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竹卷隨火至灰燼
劉病已假作思考,眼神直直注視着韓增,分明是帶着笑意的臉,卻讓韓增感到一絲涼意,原來他是知道了一切才會有此一問,只是還來不及作何回答,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陛下,臣與皇後娘娘並未有什麼,這事也是臣自作主張,與皇後娘娘無關。”
韓增首先想到的是霍成君如何了,劉病已知道了,那就表明他已找過霍成君,本意是不想讓她為難的,可最後的結果究竟能不能如他所願,韓增只是緊張地對着劉病已炯炯有神的雙目。
劉病已勾唇,走至韓增身旁,“你若是不想給她添麻煩,日後還是少去找她為妙,與她無關,你當真以為吾會相信嗎?若非有她同意,你進得了椒房殿的殿門嗎?你以為吾是如何那般湊巧地出現在椒房殿的?”劉病已的幾句話,對於韓增也是一個提醒。
而韓增自是無言以對,或許有的事情是他疏忽了,他忘了這是皇宮,忘了有多少人盯着霍成君那個位置,忘了劉病已本身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見韓增無話,劉病已緩了緩神色,“朝中之事,霍家之事,吾不希望她再知道太多,也不想她為霍家操太多的心,吾如今只想讓她做吾的皇后,韓增,你要真是想幫她,就不該為了這些事去擾了她的思緒,吾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在韓增即將轉身之時,劉病已又道:“吾讓你所查之事,要儘快!”
韓增深深看了一眼劉病已,神色複雜,卻還是應一聲“諾”退下了,只是走出宮門后,仰頭望着陰沉沉的天,嘆一聲氣,提步而去,步伐卻比之前顯得沉重了幾分。
劉病已依然在案牘之前,看着一卷卷命人查來資料,目光變得銳利,五指緊緊握攏,良久之後,在室內的火盆中點燃了火,按上的資料,一卷一卷皆放入了盆中,隨着火焰燃為灰燼,最終,劉病已在盆中倒下一盞茶,火熄滅,待余煙散盡,方離開宣室,面色又如往常。
霍雲一案交于于定國主審后,那男子也從長安令處被提至廷尉府,在那男子至廷尉府後,當日,霍光便命馮子都至廷尉衙門見那男子,只是希望此事以誤會告終。
而於定國卻是不按霍家的套路走,非要按照霍雲原來所告來判定,如此一來,便是要前前後後查個明白了,細查之下,霍雲定然是會被牽進來;只是於定國認定了自己乃是劉病已一手提拔的,只認陛下,只顧國法,也不賣霍家的面子,況霍家那群人的所作所為,於定國也早有耳聞,心中反倒是覺着這男子無辜。
於定國順藤摸瓜,事情原委自是很快便查明了,而此男子確也是個魯莽之人,聽聞霍雲之事,還是滿腔氣憤,不但對先前對霍雲不敬供認不諱,竟還言,只可惜未能將霍雲打死,如此一來,於定國卻是頭疼了,霍雲已將那姑娘放出府,依霍家勢力,也難以再追究,而這男子,若是如此固執,霍雲又一心要治他,這可棘手了,無奈之下,只得入宮求見劉病已,順便為這男子求個情。
於定國方向劉病已稟明情況,廖公公便叩響了宣室殿的門,“陛下”。
劉病已知廖公公不會無事而在殿內有人時,冒然打擾,停下與於定國的談話,“進!”
“陛下,於大人!”廖公公施身行禮后,就聽劉病已問,“廖公公所謂何事?”
