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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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堂內,袁夫人正和紅袖綠衣兩個做針線。有孕以來,家中事務就安排得用可靠的婆子去管,她的日子很是悠閑。

恰好此時下人送了解暑湯過來,書衡親手榻接過來,笑眯眯湊到袁夫人身邊:“我來孝順母親。”袁夫人正在怕熱時候,如今還在吃溫和的降火羹。

袁夫人果然就着她手喝了一口,笑道:“冰糖,銀耳,雪梨,梅子,甘草,甜絲絲酸溜溜,你嘗嘗。”書衡再吃貨也不會跟孕婦搶湯,固執的把勺子遞到她唇邊:“娘親吃吧。衡兒中午的時候剛喝了一大碗呢。”

袁夫人到底挑了塊梨子送到她嘴裏,書衡吃着甜津津的香梨,鬱悶的摸摸臉蛋:“我要是變成肥貓了都怪娘親。”

“長高了自然就瘦了。”袁夫人並不在意。書衡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小臉一本正經:“佛祖保佑,娘親說的一定要成真。”頓時連侍立的丫鬟都撐不住笑了。

書衡傳了國公爺交待的話。袁夫人皺了眉:“怎麼又吃素?還是這樣,一到夏天就棄葷腥絕酒肉。他說瞧到油吃不下,我都吩咐廚房把油脂過乾淨了,那雞湯比我這有孕的人吃的還清亮。我想想,這毛病好像是去年夏天有的,得改!”

書衡抿嘴笑道:“夫人且安心養着吧,爹爹愛惜身子呢,決不會由着性子來的。”

她陪袁夫人用了家常的晚宴,又看袁夫人親自裝了一道綠豆香米粥,芝麻燴青菜,蘑菇燉人蔘豆腐,水筍絲,白灼芥藍四個素菜,另加一份象棋眼小饅頭,一份如意粉蒸糕。她猶覺不足,書衡笑着勸道:“這些足夠了。爹爹向來食性不好,夏天更甚,若是又剩下一堆回來,您更不開心。”袁夫人悻悻的放了手:“吃什麼不好,非得吃素。”

書衡陪着這閑極無聊胡思亂想的孕婦說了會兒話,才回到自己房間休息。她瞧着伺候自己沐浴的蜜桔,又看看疊被的蜜糖,還有收拾鏡袱的蜜棗,吩咐值夜婆子的蜜桃,默默看了一會兒,躺下尋思了半晌,心裏拿定一個注意,方悠然睡去。

次日一早,蜜桔來跟她穿衣服,書衡裝扮妥當,假裝不經意的問道:“我記得有天從榮華堂回來的時候,看到蜜桃在訓一個小丫頭,怎麼回事?”

事情已過去了幾天,蜜桔猛然見問,有些詫異,回憶了一番道:“那是福兒,因為爭果子吃吵嘴。蜜桃說她沒出息,丟了小姐的體面。”

恰好蜜桃剛折了新的桂花進來更換插瓶,聞言便道:“福兒也還算可以了,最多牙尖嘴利些,年紀又小。那雯兒才可惡,仗着進府久了點,每次散銅板散衣裳都爭在前頭,自以為有見識說些有的沒的。”

“福兒好什麼呀!抱怨吃的不精細玩的沒花樣的不是她?”蜜糖忿忿難平。

書衡洗漱完畢,喝了一杯杏仁茶,端端正正的坐在猩紅色彈墨蓉簟上,命蜜桔取了筆墨過來。她把自己手下的丫頭婆子的名字一一列清楚,在雯兒福兒這裏做了重點標記。四個蜜是大丫鬟,袁夫人千挑萬選敲定的人員,平日裏難得見書衡這麼認真的管事,都興沖沖的圍過來看,一邊看一邊說給書衡聽。

蜜桃口齒最利落:“茯苓,枸杞,當歸,白芍,這四個是兩年前一起買進來的,恰好當時夫人正在檢點庫房裏的葯,就隨口取了藥名當名字。這兩個,九兒和小蓮,一個是廚房萬林家的女兒,一個是公爺那邊夏禮家的侄女兒,來這裏原也不指望能做些什麼,但好歹都守規矩。”

書衡現在還沒有單獨開院,而是住在正院的次間,其實還在袁夫人眼皮底下,一切都被她照顧的妥妥帖帖。也正是因為太周到太細緻了,所以書衡從來沒有擔心過也沒有關心過自己的飲食起居,平素里打交道的也就這四個蜜。如今一算才發現自己有四個大丫鬟八個小丫鬟還有兩個婆子。乳母李媽媽不在內。因為袁夫人擔心女兒跟乳娘太近乎了跟生母不親熱,更擔心乳母挾恩難控,所以李媽媽給了禮遇體面,每有封賞也總是排在前頭,但並沒有留在書衡身邊。

一聲令下,小丫頭齊聚。書衡很貼心的讓她們按照廣播體操隊形站好。一眼望去,都是六到十歲的小孩,書衡看看娃娃兵又看看自己,默默感慨投個好胎是多麼重要。一,二,三,四-----咦?怎麼少了一個?

