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BOSS小白的元宵夜
三大長老、四大舵主一齊出動,可以算是近些年清安派從未有過的大動作。一群虎視眈眈的水匪登時慘白了臉色,長蛇章本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這時卻不動聲色地退回了人群中,活像只縮着腦袋的鵪鶉。
孫泥鰍微微低下頭,似是有些懼怕,嘴角卻挑起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楊長老滿頭白髮,形容憔悴,顯然年前的一場風波對他造成了挺大的影響。周洵帶着南宮清晏和穆白離開時,他的一個親隨就在附近,之後竟然莫名失蹤了。最後見到他的人說他好像匆匆忙忙(鬼鬼祟祟)地向坐忘峰後山走,派出許多人去尋,卻是蹤跡全無,不得不讓有心人懷疑起來。
這會兒,楊長老卻一掃之前喪氣的模樣,強打起精神,滿面感激地走向南宮轍,躬身道:“掌門!感謝掌門的信任,老楊幸不辱命,帶着人及時趕到了。”
長老在清安派身份尊貴,一般連掌門也不能輕易受其大禮,南宮轍連忙以手去扶:“楊長老客氣了,長老清者自清,今日一併剿滅了長蛇章,嫌疑自去,此後眾兄弟還如同以前一般……”
兩手剛托住楊長老的肘部,忽然便感覺觸感有些不對,竟是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盒子一般的東西。南宮轍心知不妙,彎腰的姿勢不變,整個人卻猛地平平向後彈出。只聽得嗤嗤聲響,楊長老沒有起身,卻從腰際射出無數牛毛針,藉著夜色的掩護襲向南宮轍周身。
方才的一禮一扶間,距離極近,南宮轍幾乎可以感覺到牛毛針激射而出的勁風。而他這一退也極為迅速,一蓬碧油油的牛毛針幾乎已貼到了他的鼻尖,卻生生沒有能再靠近半分。
南宮轍心念一動間,全部的內力已凝於手中,袖子一揚,便要將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牛毛針揮退。
然而,方才跟着楊長老的屬下,不知何時已聚集到了南宮轍周圍,在他一觸即走之際,同時刀劍出鞘,襲向他的后心。
前有萬千牛毛針,後有利刃相逼,這些人私下不知研究了南宮轍的武功多少遍,配合極為默契地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怎麼看都是避無可避的一局。
孫泥鰍的嘴角扯起了一個志得意滿的弧度。曾經如落水狗一般被南宮轍逼得到處跑,終於,也到了復仇的時候了。
南宮轍雄才大略,頗有帥才,只是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對自己人太過手軟。沒有充足的證據時,永遠不願意輕易懷疑自己人。這種習慣讓他有了許多交情過硬的兄弟,但利用好了,關鍵時刻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張長老顯然被這突髮狀況驚呆了,但他反應也不慢,立刻就要召集人上前救援。不想馮長老一揮手,已讓人阻住了去路。張長老愕然看向對方:“老馮,你?!”
