來了，那我先走一步吧。”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離開？路婷婷氣得眼睛睜得更大了：“留個聯繫方式，醫藥費要還給你。不許拒絕！我最不喜歡欠人錢了！”
露出獠牙的二哈，依然是二哈。可韓嘉樹不敢再笑了。他現在還是罪人身份呢，要是再讓這隻二哈不開心，他估計會直接被二哈的擁護者給滅了。
“我剛回國，聯繫方式都要重新更換。我記下你的號碼，到時給你電話，可不可以？”
他自覺這個態度還是蠻誠懇的。
然而小姑娘更傷心了：“你是怕我騷擾你嗎？”
“胡說什麼呢。”韓嘉樹沒轍了。
路婷婷正準備再接再厲，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你又欠了誰的債？”
小萌抬起頭，歡快得叫了一聲“老大”。
韓嘉樹驚訝的發現，一秒之前還是可憐兮兮扮相的路婷婷，這會兒已經綻開了一個諂媚的笑臉，朝着來人甜膩膩的喊了一聲：“老賴。”
賴樊川長了一張標準國字臉，配一副黑框眼鏡，乍一眼看去，特別忠厚老實，打死都猜不到他的職業居然是跟娛樂圈打交道。雖然被路婷婷戲稱為老賴，其實他才三十齣頭。然而論資排輩，他在貴圈已經浸|淫了十來年，被稱一聲“老”完全不過分。
他先將目光投注在路婷婷打了石膏的右腿上，似笑非笑，然後看向現場另一位男士，客氣的打了招呼：“你好，韓先生。”
韓嘉樹的視線在路婷婷和賴樊川之間轉了轉，笑道：“你也認得我？”
“當然，如雷貫耳。”賴樊川似乎並不驚訝手下藝人會和這位消失已久的人物共同出現，“我今天才知道韓先生也是她的偶像。”他揉了揉路婷婷的腦袋，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她就是小孩子心性。上次為了追一個韓國歐巴，餓得低血糖暈倒。今天給韓先生添了很多麻煩吧？真是對不住。”
路婷婷整個人都不好了！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啊偶像，她心目中的男神從來一直有且只有他一個！“我哪有……”追過韓國歐巴啊。後面的辯解，因為賴樊川不動聲色的一瞥，一不小心咽回了她的肚子裏。
賴樊川沒有給她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婷婷，今天用了多少醫藥費？”
路婷婷的小心肝顫了顫。
每回老賴心平氣和的，捨去她的姓直接喊她的名時，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對方擺出家長的姿態，偏偏路婷婷對他還言聽計從，莫名的讓韓嘉樹覺着不舒服。“不用客氣。本來我也該負點責任的。”他笑意更深，“您是路小姐的……叔叔？”
賴樊川完美的面容裂開一道細縫。
路婷婷默默撇開腦袋，不忍直視。
賴樊川輕呵了一聲，突然不客套了：“韓先生沒有車吧？不如跟我們的車一起走？”可是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的邀請並無一絲誠意。
韓嘉樹只略一挑眉，直接拒絕。然而一對上路婷婷撲閃着的大眼睛，他又氣不起來了。既然在小姑娘心中他並非唯一，那麼先前的表白大概也是她的一時衝動。這個認知讓他在鬆一口氣的同時，竟然發現心底隱約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哪裏還有那麼深情的執念？是他太天真了。
他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路婷婷急了，一把扯過偶像手中的風衣，死死拽在懷裏：“我不管，你不留下聯繫方式，衣服就不還給你了。”
小萌目瞪口呆。
賴樊川差點一巴掌拍死她。
至於當事人韓嘉樹，他……只想假裝風衣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