書衡正欲開口,便看到王婆子推搡着一個石青緞子掐牙背心的小丫頭過來。“小姐,這丫頭渾懶,白天黑夜的就知道挺屍!”說罷伸手一推。王婆子生的高健,這丫頭才到她腰高,被她一推就撲在了地上。小丫頭一倒地又忙忙爬起來跪着,頭髮有點散亂,衣襟也沒有理好,如今伏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書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還筆直的站着的其他七個人,有些膽大的偷眼看書衡,有些低着頭橡根柱子,但無論哪個都是在等書衡的反應。她的視線又落在這丫頭子身上:“叫什麼名字?”

“白芍。”

“這成什麼樣子?先給她梳洗。”

那王婆子正滿面邀功的笑,看書衡這麼仁慈正要開口,蜜桔已經帶了盆子和帕子過來,蜜糖也拿來了梳子,三下五除二把白芍收拾了乾淨。書衡點了點頭,讓她歸隊。王婆子終於忍不住了:“小姐,容老奴說一句,您未免太心軟了。你剛剛交待卯正點名,這丫頭還在床上昏睡,今個兒頭一次,怎麼能不打板子立威呢?”

蜜桃皺了皺眉,心裏默默記下。

書衡笑道:“媽媽說的有理,可是我今日只說了要傳喚人過來,並沒有說遲了要罰。”

王婆子的面色頓時有點僵硬,下面有幾個小丫頭面上便有得色。蜜桃又在心裏記了一筆。

“但我今天說了,以後再犯就要罰。”書衡一招手,蜜棗走上前來,手裏拿着一張燕子箋,開口道:“這是小姐制定的規矩,以後再犯錯,我們就按章法來。你們都豎起耳朵聽好了,以往你們的份例是一月五百個錢,但小姐仁慈,以後加一百個,共六百錢。”

此語一出,這小丫頭無不面露喜色,也就九兒和小蓮還算淡定。

“這格外多出來的一百錢不走公賬,小姐自己出。也就是說以後你們若是犯錯,小姐就直接做主革扣。”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書衡葫蘆里賣什麼葯。蜜棗看她們還在走神,重重的咳嗽兩聲放下了臉子。她顴骨略高嚼肌偏少,板著臉的時候很顯嚴肅,若是穿上正裝加副眼睛就是個教導主任。

“第一輪班值日。遲到,早退,扣二十錢,曠工扣四十錢。”

“第二分內事借故拖延,逾期不辦或辦理不當的,每次扣五十錢。”

“第三打架鬥毆,扣三十錢,滋事尋釁者,扣五十錢。”

“第四吵嘴撥舌不服管束者,扣五十錢。”

“第五偷盜,趕出去。”

“第六心術不正,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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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錯誤凡觸犯一條的,當月散果子發東西一概不許沾手,今日是七月十五,就從今日算起,到下個月十五結束,進行盤點。”

分出條款羅列清楚,局限於她們的文化水平,書衡力求簡單易懂,最後加上一條“以上條款隨時補充”,準備根據以後的發展慢慢完善。

“都聽清楚了嗎?”蜜棗斷喝一聲,小丫頭們齊齊回答:“都聽到了!”

“那好,今日起值班的是枸杞和蓮兒,你們兩個先去,其他人留下來,現在開始背,把這些條款都記清楚!刻在腦子裏!不識字的都跟着讀!一個一個在我這裏背過才算完,以後每十天到我這裏來背一次。”

眾人齊齊應是,讀書聲立即飄了起來。書衡觀察了一會兒,頗為滿意,帶着三個蜜回了房。其實她可以用更嚴厲的法子,比如說喜聞樂見頗有成效的打板子。可惜書衡看着這幫毛頭孩子就覺得體罰不大好。

不過這件事到現在結束還太早,思想教育非常重要,就比如公爺提醒她的那種現象,很明顯她需要緊急開展“感恩”洗腦活動。所以書衡發揮了自己強大的想像力編造了“那些年,主子和僕人不得不說的事情”一系列故事。