馮張二人作為七大長老最後兩位,素日裏關係還不錯,馮長老又是個老好人的模樣,張長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有問題。
向來有些軟弱的馮長老此時看起來更加畏畏縮縮了,眼神遊移不定,壓根不敢直面張長老:“老張,今兒個可要對不住了。”
而四大分舵那頭也出了亂子。
舵主周洪在楊長老動手的瞬間,與手下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迅速四散開來,出其不意地襲向江、曹兩名舵主及其手下的骨幹。剩下一名舵主方冕遭到副手出其不意的攻擊,雖然及時避開了要害,右胳膊被劃開一大道口子,但他也悍勇,左手持刀與對方斗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三位長老、四大舵主的手下全都無聲無息地躍出幾個人來。
猛一看,的確都是他們底下不那麼出挑的幾個下屬,平日裏存在感就很低,但現在月光下看去,又憑空覺得那些平凡無奇的臉有些詭異了起來。
四人如影子一般迅速地貼近了南宮轍這邊。一手長兵盪開襲向南宮轍后心的刀劍,一手從腰際抽出匕首,在對方來不及反應之際就插入了他們脖子。眨眼間,楊長老的心腹就倒下了四個。
其他人愕然後退,卻在猝不及防間又折了幾人。
南宮轍從從容容地揮開如雨的牛毛針,彈開了幾米外,冷冷地盯着楊長老:“我想,三年前向長老的死有說法了。”
向長老的武功當初在清安派可排得上前十,卻在一次外出時突然死在了客棧中,通身發黑,幾乎看不出傷口,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痕迹。當時以為是有人在飲食中下毒,後來仔細檢查,才發現體內殘留了兩枚含有劇毒的牛毛針。
當時派中一片嘩然,都不知是誰,可以讓向長老來不及反抗便中了招。
楊長老眼底的得意還未散去,便感到腦後有細微的風動,多年出生入死的經歷告訴他情況不對,猛地將頭一偏,手中的九節鞭就奮力向後砸去。但緊接着,頸間一涼,一把匕首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所有的動作一僵,冷汗就下來了。
他能事先研究過南宮轍的功夫無數遍,別人也可能事先考慮過如何對付他。
其他幾處的小小混亂同樣尚未來得及擴散,就被迅速地平息了,馮長老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還是寒風凜冽的時候,鼻翼竟然滾落了大顆的汗珠,顫聲道:“清……清……清安衛。”
清安衛。
這大約可以稱得上是清安派最神秘的一個群體。平時相當沒有存在感,很多年輕人甚至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些人存在。但在關鍵時刻一隨掌門令出現,就足以顛覆全局。
他們被歷代掌門以各種方式選出,秘密培養,平日擁有另一個普通人身份,不涉任何派內事務,只聽掌門令召喚。可以說,是讓整個清安派上層又敬又怕的存在。敬,是因為他們曾多次有效阻止了整個門派的分崩離析。怕,是萬一遇到了一個獨斷專行的掌門,這便可能成為懸在頭頂的一把刀子。
最著名的一次,是一任掌門一反清安派的宗旨,野心隨着清安派的名聲一起水漲船高,在政策遭到長老堂反對的情況下,直接密令清安衛聯合絞殺了五名德高望重的長老,一時間整個江湖震動。當然,那位掌門想以鐵血手段壓下所有不服的聲音,卻沒想到江湖上雖不乏牆頭草,但更多的卻是血性之人,引起眾怒之下很快就被推翻了。
從那以後,每一代動用清安衛的掌門,事後都要接受七大長老十二舵主的評議,看所用是否得當。若這些人缺席,則逐級向下,徵求更多人的意見。這才平息了派內外的爭議。
當然,目前這種狀況,出動清安衛實在再妥當不過。
只是……孫泥鰍不甘地瞪大了眼睛,南宮轍到底是何時部署下這一切的?
明明這該是一次最秘密不過的截殺,弄來那個叫穆白的孩子的父母,自己又作為雙保險出現,事先不該透露任何風聲才對!更何況清安派內之人,一個不小心便身家性命不保,更應該比他們這群腦袋系褲腰上的更謹慎!
“諸位在我清安派境內大規模聚集,若真的得不到一點風聲,本門大約也早就可以解散了。”一個溫文的聲音響起,“既然來了,自然也要準備着好好招呼一番的。”
場面一再翻轉,眾人猶疑不定間,卓巍和羅子嘯也分別帶着一批人趕到了。浩浩蕩蕩的人群中,還夾着抱着南宮清晏和穆白的南宮燁。
羅子嘯雙手持着一桿長/槍,惡狠狠地瞪向楊長老和馮長老,似乎恨不得當場給他們一人一槍。楊長老避開了他的目光,馮長老則兩腿哆嗦得更厲害了,架着他的清安衛不得不一手揪着他的衣領,拚命將他往上拎。
卓巍的臉色不太好,這位向來以儒雅著稱的俠客近乎失態,失望又憤怒的目光掃過楊、馮、周等人,微微抬高了聲音繼續道:“馬長老不問世事已久,徐長老掌管執法,陳長老掌着清安派內務。若出外事,必然是楊、龔、馮、張四位,舵主則一般隨機調動。所以掌門召喚各位時,大約都覺得再正常不過了吧?楊長老,馮長老,二位是不是還在心中暗自得意,人數上佔了上風,又來個出其不意,還有一眾亡命徒一擁而上,必定能一舉格殺掌門?甚至從此以後能將清安派換個樣子?告訴你們,做夢!”