廖公公堆上笑容,“回陛下,皇後娘娘在外求見,陛下若有要事,奴才這便讓娘娘先回去。”
“皇后說的?”劉病已溫柔了臉龐,“請皇後進來”,廖公公出去后,劉病已看到了於定國目光中的驚訝,笑笑又道:“霍雲之事皇后已知曉,他們既是兄妹,聽聽皇后的意見也好。”其實,霍成君心中如何想的,劉病已早已知道。
“臣妾拜見陛下”,霍成君緩緩向劉病已福了福身子,盡顯端莊模樣,“臣妾聽聞陛下未有午膳,便送些糕點過來,陛下有政事處理,妾身先行告退了。”霍成君只是將手中的食盒放至一旁的案上,也未多看什麼,就欲轉身離去。
“梓潼,這是廷尉於定國,正是為霍雲之案而來,你也不必迴避。”劉病已卻叫住了霍成君。
“臣於定國見過皇後娘娘”,於定國心中本以為,霍成君既是霍光的掌上明珠,定然也如霍家那些子弟般驕縱,況她生母霍顯,本就是處處耀武揚威之人,這不論如何,總有幾分相像的,可方才所見,除了那身華服,倒未有驕奢的習氣。
“於大人免禮,本宮兄長霍雲之事勞煩大人了。”霍成君向於定國點點頭,隨後看向劉病已,“陛下,此事可有定論?”雖然先前劉病已向霍成君有所保證,可今日見到於定國心中難免忐忑。
劉病已卻是翹了翹嘴唇,“你是忘了我那日與你說的話,還是不信我的,嗯?”最後一個字,劉病已提高了聲音,而從霍成君那猶豫的面孔中,劉病已便知道了答案,“現在於廷尉在此,你想如何自己與他講便是了,我隨你。”
劉病已這話不僅霍成君受寵若驚,就連於定國也是一臉訝異,這陛下未免太過隨意了,朝中大事,豈能由一個女子說了算,況霍成君還是霍雲的妹妹,這不論如何也得避避嫌吧,便連忙作揖,可一聲“陛下”后,便被劉病已給打斷了。
“吾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言”,劉病已又向霍成君點了點頭,讓霍成君安心講,這無疑於給了霍成君一個決定這樁案子的權利。
劉病已已是如此說,霍成君也不矯情,她當然不希望霍雲有事,不過也不會讓由着自己的劉病已難堪,“於大人,這樁案子,您欲如何判?”她並未直接下令讓於定國將此案作罷,“據本宮所知,廷尉衙門中還有羈押此案一男子,那人又要作何處置?”
於定國見霍成君此問,先是一愣,“哦,回皇後娘娘,那姑娘也不在霍雲府上,確無實據,而那男子則一口咬定,是霍雲強搶民女,他也認了自己對霍雲出手,若是按以往律法,疑罪從有判定,兩人只怕都難逃罪責。”
“霍雲是因那男子襲他送至長安令,而他已親口承認,又豈是疑罪?”霍成君可以肯定,於定國是特意將霍雲與那男子綁在一起的,如此要不饒了兩人,要不一同懲治了。
於定國是萬萬沒想到霍成君竟然還知這些,可讓於定國更想不到的是,霍成君溫婉一笑,“不過,於大人,本宮以為那男子也是一片痴心,若是按照大人先前之言,這兩人意欲如何呢?”
“臣正是為此事而來,陛下,臣以為疑罪從有雖說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可未免也會冤枉了許多無罪之人,何不改為疑罪從無,可使無辜之人回家團圓,如此豈非一樁美事,天下百姓定會感念陛下聖德。”於定國正是有了主意,才會來尋劉病已。
其實這事不過恰好是一個端口,於定國是早有此意,只是不知該如何與劉病已言,又怕霍光那邊過不了,如今霍雲犯了事,霍家為保霍雲自然不會反對,只要劉病已願意點頭就可以了。
“梓潼以為呢?”劉病已又問向霍成君,這次是換成了霍成君一臉發懵。
霍成君看了一眼劉病已,“這些事,自是聽從陛下的,朝政成君豈能干涉”,霍成君沒有呂后的野心,她不過就是想陪在劉病已身邊,不過就是想家族不至衰弱,不過是想在這深宮之中也能獲得一顆真心。
“你就說說你是如何想的?”劉病已卻是不在意這些,因為知道霍成君的心思,因為知道她也不似那些一無所知之人,就拿方才之事,若是換個人,指不定就將一切罪過歸於那男子身上,而將霍雲擇清。
霍成君想了想,才道:“刑罰太過殘酷,雖說可震懾人,可長此以往,難免使人人心惶惶,臣妾以為,於大人之人並非無理,大漢如今在陛下的治理下,較之先前倒也是民生和樂,於大人之言並非不可,陛下想先前廣川那些無辜之人,不過是一些人的一句話便喪了命”,廣川始終如同一個噩夢般存在於霍成君的心中。
“成君都這般捧着吾了,吾還能不應嗎?既然如此,吾自會與大將軍商量,至於霍雲一案,愛卿先依此辦理,想必大將軍也不會有異議。”劉病已無實權,許多事情還是需經過霍光。
“諾,臣先行告退”,話也說了,計也獻了,霍成君還在此,於定國自然不會再多留。
只不過於定國卻被霍成君叫住了,“於大人且慢,此案究竟是如何,陛下與大人您大抵是知曉的,就讓霍雲賠些銀兩給那男子,讓他長長教訓,免得再胡來,至於那男子承認之事,本宮替霍雲做主了,權當未曾發生。”
雖說劉病已將一切交給霍成君定奪,可沒有劉病已點頭,哪敢應,於是在劉病已的允許后,才道“諾”。
“你啊,就不怕霍雲恨上了你?”