內容不外乎以下幾種:

“惡魔主子忠犬僕人,最終主子被成功感化,棄惡揚善。”

“明主義僕,雙雙獲賞,流芳百世。”

“仁主刁奴,奴僕貪心不足忠心欠缺最終不得好死。”

“主子笨蛋奴混賬,引着主子犯錯幹壞事,自己下地獄還遺禍子孫”

轟轟烈烈的學習運動展開之後,種種不和諧現象果然好轉許多。書衡頗為自得:這才是乖孩子,我實在不想打你們板子,別逼我動手喲!她還補充了小紅花制度,整月都沒有任何錯的,書衡會當著所有丫鬟的面親手給她頭上戴一支絨花做獎勵。莫大的榮耀!

公爺和夫人迅速知道了事情發展始末,夫人笑的前仰後合:“看看你的好女兒!她倒有這麼多注意。”笑罷又嘆:“到底還是太心軟,這丫頭五百錢是旱澇保收的,便是所有人都不犯錯了,她也是自己貼錢,到時候不知是樂是哭呢。要我說,就該按照跪搓板來分級,遲到的跪兩炷香,曠工的跪半個時辰!主子過於仁慈,刁奴便敢胡為。”

“好狠好狠,夫人若去管吏治,只怕這大夏就海晏河清了。”公爺隨口打趣。

“清到沒魚了唄。”袁夫人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時至今日她相當能聽懂狐狸的話。末了又笑:“話又說回來,我給女兒準備的人,哪裏會有壞到可恨的。這樣才好,女孩子不能厲害在外頭。我當初不就吃這個虧?”

“是是是,要不你早嫁了,哪裏輪得到鄉下長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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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都查清楚了。”蜜桃恭恭敬敬的回報:“那王婆子是夫人指派過來的,為的就是她臉黑,能放下手去治人,免了姑娘為難。”

書衡點頭,感激袁夫人一片慈母心。

“那白芍當初剛進院的時候,是最跳脫的,王婆子看不順眼,狠命整治了一番,您看現在?不吭不哈,乖的像只哈巴狗。不過這王婆子也有點爛毛病,她家裏也不缺什麼,卻偏愛壓榨這些小丫頭。平日裏愛使喚她們捶個腿捏個肩什麼的,聽說那白芍是前天晚上幫她繡鞋墊子熬晚了,第二天才起遲了。其實夫人當初也提點過她,但看在她夠忠心的份上,始終不曾太計較。”

書衡再次點頭。為下的,不怕笨,不怕貪,不怕狠,最怕是不忠。袁夫人的觀點她還是很支持的.

然而像王婆子這種不可謂不忠,但任由她發展下去,恐怕這些小丫頭對她的畏懼根深蒂固,就會不知有小主子只知有王婆子。所以書衡這個主子一定要有存在感。現在看來她當日沒有按照王婆子說的做是對的-----至少不會讓這幫其實並不那麼懂事的毛頭孩子覺得小主子也在被拿捏。

但是,很顯然王婆子的存在非常有必要,監察御史就得用個黑包公。

書衡想了一想,當即命人把王婆子請來。“聽說媽媽前幾日剛過了大壽?這是喜事。給媽媽道賀。”一個水頭極亮的老坑翡翠鐲子遞過去,原本心中有些不忿的王婆子面色頓時好看了許多。管教小丫頭不是什麼油水厚的差事,這份禮已經很大了。她嘴上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心中的委屈卻已幾乎沒有了。

“衡兒知道夫人的用心,也知道媽媽一向管教得力,辛苦了。”

王婆子忙道:“小姐說哪裏話,這原是我應該做的。”

“那些小丫頭片子這兩天表現如何?”

蜜桔的嘴角詭異的抽了抽,這話從小蘿莉書衡嘴裏說出來莫名的喜感.

“該掃地的掃地該跑腿的跑腿,有了小姐制定的獎懲制度,誰肯跟自己錢袋子過不去?老婆子我倒比以前輕鬆了許多呢。”她顯然知道書衡要問的不止是這些,隨即又說道:“最可惡的一個是雯兒,個性強牙口厲害,愛欺負人,那日原本是她和茯苓當班,結果活都是茯苓一個人乾的,她在一邊躲懶。”

書衡點點頭:“我聽說媽媽那天也訓了福兒呢,為著什麼?”