卓巍羅子嘯一出場,基本上意味着塵埃落定,毫無翻轉的餘地了。一眾水匪面若死灰,有的牙齒都開始打架,也有的兇悍異常,覺得不管怎樣都是死,不如破釜沉舟向外沖,還可能博得一線生機。
此時卓巍的話剛說完,尚未來得及讓人動手將楊馮等人綁了,抵抗的一律就地處決,忽聽一個蒼老的女聲冷笑道:“現在的後生家啊,本事不見得怎麼樣,口氣倒是越來越大了。”
被南宮燁帶來的穆白正全神貫注地關注着場內情況,聽到這一聲冷笑,忽然就耳朵一痛,彷彿一根尖針直刺大腦深處,隨即整個腦袋都要裂開一般。眼前暈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抱住腦袋彎下腰,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將那種噁心感壓下去。輕功不錯但內力不足的南宮燁渾身也震了一下,抱着他們的手都顫了顫,好在身邊有人幫忙扶住了。
這一聲冷笑,竟是直接讓所有人心頭都凜了一凜。南宮轍和卓、羅二人都皺起了眉頭,知道來了硬點子。
江湖上比拼,有時候講究群攻,比如清安派跟水匪對上,或者清理內鬼的時候。氣勢一足,就可以讓大部分小嘍啰生了退縮之心。而有時候,人多反而會變成一種累贅,比如來了一個頂尖高手的時候,反而要時刻分心照顧己方之人。
三人全神戒備,就不知神秘的來人會從何處出現。然而,周圍靜悄悄的,除了方才一聲難辨方向的冷笑外,竟是沒了任何後續。
三人對視一眼,反而更加凝重了。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上千人的場面,竟是落針可聞。
又等了片刻,僅存的徐長老終於忍不住了,喊道:“哪裏來的妖人?有本事裝神弄鬼,沒本事出來見見你爺爺……”
最後一個“么”字還沒出口,聲音戛然而止。眾人奇怪地看去,只見他忽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拚命地摳動了起來。月光下,只見他漲得滿臉通紅,嘴巴詭異地張開,露出了一截短短的舌頭。
方才的聲音更冷了幾分:“老婆子的爺爺可是多少年前就爛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現在你敢自稱我爺爺,便下到地底下再說吧。”
掙扎不休的徐長老突然頓了一下,兩眼張得極大,飛身到他面前的南宮轍就見他的瞳孔迅速地渙散了。稍稍一試鼻息,已經無法搶救了。
對方不但蹤跡詭秘,還殺人於無形,竟是眨眼間弄死了一名長老,而這邊竟無一人看出她是如何動的手。南宮轍目光一凝,沉聲喝道:“二十人一組,四面戒備,有任何異狀立刻警示!”
“啊——!”話音剛落,有人便驚叫了一聲。南宮轍倏然抬頭,就見對方一臉驚恐地望着自己手邊……的張長老屍體。來不及多想,一扯周圍幾人退出丈把遠,再看過去時,只見張長老灰敗的皮膚下,有東西在飛快地蠢動。
忽然,有什麼東西從死者的眼眶和口中噴薄而出,四下散落開來。緊接着,張長老的屍體如吹氣球一般猛然脹大,最後嘭地一聲炸裂開來。
碎肉四濺。
有驚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然後又越來越多。不知何時,眾人的腳下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蟲子,如同漲起了一通五顏六色的潮水。但這潮水顯然是奪命的,稍不留神被卷進去的,便在剎那間只剩下一架白骨。
更有張長老口鼻眼中噴出的透明黏膩物體,沾到了一些人,一開始大家還沒太在意,只覺得有些噁心,沒想到那些東西卻如活物般往皮膚中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