“她慣會伶牙俐齒的吵嚷,幹活也不爽快。”

書衡笑道:“這可是犯了第四條了,撥嘴弄舌不服管束,扣錢五十。媽媽得說清楚,我去印證了,大家都簽字畫押,我才好實行呢。”

王婆子頓時臊眉耷眼,支支吾吾半晌說不清。她總不能講我把主子的丫頭給使喚了,讓她給我描花樣子她不描,還發牢騷。

書衡點到為止,笑眯眯的送客,其他的讓蜜桃去說。蜜桃微微點了下頭,表示當日王婆子受挫,最歡喜的就是這兩個。

“媽媽也真是,年紀大了反而糊塗了?你想想,前個兒可是小姐第一次召集小丫頭子們訓話,您都做了些什麼?”蜜桃攙着王婆子的胳膊,看起來十分和氣,“當著下人的面怎麼能駁主子的話呢?你的資歷老,又是夫人指派的,小姐又年幼。便是你說的是對的,便是為了主子好,你也得私下裏偷偷跟主子回。當日那種情況,你說小姐是聽你的好,還是不聽你的好呢?”

王婆子並不昏聵,心中也已明白,老臉發紅,一個勁兒的說:“都是我老糊塗了,原是我瞧着小姐年幼和氣,怕她被下人不恭敬。這會兒多謝桃姑娘指點了。”

蜜桃抿嘴一笑:“我哪裏敢指點媽媽。你現在看看,還覺得咱姑娘會太和氣被人欺侮嗎?”

王婆子想到剛才那一出,連連搖頭嘖舌:“咱姑娘是水晶肝玻璃心。”

“小姐說了,那雯兒夫人剛選的時候還是好的,如今呆的日子略久了些,自以為有點見識便得意起來,您只管敲打她,千萬別讓某些壞習氣或者不好的話帶進府里。平日裏,放亮了眼睛盯着她們就是。有錯就記着,咱得有本帳。”

王婆子自然連連點頭:“既然小姐發了話,我就保證讓那丫頭規矩起來,實在不行就直接送莊子去,或者配人,再給小姐挑好的使。”

“媽媽自然是最妥帖的”蜜桃抿嘴一笑,故意說道:“媽媽事多又忙,以後有做不完的夥計只管拿過來,我們姐們也幫得。”

王婆子愧的老臉發紅,連連搖頭:“姑娘說哪裏話,老婆子我愈發沒臉活了。”

王婆子不再隨意役使小丫頭們。她們知道是書衡的作用,自然對書衡心存感激。而有那心思大自以為能越過王婆子結果發現王婆子還是很受書衡器重,自己只有老實工作拿獎金才是正道,那不該有念頭便被抹平了。

書衡對這一片的和諧的場景十分滿意,自己給自己點贊,點贊完畢又感慨:還是娘親得力,自己手下的人哪怕打不了十分也能打九分,要不然哪有這麼容易一抹就平?感慨完畢,她拿着剛做好的細棉布襪子,預備孝敬一下這個娘親。這個孕婦現在腳有點腫了,她得讓她穿的舒服點。

走進榮華堂卻發現今日竟然有客,袁夫人的娘家姨,也就是嫁入壽山伯姬家的三姨奶奶。她竟然在?書衡並不喜歡這個尖酸的婦人,所以只是簡單的行了個禮。當初在忠義伯府給太夫人賀壽,是書衡第一次見她。她一看到袁夫人就說:“喲,咱家老太太真是好福氣,連你最頭疼的小五都嫁出去了。做了人婦倒是比當姑娘時候好看點,你這臉子還真不適合留髮簾,以前咋看咋彆扭呢。”書衡當時還被抱在懷裏,她湊過來看了一眼又坐回去拿帕子掩着嘴巴笑:“看看,娃都生了,可惜是個丫頭片子。”

袁夫人脾氣火爆,當場開口刺道:“我們丫頭好歹如珠似玉,頭尾齊全,那缺眼少珠的才是可惜呢。”

這話可戳了三姨奶奶肺葉子,她仗着自己是長輩,當場就要動手,袁夫人也是能抽人鞭子的烈性子,可惜懷裏抱着書衡,只能回身躲,背上被結結實實拍了一下。幸好有老太太在場鎮着,沒有再鬧下去。書衡心裏好不憋屈,她可從未遇到過如此極品的親戚。

那三姨奶奶猶在位置上罵罵咧咧,說袁夫人不孝不淑,有了婆家便連親戚長輩的體面都不顧,實屬忘恩負義等語。袁夫人礙着老夫人面子只一語不發,等到後來便連忠義伯府也不大愛去了。逢年過節,祝壽納喜的,只要三姨奶奶在,她一定找個事躲過去。

對於這麼個極品,書衡向來抱着繡鞋不踏狗糞的態度,能避就避,卻不料她今個兒竟然找上門來了。

書衡福了一福便要走開,卻被她一伸手捉住了:“哎呀,妞妞長高了不少嘛,到底有着咱衛家血,瞧瞧這眼睛,真是跟小五你一個模子。瞧瞧這小鼻子,也跟你當初一模一樣。通身的氣派也像,哪都像。我瞧到了她,就彷彿瞧到了你小時候。當初你也是這麼點個子,也最愛穿這鮮艷的衣服。”

“嗯。因為是親生的。”書衡淡淡的接了一句。三姨奶奶立即被噎的一梗。在一邊故作鎮定的袁夫人幾乎要撐不住笑了。這丫頭的嘴!真是刁鑽。

書衡抿了抿唇,心裏可不舒服,這一向吐不出象牙的三姨奶奶忽然這麼熱絡,那一定沒好事。更何況這三姨奶奶明明越老越像容嬤嬤卻非得笑成夏紫薇,這畫面本身就太美----她一點都不想看。

三姨奶奶卻在留神看書衡的裝束:玫瑰紫遍地纏枝梅錦緞襖子,齊膝露出一條霞粉色暗寶相花雲羅裙,因為年紀尚幼,沒有戴鐲子也沒有戴耳環,但頭上那對紅榴寶金流蘇墜子,還有項上那隻瑩潤潔白的羊脂玉鎖顯然都是頂級貨色,便是如今的王府只怕也不會把這種東西掛在幼女身上。那被要求定期還款的誠王爺不就三天兩頭進當鋪了?勛貴豪門如今都在崇尚簡樸-----要麼是害怕被還錢要麼是害怕被借錢。能像定國公府這麼高枕無憂言笑晏晏的還真沒幾個。

“這才封的縣主,可風光吧?”三姨奶奶拿了手絹掩唇而笑-----真不知道她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還有什麼好嬌羞的。

書衡簡短的道:“皇恩眷顧。”

“皇宮裏頭怎麼樣?”

“挺好。”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余記的桂花糕,喜不喜歡呀?”

“一般。”

“上次去忠義伯府,聽老太太說你已經把簪花體練得相當漂亮,還能彈完整的套曲了,那最近在學什麼呀?”

“都有。”

“你這孩子,怎麼教養的呀?一個字也不多講,安安靜靜卻又這麼乖巧?”

“還行。”

袁夫人嗤的笑了,開口為她解圍:“衡兒,到娘親這裏來,讓我瞧瞧你做了什麼?”

袁夫人挺着肚子靠在錦褥堆上把手裏的賬冊撩到一邊,伸手比了比棉襪大小,笑道:“尺寸大了一邊,如今穿卻是剛剛好。”她心裏為女兒細心很感欣慰和驕傲,嘴上卻道:“可讓我瞧瞧,這回有沒有把鴛鴦綉成野鴨子。”於是又仔細翻看一邊:“咦?這是什麼?紅彤彤一個大圓球。柿子?丹橘?”

“太陽,是太陽啦。”

“唔,其實就是想偷懶兒,柿子沒有綉梗嘛。”

書衡默默黑線:夫人你開心就好。

三姨奶奶立即接口道:“哎呀,縣主真是乖巧,瞧着就讓人喜歡。”

當著三姨奶奶的面,袁夫人覺得極有面子,笑道:“是的么,您要是早點添個孫女,只怕也跟衡兒一樣大了。”

書衡心裏暗笑,夫人也是刀口無德,明明知道姬良偉的殘疾就是壓在三姨奶奶的心上的一塊石頭,她好不容易才說定了一個六品同知的庶女,哪知“限期還款否則奪爵”的聖諭一下來,那人家立即跑出來了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只是多年不聯繫以為沒人了,如今人還在,那就得信守諾言。這婚事就這麼吹了。兒媳婦都沒有哪裏能有孫女?

三姨奶奶氣了個倒仰:你就那麼肯定我們沒錢還不上欠款會被奪爵?

她還真還不上----否則也不至於求到這個外甥女這兒。她瞧瞧書衡母女這親昵的樣子,又想想當初那個惡評如潮被自己明裡暗裏蔑視的衛五,憤恨交加,偏又要脅肩諂笑,忍不住緊緊摳住了掌下錦繡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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